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公公很是奇怪。


    本來皇上已經到了大門口,結果連門兒都沒進就直接回去了。


    好容易將淮淮從牆頭上拽下來,這傻子也不吵著出門了。


    呆呆的在屋裏頭坐了一上午,麵皮癡傻,眼睛卻沒個安寧時候,波紋蕩漾的,像極了那三月春水。


    遊公公弓著腰,立在淮淮麵前打量半晌,神色複雜。


    這淮淮雖說是個傻子,可卻生的相貌堂堂,眉宇英氣。


    淮淮跟遊公公看對了眼,神態癡然,“誰家的小姐,竟生的這般花容月貌..”


    遊公公聽言心裏頭怕的緊,伸手招呼早晨送飯的小太監過來問話,


    “早晨是你煎的藥?”


    “公公,是咱家煎的,這是怎麽了?”


    “沒煎錯吧?”


    “沒啊…”


    “得了,出去幹活去..”


    遊公公揮退了小太監,笑著望向淮淮,滿麵的褶子,


    “祖宗,外頭天氣好,不如咱家帶你出去走上一圈?”


    淮淮看也不看老太監一眼,自語般道:“此事需找春寶一同商量才算穩妥....”


    遊公公想了想,“哪個春寶?”


    淮淮這才回了神,點點頭,“恩,是個小太監。”


    遊公公一拍大腿,“得嘞,咱家給你找去,省得你在這朝思暮想的,丟了魂似的。”


    淮淮自椅凳上蹦起來,“快去!”


    “你且在屋裏老實等著,”遊公公道:“不就是個小太監麽,咱家在宮裏頭待了一輩子,想


    尋個人還是容易的..”


    言畢,便出宮打聽去了。


    話說這春寶也並非沒名兒的主兒,一年前在福壽殿嚇成了傻子,這點事在宮裏頭是人盡皆知,以至於遊公公還未走出多遠,一提春寶的名字,便將其打聽個底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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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說這春寶因為無親無故的,年紀又小,也不好就這麽直接攆出了宮,便從直殿監分到了禦膳房,腦子雖然不中用了,卻也還能幹些雜役,出些力氣。


    可畢竟是個傻子,幹點活還不夠出岔子的,禦膳房也正愁沒處推這個燙手山芋,聽說遊公公來要,樂不得的送了出去,又賣個人情,真可謂一舉兩得。


    所以遊公公沒費多少力氣,便將春寶從禦膳房要了出來。


    春寶吸溜著鼻涕,將那最後一點瓜子卷在被裏,扛著鋪蓋卷兒便跟遊公公回了o羽宮。


    這一路上,卷在被裏的瓜子都灑的差不離兒。


    淮淮待在屋裏,聽得外頭有動靜,便立刻竄出門兒去。


    外頭雪地裏的立了兩個太監,一大一小。


    春寶臉蛋凍得通紅,搓搓鼻子,“你是誰啊?”


    淮淮扯了一下嘴角,“沒腦子的東西,昨天你還見我來著..”


    春寶‘哦’了一聲,抗著鋪蓋便想進屋。


    一邊的遊公公見狀伸手拉了春寶後頸的領子,“你哪能住在正屋,那是主子住的地方,”


    話說間,遊公公順手指了偏殿,“那裏頭你隨便挑個床板,自個將鋪蓋個擱上去得了。”


    春寶撓撓頭,狠吸了一下鼻涕,“這人閹完了不也是太監麽?又裝一身太監衣裳,怎的就成了主子..”


    遊公公照著春寶腦殼來上一鞋底,“蠢驢,廢話這麽多..”


    淮淮不耐煩招呼著春寶,“你將那被子給遊公公行了,進屋說話來.”


    春寶點點頭,將被子甩給遊公公後便跟著淮淮進屋。


    遊公公給那一卷又硬又臭的被頭砸的惱火,站在外頭細著嗓子罵了春寶半晌,才悻悻的馱著 被子離開。


    兩個人在屋裏頭忙活半晌,仔細的檢查了門窗,發現無人旁聽,這才放了心的聚在一處說話。


    淮淮低聲道:“春寶..我有個事要跟你商量..”


    春寶歪了頭,以小指掏掏耳朵,“大點聲。”


    淮淮皺了眉,“當心隔牆有耳。”


    春寶表情木訥,“恩,你說的對。”


    語畢,便靠的近些,將耳朵貼在淮淮嘴上,“說罷。”


    淮淮道:“我相中了一位小姐..”


    “宮裏頭哪有小姐,是宮女罷..“


    “既然如此..那便是個宮女罷..”淮淮眯了眼,狀似遐想,“真真是天仙啊..”


    春寶不可置信,“這麽俊俏的姐兒,咋給你碰上了?”


    淮淮些許懊惱,“我爬牆的時候看見的,底下的人都笑話我,就這個宮女姐姐一臉的怒氣,像是給我打抱不平呢..”


    春寶驚道:“真是個好姐姐。”


    淮淮點頭,“是啊,我對姐姐一見傾心,隻想同她喜結連理,這不就想著讓你給我出個法子呢..”


    春寶一愣,捧腮冥思苦想。


    淮淮等了半晌,不見春寶說句話,就有些不耐煩,“你怎麽想這樣久..”


    春寶道:“想出來了。”


    淮淮喜道:“說來聽聽。”


    “要是想討好這個美人姐姐,哥哥必然要給美人姐姐留個好念想。”


    淮淮點頭,“不如我讓遊公公給我扯點新布,做兩身新衣裳來。”


    春寶點點頭,“也行,我到認識個手巧的小桂子,是給娘娘梳頭的,回頭讓他給你梳個好看的發髻。”


    淮淮道:“成,我這就去沐浴。”


    春寶一把拉住淮淮,“別走,我還沒說完。”


    眼看著淮淮重新坐下,春寶又擦擦鼻子,“我聽那群老太監說,這宮裏頭的女人啊,都喜歡皇上那樣的男人,估計美人姐姐也不例外。”


    淮淮道:“我沒見過皇帝,不知道他什麽樣,這可如何是好。”


    春寶有些得意,“我見過啊。”


    淮淮很是羨慕,“你這麽能耐。”


    春寶挑了一雙稀疏眉,“去年我上福壽殿擦地見的,皇上可真厲害,想打誰就打誰,底下那些個大臣嚇的尿褲子,可神氣呐..”


    淮淮些許為難,“按你這意思,是叫我去打別人?可這又有誰來給我打呢..”


    “我啊!”春寶拍著胸脯,“待咱兩個一見著美人姐姐,你便動手打我,顯的你厲害。”


    淮淮很是感動,拍拍春寶肩膀,“忒夠兄弟。”


    春寶道:“無需客氣,隻不過到時候你打我要打的輕些,我怕疼。”


    淮淮道:“那是自然。”


    春寶起了身,搓掉棉袍上的幹泥,“你我得想些說辭,能平添許多氣勢..”


    淮淮心生一計,“到那時,一旦見了美人姐姐,你便高喊‘大俠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如何?“


    春寶道:“我倒是覺得‘呆!你這淫賊,竟敢調戲良家!’聽著好些,畢竟是為了在美人姐姐眼前表英雄氣概,這樣說也更威風些..”


    淮淮疑道:“說完這些,我便揍你?”


    春寶道:“那是自然,給這善解人意的美人姐姐看著了,定會心軟,上來勸架的。”


    淮淮道:“她要過來勸架,我必然不能繼續打你,還如何彰顯英雄氣概?”


    春寶道:“無妨,你若見了美人姐姐求情,定要說‘姐姐心善,在下這便應了姐姐的意,饒他一次罷’,如此,便顯得你有情有義。”


    “春弟實在好學識,在下佩服。”淮淮雙手抱拳,深鞠一躬,


    春寶靦腆一笑:“我哪有什麽學識,不過是因為宮裏頭的娘娘愛看戲,我就跟在後頭看了一出戲,方才說的那些,都是戲文罷了。”


    “什麽戲?竟這樣好..”


    “聽公公說,叫什麽‘竇娥冤’。”


    淮淮雙手收在袖兒內,神色茫然,“恩,如此…”


    春寶道:“恩..”


    “好,就這樣說定了,”淮淮回過神一樣,“我們上哪裏去尋那美人姐姐呢..”


    春寶也跟著起了勁兒,“這好辦,浣衣局裏基本上是每個宮女兒都會去的地方,咱們過去天天守著,不信碰不上那美人姐姐。”


    淮淮嘴角一彎,笑意滿麵,“好!”


    接連兩日,兩人都帶了飯,整日蹲在浣衣局宮門口等那位美人。


    話說這浣衣局離o羽宮並不算遠,遊公公跟了幾次,發覺兩人也算安生,便放心的由著兩人


    去了。


    淮淮穿一身簇新的太監服,頭發梳的板板整整,立在浣衣局門口,眼露倦意。


    身側的春寶倒是精神的很,通紅的小手裏攥緊了一隻冷透的肘子,正瞪圓了眼啃的發狠。


    老遠的來了幾個宮女,黑發素服,個個白一臉,沒半點表情。


    春寶停了嘴,油膩膩的髒手抓上淮淮的衣裳,“右邊那大個兒是不是那你看中的那個?”


    淮淮忙縷縷頭發,扯了脖子去看,待瞅清了,眼底登時一暗,“你給油沫子糊了眼了?沒看見她天生一張馬臉,哪有個美人的摸樣..”


    春寶嘴裏嚼上兩下,“挺好啊,看那一雙大眼。”


    淮淮一撇嘴,“越發像個馬。”


    語畢,泄氣一般蹲在宮牆根兒,麵色頹然,“春寶,這是第幾日了。”


    春寶立在淮淮身側,將手裏的水晶肘子裝回食盒內,小心的擱在地上,騰出十個指頭數了數,


    “約莫三日。”


    淮淮起了身,拍掉頭頂積雪,“三日都要約莫著來,我看你是等的越發糊塗了。”


    春寶忙拎著食盒,跟在淮淮後頭,“你不等啦?”


    淮淮道:“總蹲在此處實在無趣,我去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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