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三帶著王海的娘到隔壁去作證,高和平先是激動地否認,然後又說自己是聽見王海家開門的聲音,不放心才起來看,沒有出去過,而且他發現王海家開門有人開門半個多小時之後才回來。


    王海的娘當然是否認了,後來一通亂七八糟的指認之後,事情亂的不得了,高和平家的說是王海家先起來高和平才起來看,王海家的說是高和平家的先起來他們家才起來看。


    王海又不在家,所以兩家吵得厲害,但是不管怎麽樣,圍觀人群都知道凶手肯定是其中一家了。


    一路上高明義就講了這些事情,他自己講起來都有點亂,李佳靠著這些話也捋的不太清楚,沒幾分鍾他們就走到了高和平家。


    圍觀的人實在太多了,事情又還說不清楚,他家院子有點小,閑著沒事沒地方站的人就爬在牆頭上看,見是苦主家人過來了,擠在門口的人紛紛讓道。


    李佳正要走到高明華旁邊,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婦女把她拉住了, 她臉上寫滿了“八卦”二字,“他們兩家怎麽回事啊,怎麽吵得這麽厲害?”


    “我也不知道,讓我先過去吧!”李佳一臉無奈, 她現在也想知道怎麽回事。


    劉小蘭一把把李佳的袖子從那人手裏扯開了,“你不是在這裏邊站著, 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吧, 要不你說說這到底咋了?”


    李佳走到了高明華他們旁邊,劉小蘭也跟上了, 在場的人都議論紛紛,兩家人互相對峙,看起來誰家都很有底氣的樣子。


    農村吵架就是這樣了, 即使執法人員都在旁邊看著,但是不管誰有理誰沒理都要攪三分, 都是鄉裏鄉親的,隻要不打架一般都不太管。


    “怎麽樣了?”


    高明華和高明軍齊齊回過頭來,見是李佳, 兩人都往旁邊沾一點,讓她站到中間來,“娘,現在可亂了,我們都分不清楚到底是誰家,還有王海……”


    “王海?他怎麽不在?”


    高明軍看了王海家人一眼,然後低下了頭,“說是上山去了,現在民兵連去了幾個人找,他不回來說清楚,別人說什麽我都不敢相信。”


    兩兄弟都一副很受傷的樣子,幾個小時之前王海還在和他們一起吃飯,雖然是尷尬了一點,但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哥們,現在突然說自己家的菜地很有可能是他破壞的,他們心裏都覺得無法接受。


    李佳也覺得挺生氣的,不管是王海家還是高和平家,其實都沒有理由這樣。


    王海是和兩兄弟從小玩到大的,他的為人其實還好,不然原主也不會讓他們一起玩,嫉妒心要是這麽強烈的話,早幾年就應該有了,不至於等到現在。


    而高和平一直都是村裏人眼裏的乖孩子,什麽出格的事情都沒有做過,而且都是姓高的,他還讀過書,應該知道這種事情被揭發以後的後果。


    不過一般違法犯罪的事情就在一念之間,和是不是老實人沒有關係,有時候老實人狠起來比平時橫的人還厲害,怎麽說都是有道理,還是等著他們兩家吵,遲早會吵出一個結果,都不用他們家插手了。


    “現在都先別想太多,等著吧!”


    可是聽了幾句李佳就受不了了,這兩家人吵個什麽,明明是說到底誰半夜出去了,現在說的卻是他們兩家長年累月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什麽我家的雞飛過去下了一個蛋被你家收了,你家老爬我家牆頭亂看的破事。


    周圍的人竟然還聽得津津有味的,大隊長和張老三都沉著臉,估計也是聽得不耐煩了,李佳又看了一眼,然後就向兩人那邊走了過去。


    “大隊長,張連長,這事是不是不對啊,今天我們是來抓真凶的,不是來聽他們吵的,他們這樣多丟咱們大隊的臉啊!”李佳指指為了說明對方偷雞摸狗,正掐著腰互揭短的兩家人。


    張老三也是很不滿這幾個人,要他說這事根本沒什麽好吵的,拉著人挨個到地裏試試腳印就知道了,但是他拉了沒用,誰都說是對方幹的,都不去。


    “這確實是不像話,問題我也分析的差不多了,我們就是等著人把王海找回來,然後就能判定了。”


    “那要不就把他們叫停吧,然後去菜地上。”周國慶提議道。


    李佳點頭:“都聽大隊長和連長的,我就盼著你們給我們家做主了。”


    周國慶笑了一下,然後後退兩步站到了門檻上,,視線就比下麵的人高上了一點,他大聲道:“安靜,安靜,不許再吵了。”


    王海的母親停止了對高和平一家的指責,轉而對周國慶說道:“隊長,你一定要給我們一條活路,高明華家裏的蔬菜也不是我們采的,我們都以為他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所以我們就打開了大門,想看看有沒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放屁,是你家開的門,我們半夜起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就是你家的人,我們都是高家人,怎麽可能會做出這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來?”高和平的母親也不示弱,將高和平擋在了自己的麵前。


    周國慶又是一嗓子,讓所有人都閉嘴了,他沉聲道:“好了,大家都這麽說,我們怎麽能不信,真相就是真相,真相就是真相。要是做了錯事還總想著栽贓陷害,最後被發現了,那就更嚴重了,那個拔蘿卜的不僅要蹲監獄,還會牽連到他們的家屬,我們大隊可不願意要這樣的人,我們大隊可不能要這樣的人。”


    周國慶說話的時候,李佳一直在觀察這些人的表情,結果卻什麽都沒有看到,隻有高和平有些奇怪,因為她不是這方麵的專家,所以並沒有看出什麽端倪。


    “我們真的沒有,我們一直都很乖的,怎麽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我們海兒和高氏兄妹,從小就在一塊玩耍。”


    “行了行了,你就是這麽一套。”周國慶連忙說道。


    “王海,他又出現了。”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王海被兩個用棍子捆住的民夫給押了過來,他麵色蒼白,周圍的人都用懷疑、鄙視、嘲諷的眼神望著他,家裏的人連忙把他拽過來,想要給他一個交代,李佳看到,高和平正瞪著自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好了,王海又來了,所以我就過來詢問一下,究竟是誰在搞鬼,別冥頑不靈,這種事情,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周國慶無奈的歎了口氣,轉身就走,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高明華一家可不是那麽好騙的,村裏的人肯定會嘲笑他的。這段時間,他也很頭疼,幸虧這片土地是自己的,如果是集體土地,那他這個隊長就完了。


    張老三聽了這話,走到門口,往裏麵一瞧,隻見他一言不發,隻是板著臉,那幾個人的議論聲也漸漸低了下去,最後徹底沒了聲息。


    “是我這個隊長失職,才會發生這種事,我向受傷的高明華同誌家屬進行一次深刻的反省,我身為一名民兵隊長,一定要查出凶手,不管是什麽人,都逃不掉。”


    王海麵色蒼白,滿頭大汗,而一向淡定的高和平,此刻卻是麵色發白,看上去甚至比王海更加的焦急。


    “下麵,我要向王海提問,所有人,包括你的家人,都給我閉上嘴巴,否則,所有人都給我閉上嘴巴。”王海剛剛從外麵返回,並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如果他所說的,與家人所說的不同,那麽很容易被發現破綻。


    張老三站在王海身邊,沉聲說道:“王海,你4月2日晚上什麽時候出去的?你出去做什麽?”


    ……


    王海一聲不響,額頭上全是汗水,但是他卻一步都不敢走。


    一旁的老媽也忍不住捅了捅他,“海子啊,張大隊長跟你說話,你怎麽不吭聲啊?”


    “你不開口,就是默許高家人來摘蔬菜了?”張老三一句話,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王海的身上,尤其是李佳,更是一臉的擔憂之色,從王海的表現來看,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他幹的,可是他到底想要幹嘛?


    王海的回答,引起了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他抬頭一看,所有人都是一臉的鄙夷和指責,高明華和他的父母也是一臉的驚訝,他們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


    他捂著腦袋,一臉的痛楚,低聲說道:“是我,是我,高和平也是讓我這麽幹的,高和平也是這麽幹的,他才這麽幹的。”


    高和平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往後退,王海忽然衝到他麵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吼道:“就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怪你!”


    周圍的人都驚呆了,明明是兩個人幹的,為什麽還要對著對方破口大罵,等回過神來,連忙拉住兩人。


    “海子,我記得你說過,這件事是高和平幹的。你為什麽要這麽說?”王海的母親,一臉絕望地對著王海吼道,他的父親也是一臉的憤怒,就差沒給龍塵一耳光了。


    一旁的高和平也被自家父母拽著,詢問此事是否屬實。


    “你倒是說句話,到底是誰幹的,你倒是說說看,到底是誰幹的?”


    “是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您的錯。”


    高和平也是一臉的絕望,在王海到來之前,他還抱著一絲希望,如果王海再也沒有出現,那麽他就再也沒有人會發現他在幹什麽,一旦王海出現,他就完蛋了。


    高明軍見事已至此,再也忍耐不住,哪怕王海受人挑撥,也要這麽幹,他上前一把抓住王海的領子,厲聲喝道:“怎麽能說是高和平幹的,人家讓你幹你就幹嘛?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哥哥?”


    張紅軍一愣,沒想到王海竟然被打成這樣,王海此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緊緊地抓住了高明軍的雙腿。


    王海的母親一把抓住高和平,高和平的母親一把拉住,場麵再次亂成了一團,圍觀群眾都是隻顧著看戲,剛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個家族,這下可好,直接吵成一團。


    張老三連忙指揮著士兵將圍觀的人群疏散開來,王家的人說高家的人卑鄙,高家的人說王家人是壞人,張老三和周國慶夾在兩方人馬之間,也是一陣頭大。


    李佳在高明華和高明義的保護下,並沒有被推開,隻是聽到那嘈雜的聲音,也是有些頭痛,對方這麽多人,她也很無奈,不能把事情說清楚。


    張老三大怒,手中的木棍猛地往地上一頓,對著高和平的腿就是一頓,“都給我閉嘴,我還以為你已經承認錯誤了,這次就饒了你一命,不然的話,我們所有人都要被送去勞教了!”


    王海的母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道:“別,我的孩子還年輕,你別把他送進監獄!”


    這年頭,不僅要被送進監獄,還要被送進監獄,就連偷吃地瓜都要被罵,如果李佳等人還在這裏糾纏不休,把這件事傳出去,他們絕對會被送進監獄。


    “好了,都給我閉嘴,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可做不了主。”


    一陣吵鬧過後,現場終於平靜了,王海和高和平這兩個被認定為毀壞蔬菜大棚的家夥,被按著跪下,然後“認識”自己犯下的過錯。


    高明華等人看到這一幕,都有些心疼,因為這兩個孩子曾經是他們最好的朋友,現在卻成了這個樣子。


    李佳對此很滿意,他們也不傻,也很清楚這件事一旦曝光,會造成什麽樣的影響,所以他們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自己的罪行說了一遍,王海比較熱情,其他人也都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在這次事件前,高和平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王海身邊的高明華兩個哥哥被錄取了,高和平總感覺其中有些蹊蹺,說如果有人去報案的話,一定會查出來的,不過王海並沒有參加考核,所以對此並不在意。


    於是,高和平就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普通的員工,把自己和王海都給鄙視了一遍,這讓王海更加的嫉妒了,因為他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跟王海在一起了,所以高和平就把他們兩個說成是打工的,住在了一棟大樓裏,還結婚生子,這兩個人完全就是兩個極端,被高平兩個人給鄙視了。


    後來,高和平又說高家兩個人不僅有錢,還種得好,這讓王海很是羨慕,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那天夜裏,他實在是憋不住了,就打算在高家種菜,雖然他什麽都幹不了,但是這件事情卻是輕而易舉。


    可是當王海衝到那塊地前,隻挖了一點,就發現自己錯了,急忙向遠處逃去。


    高和平心懷不軌,他對王海的一舉一動都很關注,當他發現王海的房門被敲響的時候,立刻就跟著出去了。見王海如此,龍塵心中大喜,可是王海卻一溜煙的走了,並沒有拔幾根,因為他覺得,有王海頂著,就算拔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幹脆自己把鞋給扒了,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鞋給扒了。


    王海往回走,快到家門口的時候,他才注意到自己的鞋子上有不少泥土,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的鞋子被踩出了一個大口子,這讓他很容易分辨出來。


    於是他又回到地裏,想要毀屍滅跡,結果卻在地裏看到了正在拚命地往外挖蔬菜的高和平,這讓兩人很是為難,商量了一下,兩人都覺得自己無路可走,最後還是決定先將所有的蔬菜都挖出來,然後在地上留下一個腳印。


    不過,深更半夜的,家裏的人肯定會發現,為了避免被爸媽發現,他們都找了個理由,告訴爸媽,他們的孩子是個好孩子。


    當蔬菜被挖出來的時候,兩人的家長也都知道了,都以為是鄰居的孩子做的,不過因為孩子們不能說,所以也就沒有說出來。


    高明華等人隻好去王海家裏打聽。王海此時已經不在了,他的父母一聽,立刻就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這讓高和平的家人很是惱火,明明是他們幫忙掩飾,結果卻被冤枉了,這讓他們如何能忍受,於是雙方就打了起來。


    到了這個時候,情況就很明顯了,他們做的都是對的,高和平是有心計的人,而王海則是單純的人,很好說話。


    兩個人都後悔自己多嘴了,更後悔自己的孩子,幹嘛要幹出這麽大的事來,就算是不去勞教,他們也沒臉繼續留在部隊裏了,更別說結婚了。


    高明華等人倒也不同情王海那痛哭流涕的模樣了,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他們又沒得罪過他,可是他卻聽信了他們的話,做出了讓自己最好的朋友,這樣的兄弟,他們根本就沒有半點憐憫之心。


    眾人再次討論起來,這次討論的話題不再是如何拔蔬菜,而是如何處罰兩人。


    周國慶看向李佳,“明華媽媽,這件事本來就是你們一家人造成的,既然不是我們公司的,那就讓你們一家人來補償吧,如果你們不願意,那我們就自己解決吧。”


    周國慶身為隊長,當然不會讓這件事發生,如果真的被送到了勞改營,那就是給二連丟臉,也沒有臉再去麵對那些隊長了。


    如果真的要懲罰他們,那兩個家族肯定會為他們說情,因為隊長以權謀私不太可能,而受害者家屬卻可以,他決定讓高家多拿一些補償,這樣懲罰就會減輕一些,這樣才能挽回一些顏麵。


    王海一家和高和平一家都在焦急地等待著,這兩個兒子都到了成年,還沒有結婚,如果他們進了監獄,別說他們自己了,就連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會跟著遭殃。


    王海的母親雙眼通紅,搖搖欲墜,被幾個閨蜜攙扶著,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朝李佳走去,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李佳,卻被李佳一把推開。


    “明華媽媽,求求你,憐憫一下我們的湖泊,他隻是一個小孩,受了別人的教唆,而且他也沒有娶妻,他的兄弟姐妹都在,我們不能把他送進監獄!”


    高和平的母親也上前哀求道:“我們都是高家人,不能讓我的孩子進監獄,如果他進了監獄,我們一家人還能生活嗎?”


    “對,隻要別把人送進監獄,補償什麽的,都好說。”


    “都是一個村的,說出來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咱們自己處理吧……”


    李佳還沒有開口,他們的家人就已經吵了起來,每個人都她的手哭,還好她幾個孩子都在旁邊,不會顯得勢弱。


    劉小蘭可沒這個顧慮,她看著兩家人,不屑地諷刺道:“你們倒是說的簡單,鄉裏鄉親怎麽了,都姓高怎麽了,我們姓高可沒因為眼紅就去拔別人家的菜,你們這還有臉求情,做出這樣的事情就應該勞改去。”


    王海狼狽地朝李佳這邊爬過來:“嬸子,嬸子,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你……”


    “我再也不敢了……”


    看著眼前這個鬼哭狼嚎的局麵,李佳隻覺得頭疼,她權衡半天,總算是想好了該怎麽辦,反正不能心慈手軟就對了。


    “我已經想好了,我可以不鬧到派出所去,不讓你們坐牢,畢竟大家都是同氣連枝的親戚,我也不好做得太絕了,讓外麵的人看笑話……”


    李佳話沒說完,旁邊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很多人都覺得這話是軟了點,但是確實深明大義,劉小蘭在後麵拉了一下她的衣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咋能這樣便宜了他們,這是多大的罪啊!”


    李佳回頭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一下,“大嫂別著急啊,我這話還沒說完呢!”


    這不是集體的地,就算是勞改也就是兩三年的,這兩家倒是受懲罰了,他們家又得不到什麽好處,還會被別人說狠心,不值當。


    兩家人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王海的爹尷尬地道:“隻要不鬧出去,賠償是應該的,應該的。”


    “你們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們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賠償我也不會獅子大開口,既然你們拔了我家的菜地,那就重新幫我們清理好了,然後種上我們原來種的東西……六年,你們家自留地的東西也得全部留給我們,自己一點都不能要,也是六年。”


    “六年……這,這也太久了,一片菜地而已,種上不就行了!”兩家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幫他家種菜就是種上六年也沒關係,但是自己家的菜要是六年都給別人了,那他們吃什麽?


    “要是我把你脖子打斷了再接上,那是不是也不用追究了?”李佳冷笑,要不是時候不對,她真想學學那句經典的話:要是道歉有用,那還要警察幹嘛?


    “這也不是一碼事,時間實在太長了!”高和平他娘一臉的苦相,要白白幫人家種六年的菜,自己家的都沒有,怎麽也得少說點啊!


    主食是上交公糧之後隊裏發放的,但是蔬菜什麽的都是自己家種,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不然留著自留地幹啥使。相對於現在偷點東西就勞改的程度,這個懲罰絕對算不上重,但是也算不上輕。


    自留地都是要空閑時間去打理的,他們以後就要打理兩份,而且自己家種的菜都收了送到高家去,自己家裏一點都不能留,也就意味著家裏沒菜吃了,除非隊上再批一塊自留地。


    這樣的日子要整整六年,而且所有人都會一直記著這件事情,直到這段時間結束,他們要被隊上的人記著這麽久。而且誰家會把閨女嫁到一個連蔬菜都沒有的人家,這懲罰……


    腦子清楚的人都反應過來了,這個賠償確實不輕不重,剛好合適了,但是高和平家和王海家還是說六年太多了,非要講少一點。


    李佳好不容易想到這個辦法,她都要沒耐心了,白了兩家人一眼,“不送去勞改了還挑三揀四的,你們撿菜呢,你們拔菜的時候跟我商量了麽?要麽勞改去,要麽一家賠我三百塊錢,要麽就幫我種菜,選擇這麽多,愛選啥選啥,我多開明的人啊!”


    “三百塊!”在場的人都一陣唏噓,這咋不去搶呢!


    “知足吧你們,我妹子這算手下留情了,這壞事又不是我們逼你們倆去做的,就你們兩家心壞,才種六年,便宜你們兩家了。”劉小蘭哼了一聲,要是她非得要錢賠償不可,種菜多簡單的事,三百塊錢,兩家就是六百啊!


    看著李佳不準備鬆口,大隊長又覺得這個辦法很好的樣子,兩家人現場嘀嘀咕咕說了之後,王海他爹就無奈地道:“好了,我們家答應幫你們種菜。”


    “我們也答應。”高和平家緊隨其後。


    不答應有什麽辦法,孩子再不成器也是自家的,坐牢肯定不行,不僅前途毀了自家人也毀了。三百塊錢使勁湊湊也能賠上,但是誰願意出啊,種菜就是憋屈了點,其實價值也不是那麽高,六年下來肯定還沒有一百塊錢,這個選擇確實已經很不錯了。


    “既然這樣,這事就了結了吧!你們兩家自留地裏麵的菜未來六年就都是我們家的了,就算是拿了一棵蔥一個辣椒回你們家裏,那都是偷我們家的東西,就是一棵爛了的菜都要帶回來給我,菜地也得好好打理,種什麽得由我們家說,不然到時候就沒那麽簡單了。”


    “你……”


    “現在是新社會,我們可不是長工了,你這樣是要被pi鬥的!”


    高和平他娘的話突然就被打斷了,這時高和平的奶奶彎著腰拄著拐杖出現在中間,一臉憤怒地指著李佳。


    兩家人仿佛都有了主心骨,隨聲附和說這是地主行徑,他們不能接受這樣的條件,李佳反應過來,可不能讓他們信口雌黃扣上這個高帽子。


    “嬸子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家也是幾代貧農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現在是新社會,新社會有法律的,犯法就要依法處理,不想種菜多簡單啊,讓你家和平去坐牢就行,我也沒逼著你們。”


    高和平奶奶聽了這話,又伸著手指頭罵:“好你個狠心的惡女人,高家怎麽會娶了你這樣一個媳婦……”


    男人在這種場合一般都不說話,但是聽見這種話誰會受得了,高明華三兄弟聽得生氣極了,挺身而出:“不許你罵我娘,不是我們家的錯。”


    李佳也被這個顛倒黑白的說法給氣到了,她撥開護在前麵的高明華,也不要什麽麵子,直接道:“我看你才惡毒,養出這麽一個見不得人的孫子破壞了高家的風水,我看你以後怎麽跟高家的老祖宗交代,要是不道歉,我非得去派出所告你們。”


    這還了得,王家的人趕緊把還在罵罵咧咧的高和平奶奶給拉到後麵去了,這好不容易談妥了的賠償,要是因為這個老太婆就談崩了,萬一她一氣之下還得讓人坐牢去,這樣可不行。


    “別生氣,都是我們兩家的錯,千萬別去派出所,我們種菜,你們說種什麽就種什麽,我們什麽都不要……”兩家人趕緊道歉,現在他們也不想說什麽少種幾年了,要是剛才乖乖接受都不會弄成這樣。


    李佳冷哼一聲,不再理這兩家人,本來她都不怎麽生氣的,這個顛倒黑白的老太婆把她成功的氣到了。


    平息了心中怒火,李佳真誠地向周國慶和張老三道了謝,然後請周國慶當場寫了一式三份證明,他和張老三做公證人,要求三家都簽上字,這樣就不怕誰反悔了,反悔了也有地方說理去。


    王海和高和平看著那些條款,在人群不屑的目光中簽下了自己名字,還有兩方家長的名字。


    李佳收好自己家的這張證明,最後撂了幾句狠話,“我這次是網開一麵了,別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就盯著人家家裏,誰家的好日子都不是大風刮來的,沒本事就應該自己長長本事去,別光會眼紅搞破壞,要是還有這種人,下次我也不要什麽賠償,直接就送去坐牢了。”


    說完話,她就帶著自己的家人往外麵走去,圍觀的人都自發讓出一條路,這人以前隻會鬧騰,現在倒是不鬧騰了,可看著比以前更惹不得了,高家本來就不好惹,再看看這兩家的下場,他們隻能搖頭了。


    劉小蘭沒跟著走,她家的菜被踩了幾處,她要跟兩家人掰扯一下,拿點賠償,不能便宜了。


    兩家的父母都在責怪自己的孩子,真是恨鐵不成鋼,不成器就算了,本來看著多踏實的孩子,就是沒別人家的成器,那也是好孩子。現在做出這種事情,以後他們怎麽還有臉見人,想起以後自家還吃不上菜,各家的父母又羞又怒,都抄起鞋底開始打人。


    小一點的孩子什麽都不懂,被鎖在家裏了,但大一點的弟妹們已經從大人們說的話中知道了這些行為對自己和家裏的影響,他們也怨恨自己這個哥哥。


    回家的路上,高明義倒是挺高興的,一直在說李佳這個主意好,李佳心情還是可以的,高和平奶奶的話她也自己懟回去了,壓在心上的大事就這麽解決,輕鬆是肯定的,而且他們一家以後六年都不用種菜,就能一直擁有吃不完的菜了。


    從今年開始,到了八一年,人民公社也差不多應該解散了,那時候都有自己的地了,這個時間掐的剛剛好。


    高明華兄弟倆卻是不怎麽高興,因為王海真的太讓他們難過了,一起長大的兄弟竟然是這樣的人,雖然他是被慫恿的,但是高和平也沒讓他直接去拔菜,主要還是他心裏有問題。


    “哥,我說你們就別哭喪著一張臉了,那王海都不把你們當兄弟,你們幹嘛還一副為兄弟不值得的樣子?”高明義覺得他不懂兩個哥哥了,明明這麽簡單的事情非要這樣,以後不理不就行了嘛!


    “明義說得確實沒錯,誰也沒看出來他竟然會做這種事,現在我們蒙受的損失還不算大,給他個教訓,總比以後他再幹點什麽更大的事好,別再想著了。”


    “我知道了,緩一下就好。”高明華點頭,情緒還是很低落。


    高明軍是怒氣更多一些,他一腳踢飛了路邊的石子,咬牙切齒地道:“娘,你都不知道,剛才王海說是他幹的,那時候我有多氣,他怎麽會這樣?以前不是這樣的!”


    “這個誰能知道呢,他也是一念之差……”


    外人也就能說說罷了,有時候還真的不能感同身受,但隻要想象一下,突然有一天,自己真正的好朋友做出了傷害自己的事,估計誰也無法接受了。


    回到家,高明娟和兩個兒媳婦都坐在炕上,心裏是既著急又好奇。其實她們去看熱鬧是可以的,但是周嫣不宜去人太多的地方,其他兩個也跟著留下來了。


    聽高明義說了賠償的事情,三個人都覺得很解氣很興奮,這事總算是解決了,以後幾年想吃啥都不用自己種,比讓人去勞改還好點,至少他們家得了好處。


    做晚飯的時候李佳特意做了很豐盛,讓兄弟倆去叫周國慶、張老三、前兩天跟著張老三調查的幾個民兵過來。


    他們前前後後也是忙了好幾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吃一頓飯總是好的,要是事情清楚了,人用完了,說兩句感謝的話就沒了,估計要是再有事人家都不想理,無論什麽時候,人情社會都存在。


    這頓飯吃完,這事也算真的完了,被請過來的人都飽餐了一頓,一人接了一包煙心滿意足地離開。


    李佳這一家子倒是高興了,但是做錯了事情的高和平和王海還跪在自家院子裏,他們的家庭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最多也是占占小便宜,或者背後罵幾個人,沒想到自家的兒子會這樣。


    拔菜地這事放在以前最多被臭罵幾句,再賠個三瓜兩棗的,最多就是被打一頓。可現在是特殊時期,這個要求再過分他們也隻能委屈求全,否則這個家真要毀了。


    以前隔壁兩家人的關係不好不壞,就是有點事都隻是在背後說說,可是從今天開始,兩家仇視就是擺到明麵上的事情了,王家怪高和平壞心故意慫恿王海做壞事,高家則怪王家傻不拉唧地揭發他們家,結果兩家一起遭罪了。


    不管怎麽樣,第二天的宴席還是照辦不誤,一般的宴席都是晚飯,李正昌中午就帶著楊梅過來了,李佳都不敢讓她做什麽。


    要是別家的宴席楊梅肯定不會過來,她這胎還不穩呢,要不是他們心急去醫院查了,根本還不知道肚子裏已經揣了一個娃。


    楊梅這一次可真算是揚眉吐氣了,以前她除了大事不得不回家之外,平時不愛跟李正昌回老家,因為嘴碎的實在是太多了,李正昌心虧,自然也隻能隨著她。


    到了下午,除了高和平那一支的,其他的高家親戚都來了,還有李佳的娘家,周嫣和李芬芳的娘家。


    這回的人比上回多,除了高和平那一支的不會再來,其他的高家親戚都來了,還有李佳的娘家,周嫣和李芬芳的娘家。


    現在天不冷,李老爺子和老太太都來了,晚飯還沒開始之前,老太太和楊梅就坐在李佳的屋裏說話,李老爺子則是和高家爺爺一起回憶往昔歲月,氣氛和諧得不得了。


    這一天的宴席順順利利地就結束了, 後麵兄弟倆繼續上班,高明義有空就到自留地上,看著王海和高和平把地翻好,重新種上菜種子。即使不情不願的,兩人都不得不做,家人還得去掙工分,閑著也沒有臉過來。


    現在地裏主要的工作就是給農作物除草、施肥, 周嫣就每天在家裏做飯做家務,外麵實在是曬得厲害, 誰也沒覺得這樣不對, 他們家現在都不缺這個工分了,孕婦留在家裏也沒什麽說頭。


    現在出工,大部分人都是出工不出力,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激情。要是在十年前可不是這樣的了,無論是誰, 除非真的起不來了, 要是能起得來的人不去幹活, 那就是挖牆角跟的,拖後腿的, 那是會被舉報的。


    不得不說的是,現在外麵形式越來越嚴峻了,底層人民的生活還是和往常沒什麽兩樣,但是人們的心中都越來越迷茫。李佳知道,這是黎明前的黑暗, 屬於光明的時代,很快就要來臨了,當然,在此之前,還要經曆更大的痛苦。


    李佳現在的生活已經算很幸福了,這些不近不遠的事情,就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偶爾想起,但是她無法改變,隻能嘲笑自己庸人自擾。


    生活就這樣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平靜的生活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一個月就過去了,時間到了五月初。


    坐在樹蔭下,李佳看了看天上這萬裏無雲的樣子,用紙巾擦了汗,又用濕巾擦了一下臉和脖子。這天氣真是要命了,前兩個月還時不時下雨的,可現在好像已經有差不多二十天沒有下雨,長了一人多高的玉米都蔫了,別的菜更不用說,她覺得自己也快蔫了。


    她以前最喜歡的就是雨天了,因為雨天不出門的時候又涼爽又舒服,現在連空氣都是幹燥的,她晚上都睡不好,搖著扇子好不容易睡著了,都會被熱得醒過來。


    來了沒多久就一連三四個月都是大雪,本來以為這裏的冬天已經很難熬了,但是現在的夏天更難熬,在自己的家鄉才是真幸福啊!雖然不至於真的四季如春,可是春城的名號不是白叫的。


    唉,再熱都得幹活,她挑著傍晚來至少比下午兩三點來的好,反正家裏有人做飯,她可以晚點來晚點回去。要是在田裏活生生曬上一整天,即使是出工不出力,也是很難過的,她該知足了。


    日常安慰好自己,李佳就起來繼續割草的,農作物都長得不好了,這野草自然也沒長的多好,這幾天她背回去的草都變少了,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成為一個養牛的。


    太陽剛落山,李佳就背起背簍準備回去交差了,這時又見到了背柴的原名羅小石的六斤他娘,她幫著撿柴火的工作已經固定下來了,因此李佳基本上每天都能碰到她,也算是熟人了。


    看見熟人,李佳也不好直愣愣地走在前麵,就稍微等了兩步,等她追上來了,兩人一起過去,羅小石這些柴火送到養豬的地方,離養牛的地方特別近。


    “李姐,你今天又這麽晚回去啊!”


    “我來得晚啊,天太熱了,倒是你,一天跑三趟,可比我累多了。”羅小石每天三籃柴火是八個工分,和下地的女人沒什麽區別了,她是個實誠的人,每次背的柴火分量都足足的。


    羅小石笑了一下,“還好了,這工作斷不了,做著安心。”


    李佳看著她,這臉色好像更不好了些,不是被曬的黑,而是好像生病了的那種,他隻能在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現在的女人是真的難,尤其是沒了丈夫的,改嫁倒是簡單,但是改嫁的日子也不一定比守著兒子和公公婆婆一起好過,要不是有特別好的,一般都很少改嫁。


    兩人沉默著走了一會兒,羅小石又道:“李姐,我真是羨慕你啊,兒子都大了,以為沒有公公婆婆管著,不像我,六斤還小,婆婆……”


    “好好養著六斤,過幾年他就長大了,到時候娶妻生子的,日子也差不了。”李佳隻能這樣安慰了,其實她不太擅長說這些話,人家心裏苦,要不是實在難過也不會在她麵前說。


    “命苦啊,真沒辦法,活著太痛苦了,老天爺一點活路都不給我。”羅小石眼眶又紅了,要不是當初她膽子小,事情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她還活著幹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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