自漓江離開昆靈後,五界眾靈便自覺地不自覺的都與冥界割了席。


    三百年間,昆靈山的“百味書齋”辦得是越發的風生水起,神界與妖、靈二界的關係也變得愈發緊密。唯冥界,雖不勢弱,有司顏、司情、罰惡三大鬼王坐鎮,又有女帝漓江調香之術加持;然,現今之經濟狀況與六界威望卻終是如昨日黃花一般日漸凋敝,往來冥界之靈拋開投井往生之流,也是幾近於無。


    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墨緒的五大賭坊早已不複往日之輝煌,基本上都是關起門來做起自家的生意。隻楓顏借貸新開的“紅閣”竟還能呈收益緩慢之上升趨勢,拉長戰線的勉力壯大著……


    漓江歪在門庭伶仃的無憂小鎮一隅,一麵執筆謄抄經文,一麵嘖嘖咂舌道:“阿顏雖胡鬧了些,在藝術上的造詣還是登峰造極的令人妒羨的!”


    “阿漓,這話你都說了不下百來回了。”煞煞舉著袖珍精巧的小鏡,邊探查著自己的小耳朵是否真生出了繭子,邊提醒道。


    “做生意的本事上,也是令人望塵莫及的。在如此蕭條的經濟環境下,在被沒(mo)了賭坊巨產的狀況下,他還能年年盈餘頗豐……看來,當初圖他顏色好看,將他擄來我冥司,的確是一個頗具建設性的決策!”漓江放下手中的紫檀,端起身側的青瓷茶碗,用碗蓋輕拂茉莉茶湯上的碎沫,漫不經心地小抿了幾口,沾沾自喜道。


    “他都將花樓產業開到了人、魔兩界,辦成了股權式跨界企業,自然資產不受神界‘禁冥令’的影響。”煞煞揉著鼓囊囊的粉肚子,頗為感慨道,“虧他想得出來。”


    “趕明兒,讓他也多幫襯幫襯墨緒。”阿漓放下茶碗,繼續提筆謄抄那晦澀的佛家經文:“阿難白佛言:我見如來三十二相,勝妙殊絕,形體映徹,猶如琉璃。常自思惟,此相非是欲愛所生。何以故?……”一筆一劃間,皆完美的避開了美學的範疇,小字兒時粗時細九曲回腸,頗有小雞啄米的勢頭。


    “阿漓,你讓他來幫襯墨緒?你莫不是嫌阿顏的命太長了?”煞煞直言道。


    “這……可墨緒既不會寫話本,也不懂調湯品,暗網也從沒聽說他經營過……小薑所有操持產業的獨家秘技於他而言皆無裨益……”她口中含糊答著,寫字的手頓了約莫一時半刻後,決心道:“做生意可以雇傭手下打理,況……我冥界有兩個會做生意的,已經很夠了。墨緒較之阿顏,就很懂得些法典刑訟,倒不如去接手十八層地獄的裁斷,也能分去些陸判肩上的擔頭罷。”


    “我看他對賭坊的經營,也是無心的。”煞煞也頗為認同地點頭稱是。


    二靈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敘著冥界的事務,從清晨辰時起至傍晚宣時猶在,竟也消磨了大半的光陰。


    河風浮動蓮葉,送來淺淺清香,田田翠色間,白蓮金蕊亭亭淨植,粉荷紅蕊嬌豔欲滴,惹得三三兩兩由香道變幻出來的淡色蜻蜓纏繞。


    小亭的對岸,楊柳依依,碧色微漾,隻一株花開半樹的粉白海棠點睛。


    那海棠是去年被漓江移栽過去的,上月中旬開的花,算算日子,差不多前幾日便該花事落幕。可近來不知怎的,它竟生出了回光返照的勢頭,尤其臨水幾簇,彎了枝傍了水,平白的在樹蔭中塌陷出了一個極不規則的大洞……


    漓江自涼亭這一側,遙遙望向那口大洞,便能毫不費吹灰的一覽無餘於林蔭內青石修葺的小路。這事細思下來,也算的上是冥界近來發生的一起較為隱晦的巧宗了。


    而關於這則巧宗的促成,也算得上是千回百轉,柳暗花明的。


    ——事情還得從孟薑移居冥司後的兩百年說起,那日秋高氣爽,風輕雲淡,宜送禮,忌口舌,破土大吉。


    楓顏提溜著一壺“烏龍酒”搖搖晃晃的自無憂鎮往自己的香楓閣行去,途經一處僻靜的青石小路時,正撞見了在路邊狼狽破土栽柳的孟薑。兩鬼王客客氣氣的見了一禮,相對佇立了半晌……無言。


    大抵是都怕聊得深了,冒昧;聊得淺了,寡味;他們竟都默契的選擇了幹瞪眼……


    直至一陣涼風吹過,撩起了幾片楓顏身上的紅葉就著翠色的柳葉零落至微漾的河麵上,紅紅綠綠地很是好看。楓顏方想起今晨匆匆的一瞥,黃曆上綠紙紅字寫道:宜送禮,忌口舌,破土大吉。


    他方笑了笑,冒失失拂袖贈了孟薑一方嶙峋怪石模樣的石案,並一方並不規整的石凳。


    都道司顏鬼王在美學上的造詣高雅,經他手設計的東西也是價值連城,孟薑對這突如其來的怪禮,自然是收的又欣又喜的。此後,她還常來此地,或倚石凳、或伏石案的編撰自己史家絕唱之話本。


    至一月前,江夢先生新出了一本叫做什麽《海上明月升》的散文體言情小文。小文一出,因其敘事手法另辟蹊徑,而頗受小眾書友的喜愛。可故事如火如荼更新到了中局,卻平白無故地難產了足足有小半年的光景……在這小半年裏,漓江正正好閑的發慌,就指望著這則小文過活。此文一停,她輾轉反側了百來個日夜,終是對孟薑的心理健康起了疑心。


    後來,她便一反常態,頻頻溜達在無憂小鎮的各處,以便直觀地探查孟薑的寫書現狀。在她一通事無巨細的探查下,蒼天不負苦心人,她竟意外發現了一則比之催更話本更為扣人心弦的“有意思”。


    為了讓這份含蓄的有意思轉變為更為直觀的新奇事,她甚至私下擾亂了時令,救活了半樹的海棠花。


    ……


    “今日的這則紅線著實是難牽的,不知先生可願助我一助,將其洗牌重來?”一朗月清風的儀儀神君拈著一支飽沾朱墨的羊毫,一腦袋紮在案幾處平攤著的厚厚姻緣簿上,懊惱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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