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著。


    封禦清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看了幾頁書,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於是扭過身問齊悅道:“你與皇兄可相熟嗎?”


    在尋齊悅之前,封禦清曾問過封禦君與齊家人的關係,那時得到的回答是並不相熟,她也就沒再追問。


    可如今看來,她的皇兄對她說的話隻怕是真假參半的。


    “稱不上相熟。”齊悅的回答模棱兩可。


    封禦清知曉無法撬開齊悅的嘴,垂眸思索了片刻又問:“在你看來,皇兄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齊悅猶豫了幾秒,“奴婢與太子殿下接觸有限,自然不比殿下了解,不敢妄自議論太子殿下。”


    封禦清皺了皺眉,“讓你說你便說。”


    齊悅結結實實跪在了地上。


    “嘖。”封禦清一時有些呼吸不暢,懶得再與她糾纏,木著臉走到窗邊,將窗戶拉開一條縫來。


    風雨未歇,半枯的黃葉被雨水打落,晃晃悠悠地飄在水麵上。


    封禦清將一隻手伸到窗外,雨水落在掌心,冰冰的,癢癢的。


    皇兄為什麽要給她喂下蠱蟲?


    是因為料到了沈冶一定會殺她嗎?


    皇兄沒想過要救她嗎?又或者說,難道從沈冶進公主府的那一刻起,皇兄就已經算計好一切了嗎?


    封禦清慢慢伸回手,任由剛才接住的雨水,從已經有些發涼的掌心滴落。


    如果說從前的一切都隻是假象,如果說奪得天下才是皇兄真正的野心……那麽她呢?她從一開始就是皇兄的棋子嗎?


    不,不是的。


    怎麽會呢?


    誰會無微不至地對待一顆根本不確定的棋子整整十餘年呢?


    封禦清閉上眼,將手緊緊握成拳,直到指甲幾乎嵌進掌心,那股刺痛傳達到心口,她才又慢慢鬆開。


    她無論如何都不相信。


    再睜開眼時,眸中已是一片赤紅。


    “元冶,也該回來了吧?”


    ——


    沈冶懶洋洋地垂著眼睛,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勾了勾唇角。


    “謹之今日心情不錯?”封禦君掀起眼簾看了他一眼,隨後淡淡收回了目光。


    “太子難得喚我來。”


    沈冶支著下巴,百無聊賴地坐著,目光落在窗邊那道疏離又冷淡的人影身上,停頓良久,對方卻仍沒有要回眸看他的跡象。


    “喬亦舒一事……”


    封禦君話說到一半頓住了,沈冶也不急,在心中數著數等他再次開口。


    “你要插手也就罷了,可為何還要讓清兒知曉?”封禦君手中把玩著一枚銅幣,問沈冶道。


    “倘若我說,是故意叫她知曉的呢?”


    封禦君詫異地挑了挑眉,“即使是為了謀取信任,也未免有些太過了。”


    “我卻沒有那麽覺得。”沈冶道。


    封禦君低頭看著那銅幣,沉吟良久後才抬起頭來,神情陰鷙道:“清兒不是那樣就會動搖的人。她從一開始就對你有所懷疑,不可能因此輕易改變。”


    沈冶抬眸,對上他陰森的眼神,淡定問道:“為何這樣說?因為她是你的妹妹,所以你足夠了解她?”


    “這麽說好像也不太準確。”沈冶歪了歪頭,仿佛在真心實意地疑惑,“你有把她當做妹妹嗎?”


    “她將我當做兄長,不就足夠了嗎?”


    封禦君的眼神看起來像要殺人,他似笑非笑地盯著沈冶,將手中那枚銅幣隨意拋向空中。


    那銅幣落在桌上,發出‘啪嗒’一聲響。


    沈冶定睛看去。


    是正麵。


    ——當然,原本也不可能是反麵。


    “太子,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嗎?”沈冶涼涼笑了一聲,問道。


    “那就是我的回答。”封禦君慢條斯理地微笑,將那枚銅幣重新收回到掌心,“倒是謹之,你才應該好好想想那個問題。”


    “哦?”


    “你又將清兒當做什麽呢?”


    沈冶沒答話,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之中,眸中不見半點光。


    “人的欲望向來是無止境的。”封禦君輕輕捏著銅幣慢條斯理地把玩著,垂著眼睛微微笑道,“若是不夠凶狠,就無法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現在倒的確有想要的東西。”沈冶撩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盯著他,好像在笑,又似乎沉下了臉,“隻希望,屆時太子您不要舍不得才是。”


    封禦君斂起笑容,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終究沒再說什麽。


    ——


    沈冶和封禦君剛認識時,封禦君還是羽國名副其實的儲君,齊家強盛,而他本人也深受皇帝器重。


    沈冶自然不會蠢到找他這樣的人合作,畢竟任誰怎麽看,封禦君繼承皇位都不過隻是時間問題。


    既然羽國的天下不過隻是囊中之物,封禦君自然犯不上同他合作謀反。


    他需要一個名正言順卻不得勢的人選,倘若心術不正自然更好——封禦夜便是很好的選擇。


    然而,在沈冶摸清封禦夜的行蹤後,試圖接近之時,封禦君卻主動找上了他。


    “你就是,南湘的太子?”


    那是封禦君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


    “謹之啊謹之。”封禦君坐在上位,看著他道,“你說,那老頭子什麽時候才會死?”


    “誰知道呢。”


    從接觸到封禦君的第一天起,沈冶就知道他是個瘋子,是個六親不認,薄情寡義之人,而沈冶需要的恰好是這樣的人。


    封禦君對齊家的遭遇視而不見,對自己處境百般隱忍,將一切作為自己的跳板。


    可封禦君錯就錯在,不該把他也作為跳板之一。


    沈冶沒有回頭,撐著傘走出了東宮,走進了霧氣濃重的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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