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們收斂著尚有餘溫的屍骨,而隨著梅林等人離開的雲麟卻悄然折返,但並沒有打擾此刻依舊沉浸在悲傷氛圍之中的眾人,而是站在了陰影之中,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令尊的遺體已經收斂完畢,請問接下來是?”


    穿著白色服裝的專業人士鄭重的將棺槨蓋上並封死,並看向一邊還在悲傷的家屬們,如果要留下的話,還是要增添一份抗崩環能藥劑,單如果現在就下葬的話,對於這些人,未免也太殘酷了些吧,以往,也都是再停留兩三日


    “開始榮耀之路吧,他臨走之前說了,留在這裏,也在徒增悲傷而已,等到你們成功歸來,再去墓前祭奠也不遲”


    此刻癱軟在輪椅上的老婦人閉上了眼睛,作為妻子,她何嚐不想和丈夫多留一會,但,他說了,不要幹擾到孩子們的工作


    “那麽,出發,送父親,最後一程吧”


    波桑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帕拉米迪斯點了點頭,站在了棺槨的右上角,而波桑站在了另一邊,而後方也有兩位家人默默站著


    見一切都準備就緒,癱軟在輪椅上的老婦人也努力坐直起了身子,打理起了自己的儀容和衣物,而負責推著輪椅的女子卻連忙製止,媽因為爸的事情已經兩三天沒有合眼了,再跟到沒有聖劍庇佑的山那邊去的話,身體很難撐得住的


    “媽,要不,還是算了吧?您的身”


    老婦人連話都沒讓她說完就斬釘截鐵的拒絕了提議


    “什麽話,老身可是她的妻子,這最後的榮譽之路,當然要老身和他一起走了,過來幫忙!”


    老婦人的話語中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讓女子隻能照做,開始在鏡子前為母親仔細地塗抹著各種化妝品,一層又一層的粉底、遮瑕膏被均勻地塗在臉上,仿佛在進行一場艱難的修複工作,而在這些厚重的遮掩下,老婦人原本形如枯槁,毫無生氣的麵容終於有了一絲人色


    “老頭子,沒想到,你當初的承諾,變成真的啦”


    老婦人用她那布滿歲月痕跡的手指,輕柔地撫摸著那由堅硬鋼鐵所鑄造的冰冷棺槨,盡管棺槨的表麵裝飾著整座宏偉的赫爾斯城的浮雕,但她除了感受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之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任何熟悉的感覺,她已經連續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與丈夫交談著,然而,她總覺得這些遠遠不夠,她心中還有無數未說出口的思念和話語,仿佛永遠也說不完。


    她回憶起當年那個勇敢的求婚者,他站在她麵前,用充滿激情的語氣承諾‘我會讓你走上一條從古至今最為宏大的榮譽之路’這句話當時讓她的父親氣得差點動手打他,這不是要自己女兒守活寡嗎?


    雖然最後,父親還是同意了,但在剛開始的那段時間,聚少離多,才是自己和他之前的情況,但在她的心中,那段短暫而美好的時光卻充滿了幸福和甜蜜,但如今,她也隻能在這冰冷的棺槨前,默默地回憶那些曾經的幸福時刻


    “出發吧,老頭子,我知道,你不想這麽早見到我的,我會活到最後一天的,隻不過,這次就輪到你等我了”


    棺槨平穩的抬起,而女子也將想要再勸說的想法扼殺,隻能乖乖的推著自己母親走在最前麵,既然已經開始,那就沒有機會停下或者回頭了,這一路,隻有向前,希望母親她能撐到最後吧,而雲麟,也悄悄的跟在了後麵


    隨著大門打開,全新的景象突然展現在了隊伍的麵前,他們眼前的石板路平整光滑,仿佛是剛剛才鋪設完畢一般,而除了為隊伍留出足夠的通行空間外,剩下的地方則站著五步一人,站著身穿血紅色鎧甲的士兵,這些士兵身披的鎧甲與村民綁上的布條完美匹配,顯得格外協調,他們手持長戈,挺立如標槍,紋絲不動,仿佛雕塑般靜止,為此處增添了些許獨屬於戰場的肅殺之意


    “咚!”


    響徹全城的鍾聲再次在空氣中回蕩,伴隨著那悠長而深沉的鍾聲,所有的士兵們整齊地將手中的長戈豎立在自己的身前,他們的麵容低垂,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敬意,仿佛在向那些已經逝去的英雄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與此同時,帶著靈柩的隊伍緩慢向前,沿著通往英雄安息之地的道路緩緩前行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榮耀之路啊,雲麟並沒有跟在隊伍之中,而是在士兵的周圍觀看,雖然隊伍中眾人仍然十分悲傷,但每個人,在接受來自居民和士兵的敬意的時候,都驕傲的挺起了胸膛,甚至恨不得拿塊鐵板貼在背後,好讓身體顯得更挺拔一些,也是,赫爾斯整座城市的居民前來進行告別儀式,士兵們前來送別,還有比這更榮譽的事情嗎?


    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慢,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就走出了聖劍庇佑的範圍,天空中開始飄落下如同柳絮般輕盈的小雪花,但石板路上依舊沒有見到一絲白色的痕跡,而即將踏入山林之中時,漫長的紅色送別隊伍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身著白色長袍,肅立在兩旁的守墓人,他們手中還提著純白色的竹籃,而雲麟也隻能到此為止,想再往前,也隻能選擇混進隊伍之中,但自己並不是他的家屬,混進去未免對死者也太不敬了…


    潔白的花瓣如雪花般飄灑在隊伍中,仿佛在淨化著每個人心中的悲傷,雲麟最後還是停下了腳步,決定留在原地,繼續注視著隊伍的前行,過了片刻,他不禁睜大了眼睛,眼前的景象讓他震驚,這座高聳入雲,貫穿了天上陰沉雲層的山脈,隊伍所行之處,無一處沒有布滿墓碑,隊伍此刻已經到了半山腰上,但對方竟然還在不停往上走?如果白龍在數百年之前就死亡了,還會有如此多的犧牲者嗎?


    隨著難以言喻的悲傷衝上心頭,雲麟第一次,對父親的做法產生了一絲認同和理解,一隻白龍尚且如此,更為恐怖的崩壞,又能造成多麽可怕的影響,如果不是他在那時就選擇了終結崩壞,那,會有多少家庭支離破碎,多少本該繼續的故事戛然而止,雲麟自認,他沒有那種鐵石心腸能坐視這種事情的發生,此刻他不禁握緊了已經過度用力而已經有些發白的手心


    “可是,我的家呢?”


    雲麟站在那裏,目光呆滯,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色彩,他凝視著那支緩緩行進的隊伍,他們正朝著一個早已挖好的墓坑前進。那墓坑,就像是一個沉默的深淵,等待著吞噬一切悲傷與回憶,但那也是逝者和生者訣別之地


    “可惡,這樣不是會顯得一直想著複仇的自己不近人情嗎?”


    雲麟蹲在了地上,雙手抱膝,目光凝視著地上的白雪,他心中湧動著複雜的情感,過往的苦澀與現如今的理解一同攪亂著自己的心,他無法忘記那些因為沒有父親而度過的悲慘童年,那些孤獨和無助的夜晚,童年孩子們的嘲笑和譏諷,但無法否認,父親的犧牲換來了成千上萬人的生命安全,自己的父親是一位英雄,沒有考慮家庭的英雄


    “不行,一個人思考不出來的,我得去問一個人…”


    雲麟站了起來,他要去問他,如果有一天,他做了逝去的英雄,如果有一天,他未來的孩子遇到了他,他又會怎麽麵對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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