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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六節結義


    李易蘇媚從石鼓書院內掉下的潭水邊,孟沛帶來三牲及果脯擺在那石台上,正痛哭流涕的舉起手中酒杯,每哭得一句,便倒一杯酒灑與那池水中,潭水清澈凜冽,遠非李易蘇媚當日所見的那般狼藉,不過在潭水邊上,密密麻麻的堆滿了血蝠的屍體,看起來甚是駭人。


    昨日早晨,孟沛前來邀請李易蘇媚,欲同遊南嶽衡山,卻見李易房中空空如也,孟沛不疑有他,隻道李易蘇媚或許有事出去了,於是便一直在衡山客棧內等待李易蘇媚歸來,不料李易蘇媚沒有等到,反而是等回了嶽麓書院一行人。


    嶽麓書院此次傷了君不器,死了莫不從,在石鼓書院中丟盡了麵皮,自不會與孟沛說起石鼓書院中發生之事,倒是那朱微顏不以為意,告訴孟沛說李易蘇媚或還在石鼓書院中。


    孟沛隱約猜出君不器受傷由來,趕忙飛到石鼓書院處來尋找李易蘇媚,結果李易蘇媚沒有尋到,卻是發現全真派道常道靈受傷離去的身影。


    那日道常道靈來到衡山客棧,分明有找麻煩的意思,孟沛又見得石鼓書院內的大坑以及血跡,心知不妙,費了好大力氣,將大坑內的血蝠完全給清除掉,來到了石洞中。


    孟沛見得潭中有李易蘇媚落水的痕跡,想李易蘇媚當時身受重傷,又是對陣全真七道中的道常道靈,如何還能在血蝠群中逃生?再者孟沛手中沒有七竅玲瓏石以及玄水珠那等寶貝,如何能探查出潭水下幾百尺之深的地方?


    孟沛隻當李易蘇媚已經喪生於此,屍骨無存,自是禁不住的悲從中來。


    “嗚呼李兄,生死永別……魂如有靈,以鑒我心……從此天下,更無知音……嗚呼痛哉!伏惟尚饗……”


    孟沛雖與李易相識不久,但兩人一起比試嶽麓書院諸人,意氣相投,肝膽相照,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孟沛每念及此,隻覺心如錐刺,痛苦不已。


    “孟兄待小道以高義,小道深感有愧啊!”


    孟沛正哭間,忽然聞得水中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潭水倏的向兩邊分開,顯了李易蘇媚的身影來。


    李易身材英挺俊拔,蘇媚姿態嬌俏惹憐,兩人這般的出現,恰似金童玉女,珠聯璧合,蹁躚若天神下凡,一時間使得有些昏暗的陰冷山洞中和煦溫暖起來。


    “李兄,蘇姑娘,你等為何會從水中出現,莫不是上天垂青你等,讓你等做了這湘水水神麽?”孟沛見得李易蘇媚忽然出現,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的道。


    “聖人不語怪力亂神!”頓了頓,孟沛突的大喜,將手中的酒杯一股腦的便扔進潭水中,麵帶歉意拱手道:“在下真是蠢笨,李兄學究天人,自不會折翼於小小血蝠口中,是在下多此一舉了,還望李兄與蘇姑娘萬物見怪!”


    修真界講求一語成箴,李易蘇媚被孟沛這般的“生祭”了,若是氣度狹隘者難免心中不快,當然李易完全沒那種想法,見得淚流滿麵的孟沛,李易感動尚還來不及呢?


    李易將自己與蘇媚兩人這幾天在石鼓書院以及朱陵洞天內所遇見的事情說與了孟沛知曉,不過沒有說李易習得浩然正氣陣與收服小白故事。


    並非李易不相信孟沛,隻是這等事情一則太過匪夷所思,二則若萬一流傳開來,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從此李易與雲山派怕是再也別想安寧,所以李易在朱陵洞天內便打定主意要讓它爛在自己肚中。


    蘇媚乃是妖族中人,這事情牽涉到她的身世,自然也不會傻得說出去來引起天下修真者的圍攻。


    “君不器身為嶽麓書院掌門大弟子,竟然如此的鼠目寸光,心胸狹窄,真是愧對聖人之教誨;全真派道常道靈在江湖上也算聲名赫赫之人,原來竟然是如此的卑鄙。”


    孟沛義憤填膺,道:“李兄放心,待此間事了,在下即便豁出性命,也要還你一個公道。”


    “孟兄厚愛,小道先行謝過了。”李易搖搖頭,阻止了孟沛,道:“區區嶽麓書院君不器,小道尚還沒放在眼中;至於全真派的道常道靈,乃是我雲山派與全真派之間幾十年前結下的大梁子,也並不急於一時去解決的。”


    聽得李易如此言語,孟沛雖憤憤不平,也不好多說什麽,遂道:“李兄日後但有何事,切記得派人來鄒城孟家知會在下一聲。”


    頓了頓,孟沛低頭望著那泓潭水,歎道:“沒想到天下三十六洞天中排名第三的朱陵洞天竟然將出入口藏在這水潭之下千尺,難怪世人尋找不到,李兄還真是福緣深厚啊!”


    “難怪今日我與李兄見麵時,便感覺李兄與日前大不一樣,眉宇間既有道家的仙風道骨,天高雲淡;亦有儒家的俠骨丹心,神采不凡,原來如此啊,李易竟然能與神獸麒麟一道並肩而戰,對抗那四大凶獸的窮奇。”


    孟沛言語中有些羨慕,更有著無窮的惋惜,頓足擂胸道:


    “在下在消滅血蝠時,覺得整個石鼓山都在晃動不已,當時還以為是發生地震,沒料到竟然讓在下錯過了一睹神獸麒麟尊榮的機會,當真是此生之憾事!”


    李易含笑不語,知道對於孟沛這等以“君子”為自己畢生奮鬥目標的儒教學子而言,象征“君子之風”的麒麟自然是有無窮的魔力。


    小白在李易的懷中沒有絲毫動靜,怕是才出生不久,受不得勞累,睡著了。


    李易想起一事,遂將懷中的那本得自朱陵洞天內的《孟子》拿將出來,呈與孟沛,道:“孟兄,這本書乃是小道取自朱陵洞天內,或許與孟兄有些幹係。”


    朱陵洞天內的浩然正氣陣在李易學會後自行毀掉,已經用不著這本《孟子》去觸動機關,李易感動於孟沛對自己的義氣,想將此書贈與孟沛。


    孟沛見得書本封麵上的“孟子”兩個大字,頓時兩眼放光,身軀一震,顫抖著雙手將《孟子》打開。


    “啊!此字跡乃是先祖亞聖公的啊,在下年幼時曾聽先父提及過,說先祖亞聖公曾手書一《孟子》孤本,後不知所終,我鄒城孟家一直引以為憾,沒想到今日此孤本居然由李兄手中問世!?”


    孟沛神情激動,“噗通”一聲跪下,向著那本《孟子》行起大禮來。


    原來是孟子所書,難怪石鼓書院將之作為浩然正氣陣的觸動機關之物了,對於修習孟儒以及鄒城孟家來說,這本《孟子》便是說無價之寶也不為過。


    但是李易乃是修道者,而非收藏家,故這本儒教亞聖親寫的《孟子》與李易平常見過的《孟子》並沒有多少區別。


    待得孟沛向《孟子》行了禮敬祖先的三跪九叩大禮後,李易雙手將書本遞與孟沛,道:“既然是亞聖之物,今日交還與孟兄,實在再好不過,也算是物歸原主,稱得上一樁美事了。”


    孟沛鄭重的接過《孟子》,暗道前日李易不畏強權,助自己戰勝了嶽麓書院,保住了鄒城孟家的千年名聲,今日李易又將《孟子》送與鄒城孟家,李易對鄒城孟家,真是恩重如山。


    而自己甚至在李易與嶽麓書院君不器,全真派道常道靈相鬥,幾乎喪命的時候,都沒有出尚半分力氣,反倒是“生祭”了一番李易。


    這叫孟沛如何心安?


    所謂君子,最難受的不是別人欠了自己的什麽東西,而是自己欠了別人的人情無法償還。


    孟沛突道:“李兄,你我一見如故,相知相得,何不結為異性兄弟,不知可否?”


    李易一怔,按說鄒城孟家在修真界鼎鼎大名,而自己雲山派不過是孤家寡人罷了,孟沛怎需這般的小心翼翼?


    李易反應極快,這想法不過是一轉而逝,孟沛乃亞聖傳人,謙謙君子,斷無算計自己的道理,自己端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易道:“小道正有此想,不過怕高攀了孟兄,才沒有說出來罷了!”


    旁邊蘇媚拍手笑道:“真好,我也要參加一個!”


    孟沛李易自無不允之理,於是三人就著方才孟沛“祭拜”李易的三牲及果脯,以天地為證,便在這石洞內結拜起來:


    “我孟沛(李易、蘇媚)今日在石鼓書院朱陵洞天內結為異性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若背義忘恩,則天人共戮!”


    李易在蘇媚身旁,聽得蘇媚在念那“皇天後土”時,將“皇天”二字略了過去,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蘇媚為何對妖族聖人,人族聖母的“皇天”女媧娘娘一直很不以為然,如今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還是以後再詢問蘇媚吧!


    孟沛、李易、蘇媚三人中,孟沛年紀長於李易,而蘇媚本就稱李易為師兄,是以三人以孟沛為長,李易其次,蘇媚隻能做她的小師妹了。


    蘇媚嘟著小嘴,有些幽怨的看著李易道:“早知道當初就讓小道士你叫我師姐了,好過如今被你等二人罩在頭上。”


    不過蘇媚的抱怨也隻是片刻間的事情,很快便眉飛色舞道:“小妹我聽聞唐初有虯髯客、李靖、紅拂女結成‘風塵三俠’,如今我等三人可沒有讓他們專美於前,可稱為‘九州三俠’……”


    風塵三俠情義堪比金堅,虯髯客為頂天立地之俠士,李靖為知勇善謀之英雄,紅拂女為傾國傾城之佳人,三人曾一起浪跡天涯,遊戲風塵,乃修真界結義之輩的典範。


    蘇媚說到這裏,驀的想起風塵三俠中李靖與紅拂女最終結為夫妻,白首一生故事,登時便麵上浮滿紅雲,說不下去了。


    李易剔透之人,腦筋一轉便知道蘇媚想到了什麽,於是故作不知哈哈大笑,惹得蘇媚掄起粉拳嬌嗔著就要捶下。


    孟沛不是呆子,早瞧出李易蘇媚不是真的師兄妹,隻是兩人郎情妾意,兼之孟沛重的是與李易的兄弟之情,是以也不點破,這會兒孟沛聽得“風塵三俠”的說法,會心一笑。


    孟沛、李易、蘇媚結為異性兄妹,關係自是親密了許多,孟沛道:“兄弟,在下觀你眉目間雖有正氣凜然,然而卻不得法門,恐難發揮其威力,為兄有先祖傳下之正氣罡法,今日可傳與兄弟。”


    李易聽得孟沛口中的正氣罡法乃是亞聖傳下的鄒城孟家祖傳絕技,如今居然要傳給自己,此時才明白孟沛與自己結義之緣由,怕是鄒城孟家有家規,正氣罡非自己人不得傳。


    李易大為感動,怎能再拂了孟沛的好意?當下也不推辭,抱拳道:“兄長厚愛,為弟銘記於心!”


    雲山派雖說是道儒雙修,終歸是屬於道教門派,雲山派功法側重於道教的“出世無為”,對儒教的“出懷濟世”很是泛泛,所以李易在朱陵洞天內學習那浩然正氣陣的時候,總感覺隻能體悟其毛皮,不得其精髓,如今學得了鄒城孟家的正氣罡,真個是與浩然正氣陣天作之合。


    “昔年先祖亞聖公弟子公孫醜問亞聖公:‘敢問夫子惡乎長?’,亞聖公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


    孟沛與李易講述著正氣罡的來曆,搖頭晃腦道:“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我故曰,告子未嚐知義,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


    孟沛說的這段話記載於《孟子*公孫醜上》,意思為:公孫醜問孟子‘夫子擅長什麽’,孟子回答說‘我善於養我的浩然之氣’,所謂浩然之氣,力量極端之浩大,存在於坦蕩胸懷,充斥於天地之間。浩然之氣須與仁義道德相配,需以仁義道德蓄養,乃是長久的堅持,而非一時的投機取巧。


    孟子在後麵還以拔苗助長的故事來印證浩然之氣的蓄養。


    “修真界諸子百家,皆是修煉陰陽二氣而證道,在儒道佛三教中,便有儒教浩然罡,道教玄尊炁,佛教金剛相的說法,三者異曲而同工,施展者能辟邪驅惡,百毒不侵,不過浩然罡、玄尊炁、金剛相三者需要打通生死玄關,玄胎境界者才能施為,而且三者皆是化後天為先天……”


    孟沛慨然道:“這哪裏比得上先祖亞聖公傳下的正氣罡?亞聖公堅信‘人之初,性本善’,認為每一個人生來便具有先天罡氣,而且這股先天罡氣是可以通過仁義道德來蓄養壯大的。所以我等隻要胸懷浩然正氣,便可施展出先天正氣罡!”


    說罷,孟沛將著正氣罡的運行法門說與李易知曉,李易本就精通儒教典籍,又學過文天祥《正氣歌》中蘊含的浩然正氣陣運行方法,這會兒學習起正氣罡來,自然是事半功倍。


    孟沛讚歎不已,道:“兄弟為雲山派門人,實是道教之大幸運,儒教之大損失啊!”


    孟沛、李易、蘇媚三人回到衡山客棧中,聽得蘇胖子說嶽麓書院諸人在昨日已經退房走了,而道常道靈一直沒有出現,房間也沒有退。


    蘇胖子道:“道常道靈便罷了,那嶽麓書院的院長朱達理不是好相與之輩,聽聞他這幾日在白鹿洞書院商議對付那東林寺白蓮教擴張之事,恐此事一了,便要趕赴衡山而來。”


    李易默然,嶽麓書院眾人來衡山本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如今又吃了個這麽大的虧,朱達理如果沒點表示,實在說不過去。


    說起來自己還要感謝東林寺白蓮教呢,正是他們拖住了朱達理,否則一切都很難說了。


    想起自己與蘇媚前去東海青丘山,要路過如今道教天師派、儒教白鹿書院、佛教東林寺爭鬥不歇的江西,李易便覺得有些頭疼。


    然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對於修真者來說,一切都是天命注定,該來的終歸會來。


    翌日,李易蘇媚辭別了孟沛蘇胖子等人,向著東方繼續上路走去!


    李易蘇媚並不知道,就在兩人離開衡陽城不久,有三個身影出現在了石鼓書院朱陵洞天內。


    後麵的兩人一男一女,男的神情有些頹廢,女的絕世容顏,赫然便是嶽麓書院的君不器朱微顏二人。


    前麵的中年人背著一把古樸寶劍,著一身儒教長袍,麵如冠玉,三縷胡須飄飄,一副儒教大宗模樣,細細看來,與朱微顏有著幾分相似。


    三人也算是大能之輩,竟然能找到朱陵洞天所在。


    “看來浩然正氣大陣已經被那雲山派的小道士習去了!”中年道人望著空空如也的朱陵洞天,手撫胡須,長歎一聲道:“唉……程廣源誤我!”


    程廣源乃是儒教四大書院中白鹿洞書院的院長。


    過了一會,中年人對朱微顏道:“顏兒,父親將閉關修煉一段時日,此事就交給你去辦了,萬勿再讓為父失望!”


    朱微顏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麵上的表情,道:“是,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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