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林於如約而至。


    “殿下今日找我來這椒風殿,可是又改變了主意?”林於問道。


    他的眼神靜默,封禦清一時沒有開口。


    封禦清猶記得那日,當她跪在雪中幾個時辰,即將意識不清之時,那個出現在她眼前的身影——


    紅唇,白膚,然而眼底卻如同死水。


    那是她對林於的第一印象。


    封禦清不明白林於為什麽要幫她,但她從小接受過的恩惠實在太少,所以無論真假,她都想要抓住。


    因此,在林於將那小宦官送到她身邊時,她給小宦官賜名為“憶恩”。


    她希望記住林於的恩情。


    在林於的府上找到喬妃的畫像之時,她並沒有表現出驚訝或是失望,她反而覺得無比慶幸。


    得到向來隻讓封禦清覺得惶恐,可現在卻不同了,她慶幸林於對自己的好並非是空穴來風,慶幸他們之間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所以她的接受才更加心安理得。


    而正因為有著這種利用,所以林於絕不會輕易拋棄她。


    她一直這樣相信著,可她終究還是和林於走到了今日——還是在沈冶的眼皮底下——他如今正在椒風殿中。


    封禦清笑了笑,道:“中秋嘛,我想和家人一起過。”


    林於知道這不是在說自己。


    封禦清還在椒風殿中時,便在這院中給自己母妃種了棵小樹苗,後來離開了椒風殿,她也偶爾回來照料。


    那棵樹早已長得高而茂盛了。


    封禦清站在樹下,指著樹幹上道:“你瞧,我前幾日還在這樹上刻了字呢。”


    林於順著她的指間看去,果真在樹幹上看見了刻的相當整齊的喬妃的閨名。


    他一時無言,於是隻好將話題轉向了旁邊似乎剛種下沒幾天的樹苗,“這是給喬承煜種的?”


    “不,當然不。”封禦清搖頭,“隻是我還沒來得及刻名字。”


    “為什麽不刻?”


    “因為不知道刻什麽。”封禦清裝作平靜地道,事實上溺水般的窒息感已經快將她淹沒了,“畢竟母妃死之前,還沒來得及給他起名字呢。”


    時間仿佛靜止了。


    林於第一次從封禦清身上感受到如此的距離感,她全都知道了。


    “是元冶告訴你的?”


    過了許久許久,林於才開口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他的語氣如往常般又清又涼,仿佛隻是在詢問今日的天氣。


    封禦清閉上眼睛,沒有回答。


    “你恨我嗎,殿下?”林於的聲音低低響起,穿過夜間的風聲傳到封禦清的耳中。


    她當然應該要恨。


    他害死了她的母妃,害死了她的弟弟。


    封禦清知道,她應該要像恨自己的父皇那樣憎恨林於,她也必須這樣做。


    “你覺得呢?”封禦清低著頭,稍微鎮靜下來,裝作冷靜,“你毀掉了一個你曾仰慕卻遙不可及的女人,卻還打算繼續欺騙她的女兒嗎?”


    “我不想和你吵。”林於道。


    “你承認了?”封禦清冷笑道,“你是個求而不得的懦夫,是個卑劣下賤的小人。”


    “那又如何?”林於問。


    封禦清忍不住抬頭去看,隻看到他昳麗的側臉,明明是那樣清越的嗓音,吐出的話語卻冰冷刺耳得很,“殿下是聰明人,應當是會權衡利弊的。”


    “……”


    “在這宮中,能夠庇護殿下的隻有我。”林於低聲哄誘著,“和我鬧掰對殿下能有什麽好處?今日過後,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們還像從前那樣。”


    封禦清沒覺得林於是在舍不得自己。


    雖說即使隻是狗這麽多年也該養出些感情,但她太了解林於了,林於之所以說出這種話,不過是覺得就此斷送這麽多年建立起的關係不值。


    所以她隻是悲慘地扯了扯嘴角,“不,我們絕對沒辦法像從前一樣了。”


    ——


    “殿下。”


    少年的呼吸就在身後,若有形似的落在封禦清的耳根和脖頸。


    “你留下,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封禦清沒回頭,問道。


    “我說不是你就信嗎?”沈冶反問,半晌抬起手,從身後強製揉了揉她的發頂,“我隻是想安慰你,殿下。我不想讓你在這種時候一個人,那太寂寞了。”


    “我不需要這種憐憫。”


    封禦清最終將沈冶趕走了。


    她憤恨地將那株小樹苗從有些鬆動的泥土中拔了出來,然而樹苗還活得好好的,她卻先一步如同即將被夜色溺死般喘著氣。


    她哭了笑,笑了又哭。


    最後徒手刨了個坑,小心翼翼地又將樹苗種了進去。


    沈冶是對的。


    封禦清說不出話來,甚至再哭不出聲了,她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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