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太暗,洛維爾根本沒跑多久。


    或者說,他壓根沒離開薔薇莊園。


    虞歡在花園裏找到了他。


    花園裏有一個露天的圓頂涼亭,大理石石柱上纏繞著薔薇,設計很有觀賞性。


    洛維爾坐在涼亭裏,背對著她,低著頭,手裏似乎拿著什麽東西在看。


    有月光從上方落下,落在他手心的物品上,反射出一點白色的亮光。


    虞歡站定原地,沒有過去。


    確認他是安全的,抬腳準備離開。


    “你為什麽要救我?”


    他突然開口。


    虞歡腳步沒停,慢悠悠回了句 : “很簡單,我樂意,想救就救了。”


    “可是我不需要你救。”他輕聲說。


    這話聽著刺耳,虞歡回頭看他。


    洛維爾也恰好起身,一步一步從涼亭裏走出來,臉上失去了往日的和善 : “明明我們是敵人,你救我的意義在哪,是憐憫嗎?”


    他的話無比強硬,聲音卻近乎嘶啞 :


    “我不需要吸血鬼的施舍。”


    虞歡望著他泛紅的雙眼,卻沒了之前的心疼和善意,順著他的話問 : “按你的意思,我費力救了你,你不稀罕,還很給你造成了困擾,對嗎?”


    洛維爾垂下眼眸,沒有回答。


    虞歡見他沒回答,以為他開始反思,心裏的火氣剛消了點,誰料下一秒就聽到他喃喃說 : “早知是你來救,我寧願死在那個地方.....”


    虞歡瞳孔地震 : “......”


    什麽人啊,簡直是油鹽不進。


    實在是不可理喻。


    她臉色陰沉,抬起手。


    刹那間,猛烈的狂風湧進莊園內,以摧枯拉朽的氣勢壓過花園內的花花草草,卷起飛沙走石,呼嘯著朝青年湧去。


    “那好,你現在去死好了。”


    洛維爾聞言呼吸一滯,眼裏倒映出不斷逼近狂風,雙腳艱難分開,雙手交叉擋在眼前。


    不——


    他不想死——


    耳邊的呼嘯聲驟然安靜下來。


    虞歡諷刺道 : “嘖,你總算說實話了。”


    什麽意思!


    洛維爾心裏一驚,下意識睜開眼。


    有風迎麵而來,不是索人命的狂風,而是輕輕拂過發絲的微風。


    奇怪,這是?


    微風吹過,花園內再度恢複寧靜。


    洛維爾如鯁在喉。


    她根本,沒打算動手......


    洛維爾隱隱鬆了口氣,但冷靜下來後,他才猛然發覺冷汗浸濕了後背,心髒劇烈的跳動也在傳遞著死裏逃生的恐懼。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他,麵對死亡來臨時,他並不像表麵那麽無畏。


    至少,狂風臨近跟前那一刻,他腦海裏再也沒了什麽吸血鬼,父母,仇恨和憤怒,隻剩下瘋狂的求生欲。


    是的。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就算不是為了複仇......


    這個從未有過的想法冒出來,洛維爾神情恍惚,思緒有些複雜和混亂。


    “虞歡,你,為什麽?”


    “天天為什麽為什麽的,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嗎?煩不煩啊!”虞歡打了個哈欠,沒給他好臉色,轉身就走。


    洛維爾 : “......”


    他站定在原地,定定看著她的背影。


    “.....謝謝。”


    虞歡這次頭沒回,好似什麽也沒聽到,擺了擺手說 : “很晚了,不想死就趕緊回來睡覺,人類熬夜容易猝死的。”


    洛維爾 : “......”


    他心想,她管得挺寬的。


    過了幾分鍾。


    一陣腳步聲在虞歡身後響起。


    ***


    入了秋,帕羅森小鎮的每條街道上多了些泛黃的葉片,氣溫也慢慢轉涼,居民們都穿上偏厚的衣服。


    近來夜間受傷的人數在不斷減少,但受害者脖頸上紫紅色的咬痕,失去血色的皮膚和身體,加上他們驚恐的案發現場描述,讓吸血鬼重現小鎮的傳言越演越烈。


    有人覺得是危言聳聽,也有人相信確有其事,總之集中在吸血鬼身上的話題在小鎮內不斷發酵。


    聽說昨晚監控裏錄製到吸血鬼的身影,不少居民紛紛聚集到警局門口,吵著鬧著要看監控錄像。


    他們當中,大部分人是受害人家屬,想憑借錄像,揪出吸血鬼,小部分人則完全是為了湊熱鬧,出於好奇,想一睹吸血鬼的真容。


    小鎮的警局又不是景點,自然不可能放他們隨意進出,況且守門的警員個個人高馬大,手上的槍和警棍也不是吃素的。


    但凡有人剛靠近一步,警員們立馬棒棍伺候,棍棍到肉。


    居民們見看監控沒戲,再怎麽不情不願和好奇心作祟,還是一窩蜂散了幹淨。


    不過——


    這一天,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天。


    “快來人呐,快來人啊,門口,門口,大白天見鬼了——”有人開始大叫。


    居民們一聽有熱鬧,烏泱泱往叫聲處趕,結果一路來到小鎮外大門口。


    他們最先聽到的是哭聲。


    “我的乖女兒,你終於回來了!”


    “快讓爸爸媽媽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這些天,你去了哪裏啊,又是怎麽回來了,你知不知道,爸爸媽媽快擔心死了。”


    這是查爾斯夫婦的聲音。


    他們的懷裏正抱著一個身穿粉色長裙的少女,她美麗的金發隨著微風飄散開。


    等看清少女的臉,居民都驚呆了。


    一分鍾後......


    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遍整個小鎮——


    芙蕾雅安全回來了!


    這消息堪比死人複活,一度壓過吸血鬼的傳言,成為新的議論熱潮。


    眾人爭先恐後,想來查爾斯家拜訪。


    查爾斯夫婦一律拒絕。


    至於芙蕾雅,她被請到警局喝茶去了。


    審訊她的人,正是安格斯警長。


    門外的警員們默契停下手上的工作,一個個豎起耳朵,恨不得扒在門縫邊偷聽。


    他們本以為這場審訊時間會很長,但僅僅過了五分鍾,芙蕾雅就離開了警局。


    “警長,你能不能透露一下,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有膽大的警員湊到安格斯麵前詢問。


    安格斯看他一眼,隻回了一句話。


    “工作時間,禁止議論。”


    警員 : “......好的,收到。”


    ........


    得知芙蕾雅回來,作為她最好的朋友,安雅和丹尼斯在警局門口等她。


    兩人都很想知道她之前的去向,以及發生了什麽,她安全與否,到底是怎麽回來的。


    可麵對他們的疑問,芙蕾雅不慌不忙,隻回了三個字 : “忘記了。”


    安雅和丹尼斯半信半疑,可再多的,壓根從芙蕾雅嘴裏撬不出一句話。


    這下,他們知道為什麽芙蕾雅從警局出來這麽快了,她麵對安格斯警長,指不定也隻回答了三個字——忘記了。


    從當事人口中得不到答案,有些居民想旁敲側擊,想從芙蕾雅的父母入手,結果他們也統一說不知道。


    芙蕾雅麵對所有人的疑問,無論是父母還是親朋好友,統一用失憶了這一回答堵住他們的嘴。


    三天過後,這件事慢慢平息。


    到了第四天晚上整點,芙蕾雅悄悄離開家,來到薔薇莊園外。


    她不知道的是,身後多了一個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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