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啊,真是作孽,好好的兒子都能丟了,我要是能有兒子……”李正昌忽然停了下來,孩子這個點,就是他的痛。


    李佳不好插話,還好李正昌趕緊轉移了話題,他姐還買奶粉,這可是稀缺物,就這麽個撿來的,說不好聽叫野種,浪費啊!


    “不說這事,不過你還給他買奶粉,這樣不好吧!”


    “沒奶粉怎麽辦,他還那麽小,也不能看著他餓死。不算浪費,就是沒吃完,大人還可以吃嘛!又不是孩子才能吃奶粉。”


    李佳也是沒辦法,那個倒黴孩子要是再大點,給他吃米糊雞蛋什麽的都行,可他可能都沒滿月,沒有奶粉怕是要餓死。既然有能力,她就不能漠視,眼睜睜看著不管。


    “姐,你還是太善良了。”李正昌搖頭。


    這時楊梅推開門進來了,她帶著喜意道:“姐有口福了,食堂今天有紅燒肉,我打了兩份,還有大骨頭湯,緊夠吃了。”


    李正昌起來去接了楊梅手裏的東西,放到折疊小飯桌上。他們最近恩愛得緊,楊梅給他姐麵子,他也給她麵子。


    李佳看了一眼,夥食算是很豐盛的,幾個玉米麵混白麵蒸的饅頭,一飯盒土豆紅燒肉,一搪瓷缸飄著油花的白蘿卜骨頭湯,還有炒白菜。


    他們兩人的夥食平時應該沒那麽好,怪不得說她今天有口福,這也太給她麵子了。


    三人說說笑笑地,正吃得開心,忽然紅漆鐵門被敲響了,李正昌坐在外麵,起來去開門。


    “娘,大姐,你們怎麽來了?”


    來的人是楊梅的媽媽和大姐楊菊,楊梅家有五個孩子,二男三女,楊梅是第三個,兄弟姐妹都齊了。


    李正昌對嶽母的到來沒什麽感覺,但是對於楊菊,卻是一言難盡,妻子這個大姐實在讓他頭疼。無奈,大門已經開了,不迎進來也沒辦法。


    李佳打量著進來的兩人,楊媽媽穿著舊的黑灰色棉衣棉褲,頭上包了墨綠色頭巾,五十多歲的樣子,看起來很麵善。


    楊菊三十二歲,沒有她大,看著比她還老。長相沒有楊梅好,麵容還有點尖刻,藍衣藍褲,上麵有不起眼的補丁,日子應該也不太好過。


    她丈夫是家裏老大,下麵有五個弟妹,還有她幾個孩子,一家人全靠他丈夫和公公養著,過得好才怪了。


    在原主的記憶裏,楊媽媽是挺和善的一個人,但是楊菊就不怎麽樣了,不過因為不是常見麵的,也隻有個大概的印象。能逼得李正昌一個大男人吐槽她,也是厲害的。正因為家裏窮,才養成了吝嗇愛占便宜的性子,也不知道是誰的錯。


    李佳跟楊媽媽和楊菊打了個招呼,因為身體不太舒服,沒有說太多話。楊菊打量的目光明晃晃地照著她,讓她有幾分討厭。


    坐到火爐邊,楊菊看到了桌子上的菜,誇張地叫起來:“哎喲,梅子啊,你家這夥食可好嘛!還有紅燒肉骨頭湯,媽在家可是吃糠咽菜的,你們這吃獨食也太不孝順了。”


    楊梅和楊媽媽還能不知道她的德行,說白了就是自己想吃。誰都不理她,自顧自地開始吃飯。多餘的碗筷也沒拿過來,楊媽媽和楊菊就坐著看。


    “你們這是什麽態度,媽和我來了都不叫著吃飯,讓我們看著像話嗎?還不拿碗筷過來”楊菊又叫了起來。她家一個月都吃不起一次肉,平時來這也沒看見肉星子。這李正昌的姐姐一來,就是大塊的肥肉,這也太看不起她了。


    還沒等別人說話,楊媽媽“啪”一下就拍在楊菊頭上,帶著歉意對李佳道:“不好意思啊她大姑,你們繼續吃著,別聽她胡說,我們都是吃過了來的。”


    “沒事。”李佳微笑回道。她不怎麽清楚這家人的事情,李正昌都不說話,還是安安靜靜吃飯好。


    受了楊媽媽那一巴掌,楊菊也識趣地不再說話了,她今天是有事相求,不能把事情鬧僵了。楊梅和她夫家果然是越來越討厭了,要不是有事求著,她才懶得來。


    在楊菊炙熱的眼光和楊媽媽不好意思的態度中,三人不受一絲影響地吃完了桌上的飯菜,連骨頭湯都沒剩一口,楊菊的臉色更難看了。


    “媽,你們今天來有什麽事啊?”楊梅問楊媽媽,她媽平時也常來。但是不愛帶著她大姐來,楊菊剛才能先忍著看他們吃完,今天的事情怕是不能善了了。李正昌他姐還在這,看來要丟人了。


    “我沒事,你姐有事……”楊媽媽也是無奈,手心手背都是肉,楊菊雖然有點拎不清,可總歸是她生的,管不了也要管。


    李佳還有事問李正昌,現在天冷得很,她不想經常來城裏,索性就趁著今天問完。


    知道他姐有正事,李正昌帶著李佳到了他們的臥室裏,楊家母女就在外麵烤爐子。


    李正昌一進來就向李佳解釋道:“姐你別見怪,楊梅她姐就是這樣,也不是我們不叫吃飯。而是飯菜就這麽點,我們也是緊巴巴的,嶽母還好,她要是上桌,我下午就得餓肚子上班了。”


    “沒事,我又不是外人。飯菜都是定量的,她們撿著飯點來也不好。”李佳也是來了才知道,這年代缺衣少食,一般人有事都不在飯點來,吃了人家口糧是要被人看不起的。不像在後世,飯點誰來了都拉著吃飯,要不是飯點還要留下客人再做一頓,都是時代問題。


    “那就好!”李正昌緊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剛從火爐子邊走開,他有點冷。


    李佳也有點冷,於是開門見山道:“我就想問你,縣裏這些工廠是怎麽招人的,明華明軍快十八了,我想讓他們到廠裏當工人,一直在家種地可不行。”


    李正昌聽了這個想法倒是沒太驚訝,這倆侄子要是一直留在家裏種地才是不正常的。可是他姐夫不在了,也沒人拉關係,以他們的水平怕是不好找。他姐不是外人,他說話就不藏著掖著。


    “縣裏工廠每年二月底都有一次招人考試,有初中文憑的都能考,考上了就能當臨時工,老師傅帶著他們,技術嫻熟了就能轉正了。


    可是姐,我記得這兩個孩子的文化課不怎麽好,怕是不好考。而且這種招工,除非是本事特別好的,不然現在都是頂工製,名額那麽少,能進的都和裏麵人有點歪七扭八的關係。”


    李佳點頭,這難度確實挺大的,其實就算高陽紅還在,也沒那麽大能耐,他的關係都在軍區,人家最多能給個麵子而已。


    “烈士子女在這一塊沒有優勢嗎?”李佳又問,好像後世的烈士家屬在很多方麵都有優勢的。


    李正昌搖頭,有是有,不過影響不多,和沒有差不多。


    李佳犯難了,她也沒做過拉關係走後門的事啊!


    看著他姐愁了,李正昌又提了一個在他看來不是辦法的辦法。


    “姐,其實找別人拉關係是可以的,有些人其實不是正經親戚,但有心還是能扯上。隻要找對了人,再把握好這個度,就不會有問題。不過我們沒錢沒權的,這條路也不好走。”


    “你敢做嗎?”李佳嚴肅地看著他。這種事情風險很小,他在這礦場裏做了好幾年的技術工,認識的人肯定很多,比她一個人自己來要好很多。


    “有什麽不敢,又不是違法的事,可是人家得要好處啊!我們自己都難,這怕是走不通。”李正昌不是膽子小的,為了兩個外甥拉關係而已,也不是什麽大事。他雖然是個技術工人,工資也還可以,但卻弄不到人家缺的東西。


    李佳這下滿意了,他沒有的她有。她出東西,弟弟出力,她再補貼一下弟弟,這不能再完美了。


    “那就麻煩你了,東西和錢我這都有,需要什麽跟我說。職位最好是技術工,別的崗位也沒事,但是不要下到礦坑裏的,要是那樣就回家種田,我也不怪你。下礦坑風險大了,倆兒子呢!我承受不起這個風險。”


    李正昌點頭,雖然不知道他姐哪來的東西,但他也不想多問,他姐現在可比他厲害了,那一包毛線讓楊梅高興許多。


    下礦坑的工人工資高、待遇也好,可是風險太大了,平時不出事,但一出事就是要命的,他也不敢讓外甥去,他們家又不是沒飯吃的。


    兩人還想說說考試的事情,就聽到外麵傳來越來越大的吵鬧聲,這房子隔音不好,他們都聽得很清楚。


    “咋的,李正昌的姐就比你姐嬌貴是吧,憑啥給她買奶粉。我營養不夠沒奶了,孩子還那麽小,找你要個奶粉你都說沒有,你還把我當你姐嗎?啊!”這是楊菊尖利的質問聲。


    “你聲音小點,我都說了那是她自己買的,我們沒票,你聽不懂人話是吧!”楊梅也是個暴脾氣,受了冤枉肯定不能忍著,隻是她還顧忌李佳在屋裏,聲音沒那麽大。


    “李正昌她姐就一個鄉下吃土的,短命鬼男人都死了,哪來的奶粉錢奶粉票,還不是你們給的,敢拿了不敢承認,你們看不起我是不?”


    “楊菊,你要不要臉了……”


    李佳本來隻是尷尬,聽到了人家的瑣事。聽到後麵卻憤怒了,她一個鄉下人怎麽了,土裏刨食怎麽了,沒有男人又怎麽了,她自己有本事不行了。楊菊一個沒工作,生了孩子都喂不起的憑什麽看不起她。


    李正昌也是十分生氣的,楊菊以前愛占便宜他都能忍,因為楊梅不會讓她太過分,可是今天她這樣羞辱他姐,他怎麽能繼續忍。


    “姐,你別生氣,我出去一下。”李正昌起來按著臉色不好的李佳,他姐現在病了,可不能再生氣。


    李佳推開他,這種事情她忍不了,她做不來和她們一樣的潑婦罵街,可是不用髒話罵人,她完全可以。


    對罵,最好的還是揭短戳痛處。楊菊不問青紅皂白,也不在乎李、楊兩家人的麵子,當著她的麵就說得那麽難聽,肯定是故意挑刺,就別怪她不留口德,她也不是泥捏的性子。


    “我有點暈,你待會護著我別讓她撞了。”李佳麵無表情地對李正昌道。


    “行!”李正昌冷著臉點頭。他姐的戰鬥力不是蓋的, 以前吵架就沒幾個人能吵得過她, 楊菊那個還是小兒科。為了她待會惱羞成怒,他也得好好護著他生病的姐姐。


    “我非得找李正昌問問, 他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沒把你當回事, 憑什麽給她姐買奶粉……”


    臥室的門開了, 帶著憤怒的李正昌姐弟走了出來,楊菊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弟出來了,我也出來了, 你有什麽想問的, 我都告訴你, 希望你不要在我弟家胡亂噴糞!”李佳沉著臉, 嗓子啞聲音也不大, 卻是無端讓人有點冷。


    楊媽媽和楊梅很是尷尬, 說人壞話被抓到,即使不是自己說的, 作為家人他們也覺得沒臉, 有這麽一個家人,她們真的是心累。


    楊菊習慣了自己罵別人, 卻沒人能罵得比她難聽。一聽李佳這話就炸了,指著李佳叫道:“什麽噴糞,你說話小心一點啊!”


    李佳不像楊菊那麽激動,她就站在門口, 盯著楊菊的眼睛,語速緩慢地回道:“你都不小心,我還小心什麽。你家窮就不要以為我家窮,我家在鄉下有大瓦房,總比你家住著豬圈好。


    你生了孩子連奶都喂不起是我的錯嗎,我喜歡吃奶粉關你什麽事!我家男人沒了,也比你家男人養不起孩子,讓小姨子幫著養好吧!無能的男人他活著幹什麽?”


    李佳這話不可謂不毒,但都是楊菊逼她的,她這人平時看似和善,實則冷情不愛理事。要不是楊菊不會說話,不相信事實還非要攀扯她,罵的這麽難聽,她根本不會回嘴。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楊菊更是“你……你……”個不停。李正昌覺得他姐比以前更厲害了,罵人不帶髒字,卻更戳人心。


    楊菊氣得要命,她夫家十多個人,本來住著一個兩居室,住不下就申請換到了一個比較寬敞的地方,那裏以前是養豬場,可不就是豬圈嘛!不過她哪能認慫,繼續抓著那點不放。


    “你家就是個地裏吃土的,不窮幹嘛來這裏打秋風,愛吃奶粉你自己買得起……”


    “打秋風的是你,占便宜的也是你,我自己用的我買得起,就算買不起也是用我弟的,輪不到你管。多管閑事,還不如回家給你小崽子喂奶去。”李佳打斷了她,最後還不忘再踩一腳。


    楊菊更氣了,她罵不過,就想直接上手撕,眼看就要衝上去了,李正昌趕緊站到李佳麵前擋著,楊媽媽和楊梅也一人一邊把楊菊拉住。吵成這樣已經了不得了,要是再打起來,以後兩家人可要真的不死不休了。


    楊媽媽一臉無奈地一邊拉著楊菊,一邊對著李佳又滿含歉意道:“她大姑子,你就不要和楊菊計較了,她就是個楞性子,心直口快慣了的,管不住……”


    “對不起啊,親家媽媽,我這性子也不習慣吃虧呢!我沒做什麽得罪你們的事,也沒占你們便宜,罵得這麽難聽,我很難不計較。你這個女兒確實養得不怎麽好,應該帶回去洗洗嘴巴,不要放出來得罪人了。”


    李佳一點都不留麵子了,楊媽媽要真是個明白的人,真心覺得自己女兒不對,就不應該在她在場的情況下,讓楊菊把話說得這麽絕。


    之前吃飯的時候,她一個巴掌楊菊就老實了,這就證明她還是能阻止的。剛才楊菊罵她的時候楊媽媽沒有阻止,那麽她心裏也是認同楊菊的話,認為李佳地裏吃土、男人早死,還占弟弟家便宜,才讓楊菊把話說完。


    “別把惡毒口臭當成心直口快,不然我也是心直口快的,親家媽媽也擔待些吧!”


    楊媽媽這下更尷尬了生氣了,說她家教不好,這楊菊她也管不了啊!可這李正昌姐姐家教也沒多好,竟然這樣和長輩說話,一點禮貌都沒有。


    “你這……怎麽能這麽說話呢!我家楊菊說的不是實話嗎?我可是長輩,你……”


    “我說的也是實話啊,我哪句話說錯了,不是沒奶喂孩子,不是住豬圈,不是亂罵人,不是不會聽人話嗎?”李佳還是那副不怒不喜的表情,說了那麽多諷刺的話,從頭到尾連語速都沒變。


    楊媽媽氣急敗壞,楊菊更是像要氣瘋了一樣,偏偏一個人自持長輩身份,一個被堵的啞口無言,隻能狠狠瞪著不說話的楊梅和氣到她們的李佳。


    楊梅和這個大姐一點都不對付,出言不遜就該被教訓一下。她媽也是個耳朵軟的,一哄她就帶著人一起來了。都說了奶粉是李佳自己買的,她們不聽就算了,還亂說話,這是她們該的。


    楊菊先口出惡言,她還能幫的上什麽忙,人家姐姐也隻是反擊而已,她隻能把她大姐再拉緊一些。至於她媽媽,待會兒她哄哄就沒問題了,誰叫她把楊菊教成那樣子。


    李佳看反駁得差不多了,從口袋裏拿出五六張奶粉票,排成扇形搖晃幾下,繼續道:“以後說話小心點,別聽不懂人話,我那奶粉是自己買的,別以為我和你一樣不要臉,整天想著打秋風占便宜。看清楚了沒,我家男人就是死了也比你家活人能耐,能給我掙奶粉票。”


    李佳清楚,要是不把奶粉的事情扯明白,她這弟弟、弟妹可過不了安生日子了,她走之前也得故意擺一下譜。就算楊菊眼紅,她也占不著自己便宜。


    “你哪來這麽多奶粉票,真是你男人弄的?”楊菊看著自己求而不得的奶粉票兩眼發光,恨不得那些都是自己的。不過她還是不信,高家就是鄉下人,高陽紅都死了好幾個月了,咋還能有那麽多票。


    楊梅和李正昌倒是佩服極了,他們沒孩子,廠裏有票也輪不到他們,這大姐和姐夫是真能耐啊!


    李佳特別想翻個不符合她高冷形象的大白眼,毫不客氣地道:“不是他還能是你男人,不信就趕緊自己下去問他,別在這整天瞎鬧。”


    “你,你居然咒我早死,我和你拚了……”


    “行了,別鬧了,鬧來鬧去有意思嘛!我買不起奶粉,再鬧以後再有事,就別來找我了!”楊梅在事態更嚴重前朝她姐吼了一句,簡直是丟死人了。


    楊梅脾氣不怎麽好,她一吼楊媽媽也慫了。其實她是個軟性子,大女兒平時還可以管一管,可她一看見便宜就管不住,二女兒脾氣還更大,她也怕。


    楊菊也不再說話了,她心裏又打起了算盤,楊梅沒有奶粉票,可李正昌姐姐有啊,手上還好幾張,不管是誰弄到的,借幾張給她肯定不礙事。


    李正昌給了妻子一個鼓勵的眼神,這話漂亮,不然再罵下去就沒完了。


    李佳也不想再扯下去,走向了放背簍的地方。裏麵被翻過了,還好沒什麽東西,就隻有那盒包裝繩子都被扯斷了的奶粉。她氣也撒過了,早就知道背簍被翻過才會扯到奶粉,這會直接就背起了背簍。


    李佳幹咳兩生,清清不舒服的嗓子,道:“行了,家裏還有事,我先回去了,正昌好好上班。有空就帶著楊梅到鄉下去,我給你們準備好東西。”


    楊梅也不好意思再留著人了,家裏還有兩個讓她頭疼的,隻能道:“行,有空我就去,姐你慢走啊!”


    李正昌正想送李佳出門,楊菊又著急忙慌地跟著道:“別走啊,你手裏有那麽多奶粉票,分我幾張唄!我今天就是來借奶粉票的。”


    這話一出,楊梅把自己的頭別了過去,她這大姐的行為真的是不忍直視了。別說是李正昌姐姐,就是她自己,被楊菊罵成這樣她也不會再分什麽奶粉票,人窮誌不窮啊!


    李佳心裏冷笑一聲,到底是分還是借呢!她沒有接話,而是轉身看向楊媽媽,楊媽媽也很期待地看著她,見她看過去,以為是要給自己麵子,連忙點頭道:“她大姑子,你就分她幾張好了,她孩子真的很需要奶粉。”


    李佳揚起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在兩人的目光中,很真誠地問道:“親家媽媽,大姨姐小時候,你是不是沒給她洗過臉啊!看她這臉皮厚的,要是到了戰場上,別說子彈了,大炮都打不穿。”


    楊媽媽和楊菊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就消失,瞬間變成了怒火。李佳毫不猶豫轉身出去,李正昌連忙把門帶上,關住了客廳裏的叫罵聲。


    下了家屬樓,李正昌把李佳送出去,兩人沒有在意這個事情,而是繼續之前的話題。


    “你先打聽著,看看需要什麽東西,可以打個電話到大隊上,讓我送過來,你工作忙,就不要去鄉下了。”


    “行,我有空就去,沒空你來。不過姐,你可得小心點,東西不是那麽好弄的。”李正昌雖然知道他姐有門路,但並不是很放心,他自己都怕呢!


    “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你姐夫以前是有門路的,弄點東西很簡單,沒風險,你要是想要什麽就跟我說,我不能讓你白幹活。不過這事你可不要說給別人,楊梅也不行。”


    其實楊梅挺好的,但她家的人,確實是極品。怪不得別人說她性子傲,連自家人都看不上,原來是自家人太難讓人看得上。


    “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要是病得嚴重了就來城裏看,別硬撐啊!要不是還上班,我就送你回去了。”李正昌道。


    “不用多想,好好做你的事。還有,今天雖然是楊菊的錯,但是我那麽不給楊梅麵子,怕她會跟你鬧。要是實在沒辦法了,你還是找我拿票去,不要傷了夫妻情分,我最希望你們兩個人能好好過日子。”


    李正昌又是一陣感動,她姐為了他,連這樣的委屈都忍了,他得更盡心些。


    李佳不是犯賤,而是李正昌的處境真的太難了。楊梅人很好,雖然家人太極品,但楊梅自己穩得住,她也不希望這兩口子分開,能維護就維護著,最多她以後少過來一點。


    李佳和李正昌在礦場大門口分別,雖然還沒到上班時間,但李正昌直接過去了,他才懶得回家看鬧劇。


    李佳卻沒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百貨商店,她看見裏麵有賣酒的,她想去買一些。之前因為楊梅在,她買了不好解釋。


    李佳為什麽要買這裏的酒,當然是為了賺錢了。這個年代的老酒在以後是當收藏品賣的。年份好的、稀有的一瓶十幾萬,就是普通的一瓶也有幾千,這利潤可比偷偷摸摸倒買倒賣大多了,比買賣古董還簡單些。


    到了百貨商店的煙酒櫃台,看著好幾種老酒擺在上麵,李佳心裏有點激動,也許這些都是錢。


    嗯,也許……


    酒放在櫃台上麵,都是顧客能看見的,李佳默默數了一下,一共六種,品種還是不少的,有茅台、汾酒、小曲等。


    酒種類雖然多,數量卻少,每人每種限購一瓶,如果有工作證就能買兩瓶,否則有錢也不能多買。李佳也隻是試水,看看能不能賣出老酒的錢而已,每樣一瓶就夠了。


    “每種酒我要一瓶。”李佳對著售貨員道。


    “好的,同誌,一共二十三塊七角錢。”售貨員一邊拿酒,一邊忍不住多看了李佳幾眼。長相看不清,穿得很普通,還背著背簍,肯定是鄉下人,買這麽多酒幹啥呢!酒不要票,可是真的不值那麽多錢。


    背著酒,李佳這回就真的回去了,一天出了那麽多事,簡直累極了,無論身心都一樣。


    縣裏沒有到農村的車,隻有走公路的公交車,高家所在的隊上不順路,所以她隻能走路或者坐隊上的馬車。


    走到城門外,正愁著怎麽拖著生病的身體走回家,李佳就看見今天早上下車的地方,已經有人在那裏等她了。


    “張大爺,你怎麽在這啊?”李佳十分驚訝地問道。


    張大爺是村裏趕馬車的,六十多歲了,趕個馬車正好能養活自己。要是沒有約好,他不會過來縣城接人,路上太冷了。


    今天早上過來時,因為她不確定自己什麽時候能辦好事情,就沒有約著,要是讓老人家在大雪地裏等太久,她心裏過意不去。


    “你也是有大福氣的,你家孩子孝順啊!說是你來了縣城了,怕你走回去太累,讓我來接你,我都在這等了快兩個小時了。要不是他們給了我三角錢,再加上那份孝心,這大冷天的我可不會等這麽久。”


    張大爺坐在馬車車杆上,抽著旱煙,一臉的感概。他是死了老婆,沒有孩子的老光棍,平時最羨慕這些有孩子孝順的人了。


    李佳聽了這個回答,心裏有微微的感動,這幾個孩子,是真的很好。平心而論,就是她自己親生的,她也不一定能養的這麽好,後世的孩子全是家裏的小公主、小皇帝,哪裏會有這麽貼心呢!


    “這幾個孩子真是的,麻煩大爺久等了,剛才在我弟弟家耽擱了一下,不然早就過來了。”雖然心裏高興,但李佳還是得跟張大爺道個歉,這天是真的冷,人大爺不容易。


    坐上了簡陋的馬車,李佳從背簍裏拿出用紙包著的,兩個冒著熱氣的肉包子,遞給前麵的張大爺。


    “大爺,你吃個肉包子吧,這天氣這麽冷還讓你等那麽久,吃著暖暖胃也好。”


    “這不行,哪能讓你破費,我是收了錢來的,不能這樣,你留著回家吧!”張大爺都聞到了肉包子的香味,心裏饞蟲也被勾了起來。但是他狠狠心就拒絕了,那可是奢侈的東西,他收了錢的,怎麽能再吃人家的東西呢!


    “大爺,給你你就拿著,我這裏還有呢,你收下了我才安心,就是個心意而已,推來推去的不好看。”李佳不容拒絕地道。


    “這……太不好意思了,讓你破費……”


    張大爺猶豫著,還是接了過來,看著李佳真誠的樣子,他不接人家還不安心。肉包子啊,他好幾年沒吃過了吧!這高家都是實心眼的人,孩子孝順,女人心好,都是好人啊!


    不要說是高家日子不難過才這樣,日子好過的人家多了去了,也沒見誰家舍得用肉包子接濟他這個絕戶頭。


    回到家門口,李佳再次給張大爺道了謝才下車,這時高明軍就打開大門迎了出來,接過她的背簍。能這麽快就出來,肯定是一直在外麵聽動靜呢,李佳心裏又是一陣觸動。


    進了家門,屋裏暖乎乎的,可比外麵好得太多了,幾個孩子都在家,那個孩子也被放在炕上,安安靜靜的沒哭,李佳鬆了一口氣。


    “娘,你這也去的太久了,都買了些啥,我們都回來很久了還見不著你。”高明軍把背簍放下,問道。


    李佳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高明義就苦著臉朝她抱怨道:“這個孩子不是哭就是鬧的,還在炕上拉了,臭死個人了,娘啊,我們把他送走吧!我不想伺候他了。”


    “就是啊,他簡直太麻煩了。”高明娟也是受不了這個孩子,就一天就折騰成這樣,要是多留幾天她還不得瘋了,不是自家的孩子就是沒耐心伺候。


    確實,伺候小孩子是最麻煩的,連李佳自己都有點受不了了,所以她倒是能理解他們的抱怨。可是,她也沒辦法,總不能像人家一樣直接丟出去。


    “你們再忍幾天吧!要是找到了他父母就送回去,我們不管他太久。明華明軍,你們去派出所了,公安怎麽說的。”坐到炕上,李佳接過高明義遞過來的溫開水,無奈地回答。


    “公安說會盡快調查清楚,孩子就暫時留在我們家。”高明華回道。


    李佳也沒問找不到怎麽辦,要真是找不到,那還得問問高陽紅的戰友,他在外麵到底有沒有事,要真的是高陽紅和別人生的孩子,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煩。


    他們顯然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這麽一說,各人情緒又瞬間低落下去,屋裏氣氛也凝滯了。


    要是那孩子不是高陽紅的,那麽找到了他家人,高家幾個人肯定要討一個說法的。


    他們隻是想讓高家養下孩子,就撒下了這種荒謬的謊言,給高家帶來了難以彌補的傷害,讓家人之間互相懷疑;給為國家犧牲的烈士編造了一個天大的錯誤,讓他一生的光輝受辱。


    這種心思,和拋棄自己的孩子一樣惡毒。


    屋子裏靜了許久,高明軍才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李佳隱瞞了今天發生的事情,她不想把和楊菊爭執的事情說出來, 那樣隻是徒增煩惱而已。


    “什麽事啊?”


    “就是關於你們工作的事情。你們兩個大的快十八了, 可不能再留在家種地,這樣沒出路,現在當工人還是待遇很好的。


    我讓你們小舅留意了一下, 年後二月底你們就去礦場考試, 考上以後就能拿著鐵飯碗吃飯, 不用我再操心了。”


    李佳的打算把四個孩子都驚住了, 他們當然也想成為城裏人, 吃供應糧, 可是以前年紀小,文化成績也不好, 都沒有太多打算。結果他娘這就給辦了, 還明年二月就去考試,這也太快了。


    “咋了, 你們都不說話,這是不樂意?”


    “樂意,我們當然樂意了,隻是娘啊, 我們成績不好,考試肯定考不上,這不是丟人去嘛!”高明華道。他對自己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從不覺得自己傻,可考試這事可真是沒轍。


    “是啊娘,我知道礦上招的人不多,這萬一我們考不上,小舅不就白忙活了嘛!”高明軍也是同樣的想法,天生沒開那根筋,他有什麽辦法。


    “所以這個冬天你們就在家好好看課本,你們小舅還會想辦法把以前的考題找回來,你們就得好好看看,好好準備考試,一定得考上了。不然你們就隻能苦哈哈的繼續種田,全家人一年累死累活掙的錢,人家兩個月就掙到了,以後我還能不能過好日子了!”


    前麵說的是真心話,後麵那句就是以母親的口吻說的了,要是沒有壓力,他們不會盡心。


    高家四個孩子都是很省心、很孝順的孩子,一直以來,他們對她真的非常好。


    李佳隻是冷情,因為一直封閉自己的內心,難以和別人親近。她不是機器人,雖然一直以來,她都不想和這幾個孩子交心,但是他們這麽貼心,對她這麽好,她真的很感動,也想為他們負責。


    也許她暫時不能和他們一樣,付出所有的信任,但是她會改。她不可能回去,那麽未來的幾十年,他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她可以慢慢來。


    李佳知道他們成績不好,這和她一樣,但是清楚了出題套路,再努力一點問題不大。


    她這麽費心思還是為了他們以後的生活,她自己可以過得比誰都好,也有能力養他們一輩子。可她不能真的管他們一輩子,必須要給他們壓力,他們才能努力爭取,才能把自己的生活過好。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高明華和高明軍頭皮有點發麻,但是他們娘都這麽說了,他們要是考不上也說不過去,隻能努力了。


    說完兩個大的,還有兩個小的。過兩年高考恢複了,學校還重新招學生,他們那時候才十六七歲,最好還是考個好高中,再上大學,大學畢業愛幹嘛幹嘛,這才是最好的出路。


    要想富,八十年代下海,九十年代炒股,零零年代賣地皮。


    雖然下海經商確實很好,但是文憑也很重要,他們這個年紀還是得先讀書,以後能做生意的時候才是八幾年,也不算晚。社會不是那麽好混的,要不是高明華和高明軍年紀大了一點,也不愛讀書,她還想讓四個人全部繼續上學。


    看著兩個大的因為要看書而苦惱,兩個小的就在一邊幸災樂禍了,李佳打破了他們天真的想法。


    “明義明娟,你們別看著兩個哥哥要有工作了就著急,我給你們也找了事情做。閑的時候多看看書,以後還得繼續上學,你們年紀比較小,能上高中考大學,這就是我對你們的期望,比當你們哥哥工人好多了。”


    高明義怪叫一聲,連高明娟也苦了臉,他們都不愛上學,考試成績老是不好,還挨老師批,還不如在家種田呢!


    高明義撲過來,抱住李佳的胳膊,撒嬌道:“娘啊,這高中我們又讀不了,哪裏還能上大學,你別亂想了,再說我們也不愛讀書啊!你就讓我在家種田吧!”


    “是啊,娘,我就想在家陪著你,不想上學。”高明娟也抱住了李佳的另一隻胳膊。


    “你們為什麽不想上學,難道你們喜歡天天種地砍柴,希望自己一輩子都呆在這個小地方,不想出去見見世麵?”李佳問道。


    “我當然想去外麵,可哪裏這麽簡單。在家種地雖然累了點,可是上學好難啊!”高明義心裏為難極了,他其實不喜歡上工幹活,可讀書真的好難。


    “我想去外麵見世麵,但是我們不是不能上高中嗎?”高明娟疑惑道。


    其實高明娟的成績是高家幾個孩子中最好的,算不上優秀,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上學的時候要比哥哥們認真,可是也覺得很累。


    被兩個小的一左一右抱著胳膊,李佳也沒再抽出來,她應該習慣的,道:“現在不行,不代表以後不行,你們還小,才十四歲而已,不要那麽死板。世界不可能不改變,再過幾年也許世道就變了,你們就可以繼續上學了。


    想要收獲,就得先付出,你們這個年紀擁有無限的可能,隻要你們有了足夠的知識和一個好文憑,以後想去哪裏不是很簡單嗎?總比在這裏天天過著枯燥乏味生活好多了。”


    “噢……”聽了一大段話,兄妹倆隻能發出這個字了,娘都決定了,他們也知道這樣確實是對自己好,還能說什麽呢!


    李佳笑眯眯地看著他們,摸摸高明娟的頭發,接著道:“這事就這樣了,你們乖乖聽話就行,這都是為了你們好,不要拒絕,不上學絕對不行,錯過機會你們會一輩子後悔。”


    看著他們都有氣無力的樣子,李佳覺得不太好,這樣顯得她太□□,又道:“其實你們四個要是真的不願意聽從這個安排,自己有更好的理由,更好的選擇,就快說來聽聽,我會尊重你們的選擇。”


    四個孩子個個都苦著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可是又沒有理由反駁,隻得接受了注定悲慘的學習生活。


    李佳點頭,沒有理由反駁這個打算,那就證明他們都是知道好歹的,也自願接受了。她就不怕以後被責怪,說她這個做娘的不民主,非要安排他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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