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8班這次, ”郭海若的臉色像窗外不見太陽的陰天，“倒數第二名。”
教室裏立刻安靜下來，包括平日裏個別不怎麽讀書的學生, 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能發出聲音、搞小動作。
“我是不是不能表揚你們啊？上次月考稍微表揚了一下你們, 就退回了這個位置？高三過去一半了啊同學們, 你們現在這個成績怎麽去上戰場？”
“都這個階段了，自習課還有幾個同學吃東西、開小會和看課外書……唉，具體名字我就不提了，給你們留點麵子。我說的是誰，你們自己心裏頭有數。”
“數學倒數、生物倒數, 你們說說, 同樣的老師教, 為什麽其他兩個班考得這麽好？”
沒有同學敢在這種時候回答。
郭海若就班級總體成績講了十幾分鍾, 發散到學生的紀律等問題，在離下課還剩七八分鍾時又回到了月考情況。
“努力的同學成績依舊亮眼。一分努力一分收獲，學習是很公平的事，你付出了多少, 就能得到多少……”
講了六分多鍾。
終於進入到優秀學生的個人成績, “和十一月月考一樣，有9名同學進入年級前兩百名, 但這9名同學有常駐的有新晉的。”
“進入年級前一百名的同學……”
下課鈴聲響了。
郭海若停下來, 等鈴聲過去，“名字我就不念了。待會兒陶磊把這些貼到教室後麵，你們自己去看。”
心情不好的郭海若把成績表丟給陶磊就走。
沒有班主任在場, 同學們吵動起來。
“先給我看看成績唄學委。”“學委，我幫你貼啊。”“我這次考得怎麽樣呀？”
好幾個同學圍到陶磊座位。
“別翻別翻，等我貼出來嘛……”陶磊手忙腳亂地阻止他們扯成績表。
奈何他行事一向偏軟，沒什麽威懾力，同學們還在翻動。
“非要急著這幾十秒一分鍾看成績啊？”來找覃小小的楊玟看不下去，翻了個白眼，“非要給班幹添麻煩啊？”
音量足以讓方圓五米內聽到。
搶著看成績的同學有些尷尬地鬆開手，散開了。
陶磊看向楊玟，後者已經別開眼，和覃小小說起話來。
“楊……謝謝。”
楊玟聽到了，滿不在乎地一擺手，“小事，不用謝。以後作業老實給我抄啊！”
“……好嘛。”陶磊抓了抓偏方正的下頜角，帶上剪刀透明膠去後麵貼成績表。
“跟我媽說去剪頭發，帶上我的私房錢，去拉直。”楊玟在說元旦假期的計劃。
覃小小看了一眼她的頭發，“拉直很明顯吧？”
“沒事啊，我一回家就戴帽子，回到房間再脫。”楊玟說，“洗頭發的話，趁老爸老媽不在家的時間洗啊。”
“……行吧。”覃小小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教室後方。
圍著不少人。
“小小，元旦你要和我去逛街嗎？”
覃小小搖搖頭，“不了。”她打算做題學習以及給身體不太好的覃母搭把手。
楊玟耷拉眉眼，“孤獨的我啊……”
“叫董雲芳或者其他人和你去吧？”
“我最想和你去啊。”
“嗯……要不你在家學習吧。”覃小小語氣帶上幾分勸導，“新的一年都要來了，你該在學習方麵上點心了吧。”
“好的好的，點心點心，我喜歡吃點心。”
“……楊玟。”
“啊？”
“再見。”
“別啊！”楊玟一下趴在覃小小的桌麵，“不能因為我不愛學習就拋棄我啊！”
覃小小不搭理她的貧嘴，起身向教室後黑板走去。
那裏的同學已經沒幾個了。
“校霸是真特麽的牛逼！”“曠課了還能比上次……”
眼角覺察到覃小小往這邊來，對校霸進行嘖嘖稱讚的同學下意識閉上嘴讓出位置，同伴見他這樣，往後看了眼，然後跟著緘口讓位。
找到班級總成績排名概況表。
語文112 數學137 ……總分657 班級排名1 年級排名11名 ……覃小小掃一眼自己的成績，麵色平靜地往下瀏覽。
班級第2、第3、第4……目光在班級第7停駐。
語文107 數學126 英語135 理綜234 總分602 班級排名7 年級排名98 年級進\/退步+101。
這一列最左邊的名字是：紀聞。
……
放假前最後一節自習，陸義濤的屁股都要坐不住了。
做題是不可能做題的，看雜誌也沒什麽意思。
他張望了一圈教室，又伸著脖子往外觀察了一會兒，確定若姐不在，大膽地掏出桌洞裏的手機。
習慣性地先打開企鵝，看看列表裏有哪個小姐姐在線。
稍往下一滑，看到哥亮著的頭像，馬仔陸義濤恭敬地點開對話框，進行日常問好（單方麵尬聊）。
“哥下午好”
“過了這節課學校就放假咯”
“若姐太tmd過分了，硬要在放假前公布成績”
陸義濤發完這幾句，欣賞了一下哥簡單卻不失品味的頭像，正要返回。
哪知一向不怎麽回複他的哥發來了消息！
哥：我考得怎麽樣？
“優秀！”陸義濤不假思索地發過去，“哥自然是優秀的！”
哥：排名
這……
陸義濤這個不思進取的長年倒數生怎麽可能會關注考試情況？他剛剛上廁所回來路過成績表也隻是隨便瞥了一眼，哪裏會知道紀聞的排名？
難得哥同他聊天，他一定要答上這個問題。陸義濤揣著手機半蹲著快步到教室後麵，從第一章 成績表末尾往前搜尋，沒一會兒，找到了。
陸義濤看一眼班級排名，低頭打字，“哥，你考了班級第7！”又看一眼年級排名，“年級第98”
末尾突出敬佩情緒的“！”還沒來得及打——
“陸義濤！”郭海若突然出現在教室後門。
陸義濤臃腫的身子一抖，差點往後跌坐在地上。
“自習時間，你不在座位在這幹什麽？還玩手機？”郭海若擰著眉靠近，把手一伸，“拿來！”
“若，不是，老師，我錯了，我，我是想，想用手機拍一下成績給我爸媽看。”
郭海若對這個理由是一個字都不信的，“拿來！”
“老師，我，我……”
“想讓你家長知道成績是嗎？我待會兒就給你家長打電話，告訴他們你的成績，還可以聊聊你在學校的情況。”
“經濟命脈”捏在父母手中的陸義濤一聽，身子一晃，真做到了地上。非常想回到半分鍾前掐死亂編理由的自己！
“拿來，不要讓我再說第四遍。”
陸義濤認命地把手機遞出去，遞到半路，想到哥的消息還沒回。他把手縮回來，“老師我發個消息”，趕緊發出去。
第66節
把手機關掉摳出電話卡，上交給老師。
郭海若接過手機，“跟我去辦公室。”
唉……陸義濤苦逼地爬起來。
……
“小紀總，這是企劃部交來的方案和明天的安排。”灰色職業裝的幹練男人把一個文件夾雙手遞上。
紀聞點頭，“放桌上。”
“是。”男人恭敬應聲，把文件放到實木辦公桌上，退出辦公室。
紀聞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鼻根，扯了扯毛衣領口，抬手去拿桌上的文件。
桌麵的手機屏幕亮起來。
略倦懶地一掀長眸，視力頗好的紀聞看到陸義濤連著發來的消息。
看到第三條，他傾身撈起手機。
修長的手指敲了幾下，一條消息發過去。
陸義濤：優秀！哥自然是優秀的！
紀聞隻關心排名情況。
對麵的陸義濤卻像是掉了線，兩三分鍾還沒回複。
紀聞的手指在桌麵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扣。
敲了十七八下。
陸義濤：哥，你考了班級第7！年級第98
“嗯。謝謝。”紀聞回道。
有點笑亮在深琥珀色的眼底，像是秋日橘紅楓葉間穿拂而過的風，一瞬而過。
拿起文件看了兩行，紀聞再次撈起手機，點了下短信圖標，給排在最頂端的聯係人發去消息。
……
31日是元旦假期的第一天。
在十二月初又升了一級職位的覃父也放了元旦假。
上午覃小小在家做作業看書，中午主動請纓給覃母去送飯。
冬日水果生意不算好做，但這幾天是節日，光顧的客人稍微多了些。
覃小小讓覃母到後麵小隔間去安心吃飯，然後睡個午覺，她來看店。
推辭了一番，覃母拗不過，窩心地聽了女兒的話。
覃小小站在架子前一個一個地碼橙子。
店裏進來一個人。
水果店不像服裝店，通常不需要吆喝，水果名稱和價格都標出來了，客人自己看就好。
所以覃小小客氣地說了句“歡迎光臨”，繼續手上的活兒。
“這個臍橙多少錢一斤？啊我是想問，這個臍橙甜嗎？”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指著覃小小剛碼好的橙子。
覃小小適當地美化：“甜帶著微酸，肉厚汁多。”
“噢噢。”男人扯了個袋子，爽快地裝了幾個橙子。
覃小小將裝著橙子的袋子往電子秤一放，見他掏出了錢夾，“13.7，給您優惠一點，13.5元。”
“不用不用。找我一塊錢就ok。”男人遞來一張十元和一張五元紙幣。
“咳，方便的話，給個微信？”
“不好意思，不方便。”
“啊我的意思是……意思是，要是你們店裏上什麽新水果，你可以在微信告訴我一下。”
“不好意思，我們店暫時不做微信廣告。”
“啊沒關係的。”
男人又看了眼水靈精致的賣果妹妹，遺憾地拎著隨便買的水果離開了。
覃小小整理完架上的水果，回到櫃台前坐著。
店裏還沒有裝電腦。
看店又沒法專心學習。
覃小小找出小挎包裏的手機。
有兩條消息。一條來自通信運營商，七分鍾前；一條來自最近給她發消息頻率最高的那人，三十二分鍾前。
覃小小先看了運營商的短信，然後到下麵那條——
紀聞：女朋友，今晚你是在家吃飯麽？
……從昨天下午起，他的每一條短信的開頭都是這三個字。
覃小小默了下，回複：“嗯。一百元話費是你充的？”
沒到十秒，紀聞：對，看你半天不回，以為你沒話費了。
覃小小回：“……沒欠費”
幾乎是覃小小發出去的同時，紀聞的消息也來了：不用還，也不要給我充。這是男朋友應該做的小事
紀聞：那就當下個月的話費
紀聞：不夠了和我說
覃小小臉有點燥，“……”這人，進入角色還真快。
年末的最後一天, 覃母的水果店提早打烊。
覃父準備的晚飯，比平日多了兩個菜。
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地吃過飯，覃父覃母去散步, 覃小小回房裏學習。
專注地寫完一張英語試卷, 半張數學試卷, 放鬆眼睛往外一看，弦月懸在墨藍偏紫的天空。
覃小小拿起手機看時間。
當先看到亮起的屏幕上——
紀聞：女朋友，睡了麽？（9分鍾前）
覃小小回家常忘記把手機調回非靜音模式，是以之前不知道有短信。
“沒有。”覃小小回。
此時顯示時間為23：37。
不知不覺竟寫到了這個時間。
覃父覃母早已散步回來，或許這會兒都入睡了。
覃小小舒展了一下上半身, 放好筆, 收拾著卷子。
手機屏幕畫麵一變, 滋滋在桌麵振動。
是紀聞撥來電話。
覃小小拿到離房間門和窗口最遠的地方接起來, “喂。”
“在幹什麽？”清磁的嗓音，像穿山越嶺而來的夜風。
夜風……覃小小似乎聽到那邊的隱約風聲。她低聲道：“在整理試卷。你在……外麵？”
“嗯。”紀聞說，“我在你家小區裏。”
她家小區裏？覃小小桃花眼微瞠，“你……”
“來找你。”
“女朋友。”
“不知道你願意下來麽？”
連著三句, 一句比一句低, 一句比一句慢。
覃小小握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這個時間出門……嗎？
她的房間沒開大燈，隻開著台燈。
覃父覃母估計以為她睡了, 所以今晚十點半左右沒來敲門提醒她睡覺。
他們對她的管束倒不是很多, 但是大晚上的出門見……就算是見男同學，覃小小覺得，要是被他們發現, 也挺窘迫的……
電話那頭的人不說話，像是安靜在等她的回答。
通過電磁波而來的風聲更明顯了。
覃小小走到門邊，打開，客廳一片黑，隱約能看見覃父覃母的房間門是閉著的。
輕輕關上房門，覃小小輕聲對紀聞說：“等我幾分鍾。”
“嗯。”同樣低聲的回應，略帶笑意。
換上外出的衣服，覃小小扭滅台燈，小心地打開房門。
大半年來的不挑食，這具身體的夜盲症都減輕了不少。
覃小小不敢開燈，半遮著手機發出的電筒光，悄悄地走到鞋櫃邊。
換了鞋，拿門禁卡和鑰匙。
第67節
鑰匙被拎起時有金屬碰撞聲，覃小小神經一繃，趕緊伸手捂住。
屏住呼吸等了幾秒，確定父母臥房沒有動靜，覃小小謹慎地把鑰匙放進小背包裏，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走到樓下，冷風撲麵而來，因擔心父母發現的提著的心落回肚子裏。
覃小小站在樓梯口給紀聞發了條短信，問他在哪裏。
十幾秒後收到他的回複。
覃小小往他說的地方走。
幢幢樓房亮著燈的寥寥無幾，小區裏經年的路燈暈著朦朧的光。這樣的時刻，有一種時光流得非常慢的錯覺。
心跳卻隨著前行，漸漸地加快。
過了亮燈時間的小區籃球場，身量頎長的少年坐在場邊台階上。
覃小小走過去。
那人一雙手臂撐在身後，上半身後仰，長腿恣肆地伸展到在幾節台階下，夜色中沒減英俊的麵龐看不清神色。隻知道下頜微抬，像在望天。
察覺到覃小小在走近，紀聞手一撐，利落地站起來。
一雙鳳眼一撩，頭微歪，“女朋友，晚上好。”
覃小小：“……”
隔著手機屏幕都還不太適應，當麵聽到更加不太適應。
“冷麽？”紀聞把灰格米色底圍巾解下來，兩步走過去掛在她脖子上。
“不……”
“戴著。”紀聞捉著圍巾的一邊，抬手繞過她的腦袋，將圍巾在她頸項裹了一圈。
披散著的長發和下巴被裹進圍巾裏的覃小小：“……謝謝。”
圍巾不知是什麽材質，很柔軟，沾染著他的一點體溫和淡淡的雪鬆香氣。
“不客氣。”紀聞收回的手插進黑色棉衣的口袋，“應該的。”
“……”覃小小眼皮微斂，不知道說什麽好。
紀聞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玩這個麽？”指著第一層台階上的東西。
一把……手持煙花，也叫仙女棒。
覃小小視線移到紀聞臉上，“小區裏不能放這個。”
“我知道。”紀聞彎身提起那把仙女棒，“帶你去別的地方放。”
“別的地方？”
“嗯，走麽？”
覃小小懷疑是冷風把自己的腦漿凍住了，繼深夜瞞著父母出門後，竟然還跟著紀聞出了小區。
現在她坐在他的車上。
車子開在半沉睡的深夜街道上。
紀聞修長的骨節明晰的手把控著方向盤，上半身靠著軟背，間或往側著臉看窗外的覃小小那邊投去一眼，漂亮的鳳眼裏蘊著一絲笑意。
碰到紅燈。
紀聞左手搭在方向盤上，身子前傾並右側著想去看她的臉。
放在兩個位置中間的手機“嘀嘀嘀嘀”地響起來。
他伸手把手機鬧鈴按掉的同時，她略疑惑地轉了臉過來。
“新年快樂，女朋友。”紀聞嘴角斜勾。
覃小小稍愣了一下，“新年快樂。”
紀聞睨著她，還想說什麽，綠燈亮了。
“嘖”了聲，他摸了摸下唇，啟動車子。
覃小小想問他要去哪，又一想，都坐上車了，還問什麽……
幾分鍾後，車子停在光見市江邊某座橋附近。
橋上的燈照亮一片江麵，江麵映著升到中天的弦月。
空曠壯闊中透著一絲溫柔。
江岸、橋上有兩兩、兩兩的人。
原身的記憶告訴覃小小，這座橋是光見市有名的情侶約會的地方。
砰——砰——
不時有煙花綻開在夜幕中。
紀聞把九支仙女棒伸到覃小小麵前，“喏。”
這麽多？覃小小微挑起眉，“九支？”
“嗯。”紀聞隨意踢了踢地上的落葉，“不是有首歌麽？”
“什麽？”
“等不到雙子座流星雨撒滿天際？先點燃九支仙女棒代替？”（注）
“……哦。”
這麽少女心的歌，他竟然都知道……
覃小小看著手裏的仙女棒，“怎麽點燃？”
一隻打火機遞到眼前。
全金屬外殼的，頗有質感的，上次覃小小說要收掉最後沒有收的那隻打火機。
“快兩個月沒抽煙了。”紀聞立即明白她平靜眼神裏的隱藏意思，“帶著隻是習慣。”
“最近都在嚼口香糖戒煙。”
紀聞掏出口袋裏的兩片口香糖。
“要是不信的話，我嘴裏還有口香糖的薄荷味，你要試……”
“不要。”覃小小鎮定地轉身。
打開打火機蓋，不甚熟練地滑動砂輪。
一簇火焰升起來。
她點燃了仙女棒。
滋滋滋的火花爭先恐後地炸開。
覃小小把打火機放到口袋裏，一手拿著幾隻仙女棒。
雖然沒有什麽當仙女的感覺，但是看著絢爛的煙花在麵前熱鬧盛放也挺有意思的。
身後的紀聞雙手插在口袋裏，一貫地隨意倦懶的站姿。
微歪著腦袋用目光裹著她，昳麗眼眸中的笑意有些寵溺繾綣，似鋪滿星子的長空。
這種手持煙花不頂燒，沒兩分鍾就燃盡。
還打算再玩的覃小小回頭，“再給我……”對上他在夜色裏不遜色於煙花的眼，極短暫地卡了下，“幾支。”
紀聞彎腰抓起地上剩餘的仙女棒，又給了覃小小九支。
剩下兩支。
等她點燃時，湊過去，借她手中的火焰點燃。
一片粲漫在兩張精致的麵龐上映出忽閃忽閃的碎光。
覃小小看著煙花。
紀聞看著覃小小。
……最後一撮光焰在夜風裏湮滅。
“我想來個擁抱。”
說到“擁”字時，紀聞已傾身展臂把麵前的女孩抱在懷裏。
“……你”覃小小擔心燒過的煙花棒蹭到他的衣服上，將它們抓在身側。
後腦勺被他的手按著，後背被他的手臂攏著。
她的側臉貼在他有些涼的棉衣麵料上。
涼中帶著木質調的雪鬆香氣更明晰了。
周圍的冷風似乎消逝了。
“我想……”
“等一下，”覃小小往後掙了掙，“我手機在響。”
紀聞淡色的唇稍抿，鬆開手。
是覃母打來的電話。覃小小看著亮著的手機屏幕，一時有點慌。
覃母必然是發現了她不在房間不在家……
該怎麽回答？
這電話不能不接。
不然他們會擔心受怕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覃小小咬了咬唇，接通電話，“媽媽。”
“小小，你在哪裏？怎麽不在家？”覃母的語氣透著關心著急。
“媽媽，我……”覃小小看著地麵，“同學來找，我同他出來了，在……小區附近。您別擔心。”
“同學？同班同學嗎？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第68節
“是……”覃小小閉了閉眼，“女同學。”
她不怎麽擅長說謊，尤其是對長輩說謊。
“噢噢，這個點很晚了，你早點回來。要不等下你帶同學回家裏過夜？”
覃小小心裏一咯噔，不知道覃母是不是聽出了她在撒謊，硬著頭皮道：“不用了吧……她家離這裏挺近的。”
“噢噢。”
“媽媽，我再待一會兒就回家。您早點兒休息，不用擔心。”
“大半夜的……”覃母像是想說教又忍住了，“那你們兩個在外麵注意安全，別往偏僻沒燈的地方去。”
“嗯，媽媽再見。”
覃小小生怕再多說下去就穿幫。
將手機收回口袋裏，覃小小蹲下身子把先前暫時放在地上的燃過的仙女棒一股腦兒抓在手裏，走到十幾米外的垃圾桶。
紀聞跟在身後。
扔掉殘棒的覃小小回頭，“送我回去吧。”往停車的方向走。
“女同學？”紀聞似笑非笑。
覃小小的視線落在他右肩，沒太好意思對上他的目光，“我媽媽不放心我和男同學單獨出來，不希望我早戀。”
紀聞智商不低，看她剛才講電話時的反應，就知道她家人的想法，不過是想稍微逗逗她罷了，“那我今天就勉為其難當一回‘女同學’。”
“……走吧。”
“不急。”
“嗯？”
紀聞低頭，俯身，緩緩靠近覃小小，“抱著你那會兒，我的話還沒說完。”
覃小小的耳廓悄悄漫上燥意，“什麽話？”
“我想來個……吻。”
燥意從耳廓蔓延到臉頰, 覃小小強自保持麵上的鎮定，“太快了吧。”
“快麽？”紀聞繼續靠近，直到鼻尖距離她的鼻尖不到十厘米, “我認為不快。”
哪裏不快了？
在覃小小看來, 今天才剛剛是他們正式在一起的第二, 不，第三天，這個發展太快了。
“不行。”
“那你告訴我——”紀聞頗一本正經地道，“什麽時候‘行’？”
覃小小上彎的眼睫微顫，在眸中清潭扇出漣漪, “等……你考進年級前五十的時候。”
“嘖。”紀聞抬起一隻手, 手指搭在她白嫩的額頭, 沿著眉心輕溜下走, 彎著的指側劃過她的鼻梁，掠過鼻尖。
指尖頓在她的唇鋒，而後輕移到唇角。
慢半拍要後退半步的覃小小被他用另一隻手按住後腰。
“別動。”紀聞指端的溫度落在她唇角，溫熱的鼻息若有似無地灑在她臉上, “太久了, 先預支我一點甜頭？”
覃小小垂在身側的手指半彎，蹭到褲子, 腦袋裏近乎一片空白。
視線裏全是他在夜色下的臉, 一點一點靠近。
溫熱稍軟的觸感印在臉頰上。
是他的唇。
一秒，兩秒……
此刻稍顯溫暖的木質調雪鬆香包圍著她……
時間像是被放慢。
覃小小半怔著，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雷。
“上次你親我左臉, 這次，”紀聞的唇移到她被發絲半遮著的左耳前，“很公平。”
……
覃小小上到三樓。
站在家門口，她掏出鑰匙，才發現自己脖子上還戴著紀聞的圍巾。
她趕緊把圍巾解下來。
身上的小背包容量不夠，裝不下它。
思考了兩秒，覃小小拉開上衣拉鏈，把疊好的圍巾放到腹前，再索上拉鏈……
客廳亮著一盞柔和的壁燈，想來是覃母給她開的。
覃父覃母臥房沒開燈，但門開著。
覃小小盡量輕地換鞋、放鑰匙。
“小小？”父母臥房裏傳來覃母睡意朦朧的聲音。
“嗯，媽媽，我回來了。”
下床吱呀聲，拖鞋走動輕響聲，披著外套的覃母走出臥室，“你同學也回家了嗎？”
覃小小神經微繃，努力做出自然的狀態，“嗯嗯。”
“噢噢，那就好……早點休息啊。”
“嗯嗯，您也快回去休息吧。”
回到房間掩上房門，覃小小悄悄舒了一口氣，還好把圍巾藏到外套下了……
……
早上，七點半的鬧鍾準時響起。
把覃小小從夢境剝離出來。
手條件反射地探出被窩，摸到手機，按停鬧鈴。
眼睛惺忪地掀開一半，又閉上。
想再回到那個夢。
然而進不去了。
夢中的內容在半醒的瞬間也褪得七七八八。
覃小小隻記得是一個荒誕卻逼真的夢，僅剩一些零星的片段——
她點開晉江小說閱讀app，書架欄顯示《酷拽校霸愛上我》有更新。
閑著無聊的她點進去，最近閱讀的頁麵一片空白。奇怪地翻了幾頁，發現全是空白。
然後，頁麵無緣無故地跳到小說文案頁麵。
文案的其它內容已經模糊，還清晰的是，主角一欄，是“覃小小、紀聞”……
離奇，怪異。
覃小小睜開眼，看著淡色花紋的吸頂燈。
聽著隔了玻璃的窗外草木搖動的嘶窣聲。
漸漸緩過神來。
覃小小是個大部分時候淡定佛係的人，但說一千道一萬，她也是個普通人，一朝穿來小說中的世界，也會因為看過小說而或多或少有些顧慮——盡管在對待紀聞這個人、在對待自己心意這件事上，無畏了一回。
很少做夢的她忽然做了這個夢……是有什麽隱喻嗎……
覃小小坐起身穿衣服，拉開窗簾。
太陽竟露了臉，薄亮的日光透過玻璃窗斜照進來，跳躍、閃爍。
不知道是因為那夢還是這冬日晨光，覃小小的心境一點點清明開闊起來。
感覺類似於一腳踩進了春天，摸到盛開的花；類似於頭頂懸著的看不見的劍，被取下了。
覃小小彎唇笑了笑，打開房門走出去，同在陽台的覃母和在廚房的覃父分別道了“新年好”。
……
一直到高三上學期結束，紀聞都沒有回學校學習。
但有回學校準時參加期末考。
農曆十二月二十五，高三學生放假，各班期末考成績隔天發到學生個人企鵝郵箱。
紀聞點進萬年沒開過的郵箱。
看到年級排名那處的數字，長眸一眯，直接把網頁關了。
連灌了半瓶涼礦泉水，他仰靠在椅背上，按著額角。
半晌，鬱悶地“嘖”了聲。
……
覃小小打開班級總成績排名概況表，看完自己的分數，視線往下。
紀聞，語文……班級排名6，年級排名71名。
其實有點意料之中。
覃小小知道紀聞有請家教每天補課，知道他腦子聰明，但是，排名越往前競爭越大越難上去。
她當時也沒有來得及考慮，是……隨便提的一個條件。
第69節
原著裏的時間線隻寫到高三上學期的十二月，沒有來得及寫紀聞有沒有參加高考，高中畢業後怎麽樣。
覃小小咬了咬唇，說不定紀聞他根本就不走普通高考這條路呢？
他出生在那樣的家庭，他的家人大概是打算送他出國留學的吧。
覃小小得承認，她多少有點私心，希望他能認真讀書靠自己參加高考，如果可以……最好他能和她在一個城市讀大學。
可現在想想，她提的要求是不是不太妥當不太應該？
他每天忙著工作事務的同時，還要抽時間學習，長久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吧。
覃小小握起手機想給紀聞發短信，說那個要求不作數。
然而，那個要求捆綁的是……親吻。
她有點不好意思提這茬。
說起來，現在已經九點多了，還沒有收到他的短信——元旦以來，紀聞每天至少發來一條早上和一條晚上的問候。
覃小小稍作猶豫，點開同紀聞的短信對話框，敲下：早安。
發送過去。
半分鍾後。
紀聞：早安吃早飯了麽？
隔著屏幕，看這條回複，和平常好像沒什麽不同。
……
春節來臨，覃小小不是跟著父母去親戚家拜年，就是在家迎接親戚來拜年。
每天都過得很熱鬧。
她一共收到3350元的壓歲錢，其中有1800來自紀聞。
這1800元的壓歲錢來得最準時。
除夕夜那晚，覃小小在和家人看春節聯歡晚會。
離零點還有幾秒，覃小小的手機響起給紀聞特設的微信消息提示音。
她打開對話框，是一排紅包——
第一個：1歲的壓歲錢
第二個：2歲的壓歲錢
第三個：3歲的壓歲錢
……
連著發來十八個。
這一招不知道去哪學來的，雖然有點爛大街，但覃小小確實有那麽一些感動。
她回了“新年快樂”，沒有點開那些紅包。
微信上還有不少條春節祝福，來自楊玟的、董雲芳的、閉純的、吳栗的……覃小小一一回複。
過了幾分鍾，紀聞發來一條語音：
“給你的壓歲錢。這是我自己賺來的，你得收。”
背景有隱約可聞的砰——砰——的煙花炸響，令他一向清磁的聲線沾染了幾分浮世的和暖。
語氣還真是有點霸道。
覃小小不自覺地微揚起唇角。
坐在旁邊看春晚的馮秀玲多看了兩眼女兒。
……
縮水的寒假一晃而過，高三年級的學生進入了下學期。
一周一小測，半月一大測。
時間像是被無形的手按下了快進鍵。
覃小小感覺每日從晨曦中睜眼沒多久，就迎來夜幕降臨。
舍友們、周圍同學們口中出現“高考”、“大學”這些詞的頻率日漸變高。
每個人都有了理想的一所大學或是幾所大學。
像背著行囊一起從山腳出發卻又各行其路地向山頂攀爬的登山者。
連2月14日這天的情人節都沒有幾個人關注了。
當然楊玟還是少部分有閑心關注的人。
晚自習下課，回宿舍的路上。
楊玟悄悄告訴好友：“今天是情人節哎。”
“嗯。”覃小小麵色平靜，塞在衣袋裏的手指動了動。
半個月前楊玟已經從小小口中求證得知，她和校霸在處對象。
“論壇那個關於你和校霸的記錄貼都停更好久了……”楊玟眨眼，“啊，每天還有好多等更的人回複頂帖。”
“哦。”
楊玟蠻好奇校霸還回不回學校學習、什麽時候回學校學習。
但看小小並不打算就此多說的樣子，就轉開了話題。
不清楚紀聞是家裏有事要忙的楊玟腹誹：唉，校霸也真是的，平時曠課就算了，情人節都沒有點表示，都不來學校和小小過。
回到宿舍，覃小小洗漱完，本想爬上床，被一個舍友拉著問了一道化學題。
“小小，這題為什麽不選c呀？”
這個階段，有不少同學晚自習後還帶資料練習回宿舍擠時間看。
覃小小瀏覽了一遍題目，正好是她下午做過的題目。
“22.4升每摩爾適用對象是氣體，在標準狀況下，三氯甲烷為液體，2.24升三氯甲烷……”
“對呀！我怎麽給忘了三氯甲烷在標況下不是氣體！”舍友一經點撥就恍然大悟。
覃小小輕笑了笑，“這樣的題要當心，是阿伏伽德羅常數的常見陷阱。”
“嗯嗯！謝謝你呀小小！”
“不用客氣。”
“後麵還有一道題想問……”
“嗯，哪題？”
宿舍燈熄了，覃小小才上到床鋪。
掀開被子，底下的手機因接收到短信亮著屏幕。
紀聞：在幹什麽？（13分鍾前）
紀聞：睡了？（現在）
覃小小躺好，回複：“沒有。”
紀聞：方便出陽台麽？
覃小小手指一頓，敲下：“現在？宿舍陽台？”
紀聞：嗯。宿舍陽台
宿舍裏沒有人在講話。
靠門的吳栗的床簾往外透出光，估計是在學習。
覃小小動作小心地套上毛衣、外褲，確認過沒有老師在宿舍走廊外，輕輕地爬下床梯。
覃小小借著月光小心地走過盥洗處, 推開閉著的陽台門。
出去後，反身再把陽台門關上。
立春之後，氣溫上升了不少, 夜裏的風都柔斂許多。
覃小小靠近陽台欄杆, 一眼就看到下方的那道身影。
帶簡單字母的白色衛衣鬆垮, 淺藍色牛仔褲裹著一雙長腿，踩著雙白色運動鞋。
他在低著頭看手機。
覃小小曾告訴過他，自己所在的宿舍。
或許是察覺到她出來，他抬起臉，視線精準地投向這邊。
皎皎霄月, 傾落一片銀輝。
兩人一個在高處, 一個在低處, 四目相對。
覃小小先移開了眼。
隨即,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振動。
屏幕上的來電人備注：紀聞。
覃小小有點不明所以地往樓下看，那人握著手機晃了晃，移到耳邊。
“……”覃小小接通了電話。
“晚上好。”樓下那人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覃小小亦輕聲地對著手機話筒：“晚上好。”
他們的直線距離不過五六米，用普通音量交談互相都能聽到。
第70節
但是此刻是學校就寢時間, 不能影響到其他同學。
紀聞一手插著口袋, 一手握著手機，仰著臉。
樓上一個多月未見的她披散著一頭黑色長發, 漂亮美好得仿佛渾身在往外冒仙氣。
今夜的月色真美。腦子裏冒出這句話, 紀聞說了出來。
說完自己先扯開唇笑了，在演偶像劇啊這是……
當事人紀少不知道他本來大晚上出現在心上人樓下的舉動就挺像“演偶像劇”的。
半個月前紀聞就記掛著這個日子，想提早回學校, 可家裏公司開春後有很多事要忙，他不能抽身。
今天在公司忙到晚上快九點，事情一結束，他立即橫跨半個城市趕到學校。
來到教學樓下，隻有少半教室還亮著燈。
想來她必定已經回了宿舍。
紀聞在花圃邊上站了半分鍾，然後拎著要送她的禮物上了教學樓，進了還亮著燈的教室。
一個紀聞沒記得的名字的同學正打算關窗關燈，看到他像是驚訝又畏懼，默默地站在窗邊等他放好東西離開。
紀聞從教學樓出來，還不想走。
想看看她。
披著一身月光在學校的靜思湖沿轉了半圈，紀聞的心一點兒沒有靜下。
給她發去了短信。
有了現在的這一場見麵。
“今夜的月色真美。”像在耳邊低語的這一句成功撩了一下覃小小的心。
她知道這一句的出處，知道這一句的含義。
正要說點什麽，看到他唇角向一側斜勾，透著一貫的散漫戲謔，還有一分……別扭？
覃小小認為自己是眼花了。
“好了，”紀聞說，“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先別掛。”覃小小語速稍快。
“嗯？舍不得我？”
“……”覃小小稍握緊手機，“你最近還忙嗎？”
“還好。怎麽？希望我快點回學校？”
覃小小忽略他的後兩個問題，斟酌著說出早就打了腹稿的話：“你專注忙家裏的事吧。考進年級前五十的這個要求，”覃小小輕咬了咬唇，“不作數了。你不要再在晚上學習了，好好休息吧。”
“不作數？”紀聞一雙湛然鳳眸徑直睇來，隔著月色鎖著她的眼，“意思是我可以直接親……”
“紀聞。“覃小小臉頰有些熱，不許他往下說。
“我在。”低磁的嗓音含著一絲笑意。
覃小小沉默了一秒多，“你打算參加高考嗎？還是高中畢業就出國？”
“參加。”紀聞稍正神色，“不出國。”
高三以前，或者說，喜歡上覃小小以前，紀聞行事散漫隨心，碰見什麽事不是個考慮深的人。他從來沒想過要好好學習，沒想過“明天”、“未來”這些一聽就有些矯情的遙遠的詞。
和她在一起之後，竟經常有意無意地會期待接下來的每一天。
他依舊不喜歡讀書，但他喜歡為了她讀書。
靠著自己不斷前進、不斷向她靠攏的日子是曾經沒有過的充實。
感覺還不賴。
“等我，”紀聞說，“最遲下個月底，我回學校陪你。”
起了點涼風，把覃小小極輕的“嗯”吹得淡散。
紀聞聽到了。
“我走了。”
“別急。”
紀聞：“兩次了，就這麽不舍得我走？”
覃小小：“……我有禮物要給你。”
紀聞：“嗯？”
覃小小捏著從口袋裏拿出的小布袋，“我直接扔下去，你接好。還有……回去再看。”
“嗯。”
覃小小朝著紀聞站的地方一拋。
落下的軌跡有點偏離。
紀聞往前幾步，輕鬆地抬手接住，然後放進口袋。
“謝謝，”他修長的食指中指並攏點在額角，朝她的方向一揮，“女朋友。”
“……你可以走了。”
“嗯，晚安。”
“晚安。”
次日早上，覃小小在自己的桌洞看到紀聞送的禮物。
……和她送他的竟然是同個類型的東西。
她的是純手工編的，他的是……定製的？
……
二月下旬的一個周六，二中高三年級組織了一場家長座談會。
馮秀玲提前三十分鍾就在做準備。
出門前還去敲女兒的房門，不太自信地問女兒：“媽媽穿這身衣服可以嗎？”
靠在床頭的覃小小放下手中的書，“挺好的。”
“會不會……看起來顯得寒磣？”馮秀玲這是上高中以來第一次參加女兒的家長會，也是第一次要進女兒的學校——此前女兒都不要她接送上下學。
覃小小在心裏輕歎了口氣，知道覃母是擔心丟她的臉。
她認真地說：“不會，一點都不會。您是最好的最漂亮的媽媽。”
“小小……”馮秀玲一愣，眼睛一熱，別開臉點點頭，“那媽媽出去了。”
覃小小多提醒一遍：“校門口會有我們班的班幹舉著牌子。”
“知道啦。”
覃母出去後，覃小小睡了個午覺。
三點半起床起來，喝了杯橙汁，專心做語文練習冊。
從窗欞爬進來的陽光溫柔地烘著滿室安靜。
不知寫了多久。
客廳傳來開門聲。
覃小小放下筆，走出房門，果然是馮秀玲回來了。
“媽媽，給您倒杯橙汁？”
“嗯……好。”馮秀玲放下挎包坐到沙發。
覃小小把一杯橙汁雙手遞給覃母，“給。”
馮秀玲喝了一口，放到桌麵，嘴唇輕動了下，又閉上。
“怎麽了？不好喝嗎？”覃小小看出覃母的猶豫神色，故意帶著些玩笑道，“還是老師批評了我？”
“不是。”馮秀玲看向女兒，不知道怎麽提，“你……”
“我怎麽了？”
馮秀玲低聲問：“你是不是談朋友了？”
覃小小心頭一緊，半垂下眼。
如果覃母不是她的長輩，她可以撒謊騙過去。
但……
“是的。”覃小小不想騙覃母。
客廳裏陷入沉默。
窗外的啾啾鳥啼清晰可聞。
“我……”覃小小吸了口氣，“我知道現在這個階段不應該談……朋友，但我保證我不會因此影響學習。不信您看，我最近幾次考試，並沒有退步。”
這點馮秀玲知道，高二下學期以來，每次考試的成績，女兒都會主動告知她和阿鋒。
今天去看了家長會，她女兒小小也是被老師表揚次數最多的孩子。
說到家長會……
馮秀玲由小小的同學領到教室座位，沒多久，旁邊位置來了個氣宇不凡的衣著考究的中年男人。
“你好。”中年男人主動同她打招呼，“我是紀聞的家長，紀輝。”
馮秀玲有點意外，忙稍顯局促地回：“你好，我是小小的媽媽。”
“我知道。”紀輝露出個笑容，“小小是個優秀的好孩子。”
“謝謝……”馮秀玲覺著紀先生這話聽起來好像有哪裏不對勁，而且他的態度和她一直以為的那種有錢人的高高在上差別迥異。
之後，紀先生還同馮秀玲主動搭了兩次話。
回家的路上，馮秀玲越琢磨越覺著有點奇怪。
教室裏立刻安靜下來，包括平日裏個別不怎麽讀書的學生, 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能發出聲音、搞小動作。
“我是不是不能表揚你們啊？上次月考稍微表揚了一下你們, 就退回了這個位置？高三過去一半了啊同學們, 你們現在這個成績怎麽去上戰場？”
“都這個階段了，自習課還有幾個同學吃東西、開小會和看課外書……唉，具體名字我就不提了，給你們留點麵子。我說的是誰，你們自己心裏頭有數。”
“數學倒數、生物倒數, 你們說說, 同樣的老師教, 為什麽其他兩個班考得這麽好？”
沒有同學敢在這種時候回答。
郭海若就班級總體成績講了十幾分鍾, 發散到學生的紀律等問題，在離下課還剩七八分鍾時又回到了月考情況。
“努力的同學成績依舊亮眼。一分努力一分收獲，學習是很公平的事，你付出了多少, 就能得到多少……”
講了六分多鍾。
終於進入到優秀學生的個人成績, “和十一月月考一樣，有9名同學進入年級前兩百名, 但這9名同學有常駐的有新晉的。”
“進入年級前一百名的同學……”
下課鈴聲響了。
郭海若停下來, 等鈴聲過去，“名字我就不念了。待會兒陶磊把這些貼到教室後麵，你們自己去看。”
心情不好的郭海若把成績表丟給陶磊就走。
沒有班主任在場, 同學們吵動起來。
“先給我看看成績唄學委。”“學委，我幫你貼啊。”“我這次考得怎麽樣呀？”
好幾個同學圍到陶磊座位。
“別翻別翻，等我貼出來嘛……”陶磊手忙腳亂地阻止他們扯成績表。
奈何他行事一向偏軟，沒什麽威懾力，同學們還在翻動。
“非要急著這幾十秒一分鍾看成績啊？”來找覃小小的楊玟看不下去，翻了個白眼，“非要給班幹添麻煩啊？”
音量足以讓方圓五米內聽到。
搶著看成績的同學有些尷尬地鬆開手，散開了。
陶磊看向楊玟，後者已經別開眼，和覃小小說起話來。
“楊……謝謝。”
楊玟聽到了，滿不在乎地一擺手，“小事，不用謝。以後作業老實給我抄啊！”
“……好嘛。”陶磊抓了抓偏方正的下頜角，帶上剪刀透明膠去後麵貼成績表。
“跟我媽說去剪頭發，帶上我的私房錢，去拉直。”楊玟在說元旦假期的計劃。
覃小小看了一眼她的頭發，“拉直很明顯吧？”
“沒事啊，我一回家就戴帽子，回到房間再脫。”楊玟說，“洗頭發的話，趁老爸老媽不在家的時間洗啊。”
“……行吧。”覃小小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教室後方。
圍著不少人。
“小小，元旦你要和我去逛街嗎？”
覃小小搖搖頭，“不了。”她打算做題學習以及給身體不太好的覃母搭把手。
楊玟耷拉眉眼，“孤獨的我啊……”
“叫董雲芳或者其他人和你去吧？”
“我最想和你去啊。”
“嗯……要不你在家學習吧。”覃小小語氣帶上幾分勸導，“新的一年都要來了，你該在學習方麵上點心了吧。”
“好的好的，點心點心，我喜歡吃點心。”
“……楊玟。”
“啊？”
“再見。”
“別啊！”楊玟一下趴在覃小小的桌麵，“不能因為我不愛學習就拋棄我啊！”
覃小小不搭理她的貧嘴，起身向教室後黑板走去。
那裏的同學已經沒幾個了。
“校霸是真特麽的牛逼！”“曠課了還能比上次……”
眼角覺察到覃小小往這邊來，對校霸進行嘖嘖稱讚的同學下意識閉上嘴讓出位置，同伴見他這樣，往後看了眼，然後跟著緘口讓位。
找到班級總成績排名概況表。
語文112 數學137 ……總分657 班級排名1 年級排名11名 ……覃小小掃一眼自己的成績，麵色平靜地往下瀏覽。
班級第2、第3、第4……目光在班級第7停駐。
語文107 數學126 英語135 理綜234 總分602 班級排名7 年級排名98 年級進\/退步+101。
這一列最左邊的名字是：紀聞。
……
放假前最後一節自習，陸義濤的屁股都要坐不住了。
做題是不可能做題的，看雜誌也沒什麽意思。
他張望了一圈教室，又伸著脖子往外觀察了一會兒，確定若姐不在，大膽地掏出桌洞裏的手機。
習慣性地先打開企鵝，看看列表裏有哪個小姐姐在線。
稍往下一滑，看到哥亮著的頭像，馬仔陸義濤恭敬地點開對話框，進行日常問好（單方麵尬聊）。
“哥下午好”
“過了這節課學校就放假咯”
“若姐太tmd過分了，硬要在放假前公布成績”
陸義濤發完這幾句，欣賞了一下哥簡單卻不失品味的頭像，正要返回。
哪知一向不怎麽回複他的哥發來了消息！
哥：我考得怎麽樣？
“優秀！”陸義濤不假思索地發過去，“哥自然是優秀的！”
哥：排名
這……
陸義濤這個不思進取的長年倒數生怎麽可能會關注考試情況？他剛剛上廁所回來路過成績表也隻是隨便瞥了一眼，哪裏會知道紀聞的排名？
難得哥同他聊天，他一定要答上這個問題。陸義濤揣著手機半蹲著快步到教室後麵，從第一章 成績表末尾往前搜尋，沒一會兒，找到了。
陸義濤看一眼班級排名，低頭打字，“哥，你考了班級第7！”又看一眼年級排名，“年級第98”
末尾突出敬佩情緒的“！”還沒來得及打——
“陸義濤！”郭海若突然出現在教室後門。
陸義濤臃腫的身子一抖，差點往後跌坐在地上。
“自習時間，你不在座位在這幹什麽？還玩手機？”郭海若擰著眉靠近，把手一伸，“拿來！”
“若，不是，老師，我錯了，我，我是想，想用手機拍一下成績給我爸媽看。”
郭海若對這個理由是一個字都不信的，“拿來！”
“老師，我，我……”
“想讓你家長知道成績是嗎？我待會兒就給你家長打電話，告訴他們你的成績，還可以聊聊你在學校的情況。”
“經濟命脈”捏在父母手中的陸義濤一聽，身子一晃，真做到了地上。非常想回到半分鍾前掐死亂編理由的自己！
“拿來，不要讓我再說第四遍。”
陸義濤認命地把手機遞出去，遞到半路，想到哥的消息還沒回。他把手縮回來，“老師我發個消息”，趕緊發出去。
第66節
把手機關掉摳出電話卡，上交給老師。
郭海若接過手機，“跟我去辦公室。”
唉……陸義濤苦逼地爬起來。
……
“小紀總，這是企劃部交來的方案和明天的安排。”灰色職業裝的幹練男人把一個文件夾雙手遞上。
紀聞點頭，“放桌上。”
“是。”男人恭敬應聲，把文件放到實木辦公桌上，退出辦公室。
紀聞靠在椅背上，捏了捏鼻根，扯了扯毛衣領口，抬手去拿桌上的文件。
桌麵的手機屏幕亮起來。
略倦懶地一掀長眸，視力頗好的紀聞看到陸義濤連著發來的消息。
看到第三條，他傾身撈起手機。
修長的手指敲了幾下，一條消息發過去。
陸義濤：優秀！哥自然是優秀的！
紀聞隻關心排名情況。
對麵的陸義濤卻像是掉了線，兩三分鍾還沒回複。
紀聞的手指在桌麵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扣。
敲了十七八下。
陸義濤：哥，你考了班級第7！年級第98
“嗯。謝謝。”紀聞回道。
有點笑亮在深琥珀色的眼底，像是秋日橘紅楓葉間穿拂而過的風，一瞬而過。
拿起文件看了兩行，紀聞再次撈起手機，點了下短信圖標，給排在最頂端的聯係人發去消息。
……
31日是元旦假期的第一天。
在十二月初又升了一級職位的覃父也放了元旦假。
上午覃小小在家做作業看書，中午主動請纓給覃母去送飯。
冬日水果生意不算好做，但這幾天是節日，光顧的客人稍微多了些。
覃小小讓覃母到後麵小隔間去安心吃飯，然後睡個午覺，她來看店。
推辭了一番，覃母拗不過，窩心地聽了女兒的話。
覃小小站在架子前一個一個地碼橙子。
店裏進來一個人。
水果店不像服裝店，通常不需要吆喝，水果名稱和價格都標出來了，客人自己看就好。
所以覃小小客氣地說了句“歡迎光臨”，繼續手上的活兒。
“這個臍橙多少錢一斤？啊我是想問，這個臍橙甜嗎？”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指著覃小小剛碼好的橙子。
覃小小適當地美化：“甜帶著微酸，肉厚汁多。”
“噢噢。”男人扯了個袋子，爽快地裝了幾個橙子。
覃小小將裝著橙子的袋子往電子秤一放，見他掏出了錢夾，“13.7，給您優惠一點，13.5元。”
“不用不用。找我一塊錢就ok。”男人遞來一張十元和一張五元紙幣。
“咳，方便的話，給個微信？”
“不好意思，不方便。”
“啊我的意思是……意思是，要是你們店裏上什麽新水果，你可以在微信告訴我一下。”
“不好意思，我們店暫時不做微信廣告。”
“啊沒關係的。”
男人又看了眼水靈精致的賣果妹妹，遺憾地拎著隨便買的水果離開了。
覃小小整理完架上的水果，回到櫃台前坐著。
店裏還沒有裝電腦。
看店又沒法專心學習。
覃小小找出小挎包裏的手機。
有兩條消息。一條來自通信運營商，七分鍾前；一條來自最近給她發消息頻率最高的那人，三十二分鍾前。
覃小小先看了運營商的短信，然後到下麵那條——
紀聞：女朋友，今晚你是在家吃飯麽？
……從昨天下午起，他的每一條短信的開頭都是這三個字。
覃小小默了下，回複：“嗯。一百元話費是你充的？”
沒到十秒，紀聞：對，看你半天不回，以為你沒話費了。
覃小小回：“……沒欠費”
幾乎是覃小小發出去的同時，紀聞的消息也來了：不用還，也不要給我充。這是男朋友應該做的小事
紀聞：那就當下個月的話費
紀聞：不夠了和我說
覃小小臉有點燥，“……”這人，進入角色還真快。
年末的最後一天, 覃母的水果店提早打烊。
覃父準備的晚飯，比平日多了兩個菜。
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地吃過飯，覃父覃母去散步, 覃小小回房裏學習。
專注地寫完一張英語試卷, 半張數學試卷, 放鬆眼睛往外一看，弦月懸在墨藍偏紫的天空。
覃小小拿起手機看時間。
當先看到亮起的屏幕上——
紀聞：女朋友，睡了麽？（9分鍾前）
覃小小回家常忘記把手機調回非靜音模式，是以之前不知道有短信。
“沒有。”覃小小回。
此時顯示時間為23：37。
不知不覺竟寫到了這個時間。
覃父覃母早已散步回來，或許這會兒都入睡了。
覃小小舒展了一下上半身, 放好筆, 收拾著卷子。
手機屏幕畫麵一變, 滋滋在桌麵振動。
是紀聞撥來電話。
覃小小拿到離房間門和窗口最遠的地方接起來, “喂。”
“在幹什麽？”清磁的嗓音，像穿山越嶺而來的夜風。
夜風……覃小小似乎聽到那邊的隱約風聲。她低聲道：“在整理試卷。你在……外麵？”
“嗯。”紀聞說，“我在你家小區裏。”
她家小區裏？覃小小桃花眼微瞠，“你……”
“來找你。”
“女朋友。”
“不知道你願意下來麽？”
連著三句, 一句比一句低, 一句比一句慢。
覃小小握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這個時間出門……嗎？
她的房間沒開大燈，隻開著台燈。
覃父覃母估計以為她睡了, 所以今晚十點半左右沒來敲門提醒她睡覺。
他們對她的管束倒不是很多, 但是大晚上的出門見……就算是見男同學，覃小小覺得，要是被他們發現, 也挺窘迫的……
電話那頭的人不說話，像是安靜在等她的回答。
通過電磁波而來的風聲更明顯了。
覃小小走到門邊，打開，客廳一片黑，隱約能看見覃父覃母的房間門是閉著的。
輕輕關上房門，覃小小輕聲對紀聞說：“等我幾分鍾。”
“嗯。”同樣低聲的回應，略帶笑意。
換上外出的衣服，覃小小扭滅台燈，小心地打開房門。
大半年來的不挑食，這具身體的夜盲症都減輕了不少。
覃小小不敢開燈，半遮著手機發出的電筒光，悄悄地走到鞋櫃邊。
換了鞋，拿門禁卡和鑰匙。
第67節
鑰匙被拎起時有金屬碰撞聲，覃小小神經一繃，趕緊伸手捂住。
屏住呼吸等了幾秒，確定父母臥房沒有動靜，覃小小謹慎地把鑰匙放進小背包裏，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走到樓下，冷風撲麵而來，因擔心父母發現的提著的心落回肚子裏。
覃小小站在樓梯口給紀聞發了條短信，問他在哪裏。
十幾秒後收到他的回複。
覃小小往他說的地方走。
幢幢樓房亮著燈的寥寥無幾，小區裏經年的路燈暈著朦朧的光。這樣的時刻，有一種時光流得非常慢的錯覺。
心跳卻隨著前行，漸漸地加快。
過了亮燈時間的小區籃球場，身量頎長的少年坐在場邊台階上。
覃小小走過去。
那人一雙手臂撐在身後，上半身後仰，長腿恣肆地伸展到在幾節台階下，夜色中沒減英俊的麵龐看不清神色。隻知道下頜微抬，像在望天。
察覺到覃小小在走近，紀聞手一撐，利落地站起來。
一雙鳳眼一撩，頭微歪，“女朋友，晚上好。”
覃小小：“……”
隔著手機屏幕都還不太適應，當麵聽到更加不太適應。
“冷麽？”紀聞把灰格米色底圍巾解下來，兩步走過去掛在她脖子上。
“不……”
“戴著。”紀聞捉著圍巾的一邊，抬手繞過她的腦袋，將圍巾在她頸項裹了一圈。
披散著的長發和下巴被裹進圍巾裏的覃小小：“……謝謝。”
圍巾不知是什麽材質，很柔軟，沾染著他的一點體溫和淡淡的雪鬆香氣。
“不客氣。”紀聞收回的手插進黑色棉衣的口袋，“應該的。”
“……”覃小小眼皮微斂，不知道說什麽好。
紀聞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玩這個麽？”指著第一層台階上的東西。
一把……手持煙花，也叫仙女棒。
覃小小視線移到紀聞臉上，“小區裏不能放這個。”
“我知道。”紀聞彎身提起那把仙女棒，“帶你去別的地方放。”
“別的地方？”
“嗯，走麽？”
覃小小懷疑是冷風把自己的腦漿凍住了，繼深夜瞞著父母出門後，竟然還跟著紀聞出了小區。
現在她坐在他的車上。
車子開在半沉睡的深夜街道上。
紀聞修長的骨節明晰的手把控著方向盤，上半身靠著軟背，間或往側著臉看窗外的覃小小那邊投去一眼，漂亮的鳳眼裏蘊著一絲笑意。
碰到紅燈。
紀聞左手搭在方向盤上，身子前傾並右側著想去看她的臉。
放在兩個位置中間的手機“嘀嘀嘀嘀”地響起來。
他伸手把手機鬧鈴按掉的同時，她略疑惑地轉了臉過來。
“新年快樂，女朋友。”紀聞嘴角斜勾。
覃小小稍愣了一下，“新年快樂。”
紀聞睨著她，還想說什麽，綠燈亮了。
“嘖”了聲，他摸了摸下唇，啟動車子。
覃小小想問他要去哪，又一想，都坐上車了，還問什麽……
幾分鍾後，車子停在光見市江邊某座橋附近。
橋上的燈照亮一片江麵，江麵映著升到中天的弦月。
空曠壯闊中透著一絲溫柔。
江岸、橋上有兩兩、兩兩的人。
原身的記憶告訴覃小小，這座橋是光見市有名的情侶約會的地方。
砰——砰——
不時有煙花綻開在夜幕中。
紀聞把九支仙女棒伸到覃小小麵前，“喏。”
這麽多？覃小小微挑起眉，“九支？”
“嗯。”紀聞隨意踢了踢地上的落葉，“不是有首歌麽？”
“什麽？”
“等不到雙子座流星雨撒滿天際？先點燃九支仙女棒代替？”（注）
“……哦。”
這麽少女心的歌，他竟然都知道……
覃小小看著手裏的仙女棒，“怎麽點燃？”
一隻打火機遞到眼前。
全金屬外殼的，頗有質感的，上次覃小小說要收掉最後沒有收的那隻打火機。
“快兩個月沒抽煙了。”紀聞立即明白她平靜眼神裏的隱藏意思，“帶著隻是習慣。”
“最近都在嚼口香糖戒煙。”
紀聞掏出口袋裏的兩片口香糖。
“要是不信的話，我嘴裏還有口香糖的薄荷味，你要試……”
“不要。”覃小小鎮定地轉身。
打開打火機蓋，不甚熟練地滑動砂輪。
一簇火焰升起來。
她點燃了仙女棒。
滋滋滋的火花爭先恐後地炸開。
覃小小把打火機放到口袋裏，一手拿著幾隻仙女棒。
雖然沒有什麽當仙女的感覺，但是看著絢爛的煙花在麵前熱鬧盛放也挺有意思的。
身後的紀聞雙手插在口袋裏，一貫地隨意倦懶的站姿。
微歪著腦袋用目光裹著她，昳麗眼眸中的笑意有些寵溺繾綣，似鋪滿星子的長空。
這種手持煙花不頂燒，沒兩分鍾就燃盡。
還打算再玩的覃小小回頭，“再給我……”對上他在夜色裏不遜色於煙花的眼，極短暫地卡了下，“幾支。”
紀聞彎腰抓起地上剩餘的仙女棒，又給了覃小小九支。
剩下兩支。
等她點燃時，湊過去，借她手中的火焰點燃。
一片粲漫在兩張精致的麵龐上映出忽閃忽閃的碎光。
覃小小看著煙花。
紀聞看著覃小小。
……最後一撮光焰在夜風裏湮滅。
“我想來個擁抱。”
說到“擁”字時，紀聞已傾身展臂把麵前的女孩抱在懷裏。
“……你”覃小小擔心燒過的煙花棒蹭到他的衣服上，將它們抓在身側。
後腦勺被他的手按著，後背被他的手臂攏著。
她的側臉貼在他有些涼的棉衣麵料上。
涼中帶著木質調的雪鬆香氣更明晰了。
周圍的冷風似乎消逝了。
“我想……”
“等一下，”覃小小往後掙了掙，“我手機在響。”
紀聞淡色的唇稍抿，鬆開手。
是覃母打來的電話。覃小小看著亮著的手機屏幕，一時有點慌。
覃母必然是發現了她不在房間不在家……
該怎麽回答？
這電話不能不接。
不然他們會擔心受怕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覃小小咬了咬唇，接通電話，“媽媽。”
“小小，你在哪裏？怎麽不在家？”覃母的語氣透著關心著急。
“媽媽，我……”覃小小看著地麵，“同學來找，我同他出來了，在……小區附近。您別擔心。”
“同學？同班同學嗎？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第68節
“是……”覃小小閉了閉眼，“女同學。”
她不怎麽擅長說謊，尤其是對長輩說謊。
“噢噢，這個點很晚了，你早點回來。要不等下你帶同學回家裏過夜？”
覃小小心裏一咯噔，不知道覃母是不是聽出了她在撒謊，硬著頭皮道：“不用了吧……她家離這裏挺近的。”
“噢噢。”
“媽媽，我再待一會兒就回家。您早點兒休息，不用擔心。”
“大半夜的……”覃母像是想說教又忍住了，“那你們兩個在外麵注意安全，別往偏僻沒燈的地方去。”
“嗯，媽媽再見。”
覃小小生怕再多說下去就穿幫。
將手機收回口袋裏，覃小小蹲下身子把先前暫時放在地上的燃過的仙女棒一股腦兒抓在手裏，走到十幾米外的垃圾桶。
紀聞跟在身後。
扔掉殘棒的覃小小回頭，“送我回去吧。”往停車的方向走。
“女同學？”紀聞似笑非笑。
覃小小的視線落在他右肩，沒太好意思對上他的目光，“我媽媽不放心我和男同學單獨出來，不希望我早戀。”
紀聞智商不低，看她剛才講電話時的反應，就知道她家人的想法，不過是想稍微逗逗她罷了，“那我今天就勉為其難當一回‘女同學’。”
“……走吧。”
“不急。”
“嗯？”
紀聞低頭，俯身，緩緩靠近覃小小，“抱著你那會兒，我的話還沒說完。”
覃小小的耳廓悄悄漫上燥意，“什麽話？”
“我想來個……吻。”
燥意從耳廓蔓延到臉頰, 覃小小強自保持麵上的鎮定，“太快了吧。”
“快麽？”紀聞繼續靠近，直到鼻尖距離她的鼻尖不到十厘米, “我認為不快。”
哪裏不快了？
在覃小小看來, 今天才剛剛是他們正式在一起的第二, 不，第三天，這個發展太快了。
“不行。”
“那你告訴我——”紀聞頗一本正經地道，“什麽時候‘行’？”
覃小小上彎的眼睫微顫，在眸中清潭扇出漣漪, “等……你考進年級前五十的時候。”
“嘖。”紀聞抬起一隻手, 手指搭在她白嫩的額頭, 沿著眉心輕溜下走, 彎著的指側劃過她的鼻梁，掠過鼻尖。
指尖頓在她的唇鋒，而後輕移到唇角。
慢半拍要後退半步的覃小小被他用另一隻手按住後腰。
“別動。”紀聞指端的溫度落在她唇角，溫熱的鼻息若有似無地灑在她臉上, “太久了, 先預支我一點甜頭？”
覃小小垂在身側的手指半彎，蹭到褲子, 腦袋裏近乎一片空白。
視線裏全是他在夜色下的臉, 一點一點靠近。
溫熱稍軟的觸感印在臉頰上。
是他的唇。
一秒，兩秒……
此刻稍顯溫暖的木質調雪鬆香包圍著她……
時間像是被放慢。
覃小小半怔著，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雷。
“上次你親我左臉, 這次，”紀聞的唇移到她被發絲半遮著的左耳前，“很公平。”
……
覃小小上到三樓。
站在家門口，她掏出鑰匙，才發現自己脖子上還戴著紀聞的圍巾。
她趕緊把圍巾解下來。
身上的小背包容量不夠，裝不下它。
思考了兩秒，覃小小拉開上衣拉鏈，把疊好的圍巾放到腹前，再索上拉鏈……
客廳亮著一盞柔和的壁燈，想來是覃母給她開的。
覃父覃母臥房沒開燈，但門開著。
覃小小盡量輕地換鞋、放鑰匙。
“小小？”父母臥房裏傳來覃母睡意朦朧的聲音。
“嗯，媽媽，我回來了。”
下床吱呀聲，拖鞋走動輕響聲，披著外套的覃母走出臥室，“你同學也回家了嗎？”
覃小小神經微繃，努力做出自然的狀態，“嗯嗯。”
“噢噢，那就好……早點休息啊。”
“嗯嗯，您也快回去休息吧。”
回到房間掩上房門，覃小小悄悄舒了一口氣，還好把圍巾藏到外套下了……
……
早上，七點半的鬧鍾準時響起。
把覃小小從夢境剝離出來。
手條件反射地探出被窩，摸到手機，按停鬧鈴。
眼睛惺忪地掀開一半，又閉上。
想再回到那個夢。
然而進不去了。
夢中的內容在半醒的瞬間也褪得七七八八。
覃小小隻記得是一個荒誕卻逼真的夢，僅剩一些零星的片段——
她點開晉江小說閱讀app，書架欄顯示《酷拽校霸愛上我》有更新。
閑著無聊的她點進去，最近閱讀的頁麵一片空白。奇怪地翻了幾頁，發現全是空白。
然後，頁麵無緣無故地跳到小說文案頁麵。
文案的其它內容已經模糊，還清晰的是，主角一欄，是“覃小小、紀聞”……
離奇，怪異。
覃小小睜開眼，看著淡色花紋的吸頂燈。
聽著隔了玻璃的窗外草木搖動的嘶窣聲。
漸漸緩過神來。
覃小小是個大部分時候淡定佛係的人，但說一千道一萬，她也是個普通人，一朝穿來小說中的世界，也會因為看過小說而或多或少有些顧慮——盡管在對待紀聞這個人、在對待自己心意這件事上，無畏了一回。
很少做夢的她忽然做了這個夢……是有什麽隱喻嗎……
覃小小坐起身穿衣服，拉開窗簾。
太陽竟露了臉，薄亮的日光透過玻璃窗斜照進來，跳躍、閃爍。
不知道是因為那夢還是這冬日晨光，覃小小的心境一點點清明開闊起來。
感覺類似於一腳踩進了春天，摸到盛開的花；類似於頭頂懸著的看不見的劍，被取下了。
覃小小彎唇笑了笑，打開房門走出去，同在陽台的覃母和在廚房的覃父分別道了“新年好”。
……
一直到高三上學期結束，紀聞都沒有回學校學習。
但有回學校準時參加期末考。
農曆十二月二十五，高三學生放假，各班期末考成績隔天發到學生個人企鵝郵箱。
紀聞點進萬年沒開過的郵箱。
看到年級排名那處的數字，長眸一眯，直接把網頁關了。
連灌了半瓶涼礦泉水，他仰靠在椅背上，按著額角。
半晌，鬱悶地“嘖”了聲。
……
覃小小打開班級總成績排名概況表，看完自己的分數，視線往下。
紀聞，語文……班級排名6，年級排名71名。
其實有點意料之中。
覃小小知道紀聞有請家教每天補課，知道他腦子聰明，但是，排名越往前競爭越大越難上去。
她當時也沒有來得及考慮，是……隨便提的一個條件。
第69節
原著裏的時間線隻寫到高三上學期的十二月，沒有來得及寫紀聞有沒有參加高考，高中畢業後怎麽樣。
覃小小咬了咬唇，說不定紀聞他根本就不走普通高考這條路呢？
他出生在那樣的家庭，他的家人大概是打算送他出國留學的吧。
覃小小得承認，她多少有點私心，希望他能認真讀書靠自己參加高考，如果可以……最好他能和她在一個城市讀大學。
可現在想想，她提的要求是不是不太妥當不太應該？
他每天忙著工作事務的同時，還要抽時間學習，長久下去，身體會吃不消的吧。
覃小小握起手機想給紀聞發短信，說那個要求不作數。
然而，那個要求捆綁的是……親吻。
她有點不好意思提這茬。
說起來，現在已經九點多了，還沒有收到他的短信——元旦以來，紀聞每天至少發來一條早上和一條晚上的問候。
覃小小稍作猶豫，點開同紀聞的短信對話框，敲下：早安。
發送過去。
半分鍾後。
紀聞：早安吃早飯了麽？
隔著屏幕，看這條回複，和平常好像沒什麽不同。
……
春節來臨，覃小小不是跟著父母去親戚家拜年，就是在家迎接親戚來拜年。
每天都過得很熱鬧。
她一共收到3350元的壓歲錢，其中有1800來自紀聞。
這1800元的壓歲錢來得最準時。
除夕夜那晚，覃小小在和家人看春節聯歡晚會。
離零點還有幾秒，覃小小的手機響起給紀聞特設的微信消息提示音。
她打開對話框，是一排紅包——
第一個：1歲的壓歲錢
第二個：2歲的壓歲錢
第三個：3歲的壓歲錢
……
連著發來十八個。
這一招不知道去哪學來的，雖然有點爛大街，但覃小小確實有那麽一些感動。
她回了“新年快樂”，沒有點開那些紅包。
微信上還有不少條春節祝福，來自楊玟的、董雲芳的、閉純的、吳栗的……覃小小一一回複。
過了幾分鍾，紀聞發來一條語音：
“給你的壓歲錢。這是我自己賺來的，你得收。”
背景有隱約可聞的砰——砰——的煙花炸響，令他一向清磁的聲線沾染了幾分浮世的和暖。
語氣還真是有點霸道。
覃小小不自覺地微揚起唇角。
坐在旁邊看春晚的馮秀玲多看了兩眼女兒。
……
縮水的寒假一晃而過，高三年級的學生進入了下學期。
一周一小測，半月一大測。
時間像是被無形的手按下了快進鍵。
覃小小感覺每日從晨曦中睜眼沒多久，就迎來夜幕降臨。
舍友們、周圍同學們口中出現“高考”、“大學”這些詞的頻率日漸變高。
每個人都有了理想的一所大學或是幾所大學。
像背著行囊一起從山腳出發卻又各行其路地向山頂攀爬的登山者。
連2月14日這天的情人節都沒有幾個人關注了。
當然楊玟還是少部分有閑心關注的人。
晚自習下課，回宿舍的路上。
楊玟悄悄告訴好友：“今天是情人節哎。”
“嗯。”覃小小麵色平靜，塞在衣袋裏的手指動了動。
半個月前楊玟已經從小小口中求證得知，她和校霸在處對象。
“論壇那個關於你和校霸的記錄貼都停更好久了……”楊玟眨眼，“啊，每天還有好多等更的人回複頂帖。”
“哦。”
楊玟蠻好奇校霸還回不回學校學習、什麽時候回學校學習。
但看小小並不打算就此多說的樣子，就轉開了話題。
不清楚紀聞是家裏有事要忙的楊玟腹誹：唉，校霸也真是的，平時曠課就算了，情人節都沒有點表示，都不來學校和小小過。
回到宿舍，覃小小洗漱完，本想爬上床，被一個舍友拉著問了一道化學題。
“小小，這題為什麽不選c呀？”
這個階段，有不少同學晚自習後還帶資料練習回宿舍擠時間看。
覃小小瀏覽了一遍題目，正好是她下午做過的題目。
“22.4升每摩爾適用對象是氣體，在標準狀況下，三氯甲烷為液體，2.24升三氯甲烷……”
“對呀！我怎麽給忘了三氯甲烷在標況下不是氣體！”舍友一經點撥就恍然大悟。
覃小小輕笑了笑，“這樣的題要當心，是阿伏伽德羅常數的常見陷阱。”
“嗯嗯！謝謝你呀小小！”
“不用客氣。”
“後麵還有一道題想問……”
“嗯，哪題？”
宿舍燈熄了，覃小小才上到床鋪。
掀開被子，底下的手機因接收到短信亮著屏幕。
紀聞：在幹什麽？（13分鍾前）
紀聞：睡了？（現在）
覃小小躺好，回複：“沒有。”
紀聞：方便出陽台麽？
覃小小手指一頓，敲下：“現在？宿舍陽台？”
紀聞：嗯。宿舍陽台
宿舍裏沒有人在講話。
靠門的吳栗的床簾往外透出光，估計是在學習。
覃小小動作小心地套上毛衣、外褲，確認過沒有老師在宿舍走廊外，輕輕地爬下床梯。
覃小小借著月光小心地走過盥洗處, 推開閉著的陽台門。
出去後，反身再把陽台門關上。
立春之後，氣溫上升了不少, 夜裏的風都柔斂許多。
覃小小靠近陽台欄杆, 一眼就看到下方的那道身影。
帶簡單字母的白色衛衣鬆垮, 淺藍色牛仔褲裹著一雙長腿，踩著雙白色運動鞋。
他在低著頭看手機。
覃小小曾告訴過他，自己所在的宿舍。
或許是察覺到她出來，他抬起臉，視線精準地投向這邊。
皎皎霄月, 傾落一片銀輝。
兩人一個在高處, 一個在低處, 四目相對。
覃小小先移開了眼。
隨即, 口袋裏的手機嗡嗡振動。
屏幕上的來電人備注：紀聞。
覃小小有點不明所以地往樓下看，那人握著手機晃了晃，移到耳邊。
“……”覃小小接通了電話。
“晚上好。”樓下那人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覃小小亦輕聲地對著手機話筒：“晚上好。”
他們的直線距離不過五六米，用普通音量交談互相都能聽到。
第70節
但是此刻是學校就寢時間, 不能影響到其他同學。
紀聞一手插著口袋, 一手握著手機，仰著臉。
樓上一個多月未見的她披散著一頭黑色長發, 漂亮美好得仿佛渾身在往外冒仙氣。
今夜的月色真美。腦子裏冒出這句話, 紀聞說了出來。
說完自己先扯開唇笑了，在演偶像劇啊這是……
當事人紀少不知道他本來大晚上出現在心上人樓下的舉動就挺像“演偶像劇”的。
半個月前紀聞就記掛著這個日子，想提早回學校, 可家裏公司開春後有很多事要忙，他不能抽身。
今天在公司忙到晚上快九點，事情一結束，他立即橫跨半個城市趕到學校。
來到教學樓下，隻有少半教室還亮著燈。
想來她必定已經回了宿舍。
紀聞在花圃邊上站了半分鍾，然後拎著要送她的禮物上了教學樓，進了還亮著燈的教室。
一個紀聞沒記得的名字的同學正打算關窗關燈，看到他像是驚訝又畏懼，默默地站在窗邊等他放好東西離開。
紀聞從教學樓出來，還不想走。
想看看她。
披著一身月光在學校的靜思湖沿轉了半圈，紀聞的心一點兒沒有靜下。
給她發去了短信。
有了現在的這一場見麵。
“今夜的月色真美。”像在耳邊低語的這一句成功撩了一下覃小小的心。
她知道這一句的出處，知道這一句的含義。
正要說點什麽，看到他唇角向一側斜勾，透著一貫的散漫戲謔，還有一分……別扭？
覃小小認為自己是眼花了。
“好了，”紀聞說，“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先別掛。”覃小小語速稍快。
“嗯？舍不得我？”
“……”覃小小稍握緊手機，“你最近還忙嗎？”
“還好。怎麽？希望我快點回學校？”
覃小小忽略他的後兩個問題，斟酌著說出早就打了腹稿的話：“你專注忙家裏的事吧。考進年級前五十的這個要求，”覃小小輕咬了咬唇，“不作數了。你不要再在晚上學習了，好好休息吧。”
“不作數？”紀聞一雙湛然鳳眸徑直睇來，隔著月色鎖著她的眼，“意思是我可以直接親……”
“紀聞。“覃小小臉頰有些熱，不許他往下說。
“我在。”低磁的嗓音含著一絲笑意。
覃小小沉默了一秒多，“你打算參加高考嗎？還是高中畢業就出國？”
“參加。”紀聞稍正神色，“不出國。”
高三以前，或者說，喜歡上覃小小以前，紀聞行事散漫隨心，碰見什麽事不是個考慮深的人。他從來沒想過要好好學習，沒想過“明天”、“未來”這些一聽就有些矯情的遙遠的詞。
和她在一起之後，竟經常有意無意地會期待接下來的每一天。
他依舊不喜歡讀書，但他喜歡為了她讀書。
靠著自己不斷前進、不斷向她靠攏的日子是曾經沒有過的充實。
感覺還不賴。
“等我，”紀聞說，“最遲下個月底，我回學校陪你。”
起了點涼風，把覃小小極輕的“嗯”吹得淡散。
紀聞聽到了。
“我走了。”
“別急。”
紀聞：“兩次了，就這麽不舍得我走？”
覃小小：“……我有禮物要給你。”
紀聞：“嗯？”
覃小小捏著從口袋裏拿出的小布袋，“我直接扔下去，你接好。還有……回去再看。”
“嗯。”
覃小小朝著紀聞站的地方一拋。
落下的軌跡有點偏離。
紀聞往前幾步，輕鬆地抬手接住，然後放進口袋。
“謝謝，”他修長的食指中指並攏點在額角，朝她的方向一揮，“女朋友。”
“……你可以走了。”
“嗯，晚安。”
“晚安。”
次日早上，覃小小在自己的桌洞看到紀聞送的禮物。
……和她送他的竟然是同個類型的東西。
她的是純手工編的，他的是……定製的？
……
二月下旬的一個周六，二中高三年級組織了一場家長座談會。
馮秀玲提前三十分鍾就在做準備。
出門前還去敲女兒的房門，不太自信地問女兒：“媽媽穿這身衣服可以嗎？”
靠在床頭的覃小小放下手中的書，“挺好的。”
“會不會……看起來顯得寒磣？”馮秀玲這是上高中以來第一次參加女兒的家長會，也是第一次要進女兒的學校——此前女兒都不要她接送上下學。
覃小小在心裏輕歎了口氣，知道覃母是擔心丟她的臉。
她認真地說：“不會，一點都不會。您是最好的最漂亮的媽媽。”
“小小……”馮秀玲一愣，眼睛一熱，別開臉點點頭，“那媽媽出去了。”
覃小小多提醒一遍：“校門口會有我們班的班幹舉著牌子。”
“知道啦。”
覃母出去後，覃小小睡了個午覺。
三點半起床起來，喝了杯橙汁，專心做語文練習冊。
從窗欞爬進來的陽光溫柔地烘著滿室安靜。
不知寫了多久。
客廳傳來開門聲。
覃小小放下筆，走出房門，果然是馮秀玲回來了。
“媽媽，給您倒杯橙汁？”
“嗯……好。”馮秀玲放下挎包坐到沙發。
覃小小把一杯橙汁雙手遞給覃母，“給。”
馮秀玲喝了一口，放到桌麵，嘴唇輕動了下，又閉上。
“怎麽了？不好喝嗎？”覃小小看出覃母的猶豫神色，故意帶著些玩笑道，“還是老師批評了我？”
“不是。”馮秀玲看向女兒，不知道怎麽提，“你……”
“我怎麽了？”
馮秀玲低聲問：“你是不是談朋友了？”
覃小小心頭一緊，半垂下眼。
如果覃母不是她的長輩，她可以撒謊騙過去。
但……
“是的。”覃小小不想騙覃母。
客廳裏陷入沉默。
窗外的啾啾鳥啼清晰可聞。
“我……”覃小小吸了口氣，“我知道現在這個階段不應該談……朋友，但我保證我不會因此影響學習。不信您看，我最近幾次考試，並沒有退步。”
這點馮秀玲知道，高二下學期以來，每次考試的成績，女兒都會主動告知她和阿鋒。
今天去看了家長會，她女兒小小也是被老師表揚次數最多的孩子。
說到家長會……
馮秀玲由小小的同學領到教室座位，沒多久，旁邊位置來了個氣宇不凡的衣著考究的中年男人。
“你好。”中年男人主動同她打招呼，“我是紀聞的家長，紀輝。”
馮秀玲有點意外，忙稍顯局促地回：“你好，我是小小的媽媽。”
“我知道。”紀輝露出個笑容，“小小是個優秀的好孩子。”
“謝謝……”馮秀玲覺著紀先生這話聽起來好像有哪裏不對勁，而且他的態度和她一直以為的那種有錢人的高高在上差別迥異。
之後，紀先生還同馮秀玲主動搭了兩次話。
回家的路上，馮秀玲越琢磨越覺著有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