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李大,卻也不像李大。


    應該說,不像桃源村那個沉默寡言的李大。


    他帶給虞歡的感覺,甚至要比賀嶺危險得多。


    虞歡把昏迷的賀嶺輕輕放到土坎上,男人緩緩抬腳,跨進土屋門檻內。


    她轉頭看去,瞳孔微縮。


    屋外那粗布灰衫的男人變了。


    此時的男人一身白色寬袖的唐裝,唐裝上繡著四大凶獸之一的饕餮。


    他眉目淡雅,鼻梁高挺,唇瓣微薄,雖生得過於俊美,可周身氣質疏離淡漠,壓迫感十足,令人不敢靠近。


    虞歡隱約嗅到一股極淺極淡的冷香,似是從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有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李大突然從灰撲撲的村民,進化成氣質出沉的美男子,虞歡有一瞬間的錯愕,卻沒被他的皮相迷惑。


    隻因腦海裏傳來002的溫馨提示。


    男人正是遲遲未出現的另一個男主備選——天師程遇青。


    一個,能要她鬼命的家夥。


    雖然已經知道他是誰,但虞歡後撤幾步,仍是故作不知,冷冷道 : “你不是李大,你到底是誰?”


    程遇青垂眸,似乎不願和她多說,連一眼都未多看她,指尖翻轉,隨手擲出一張金光閃閃的符紙。


    這玩意,對鬼怪來說,有種天然的抵觸感。


    虞歡能怎麽辦,自然是撒腿往外飄,可她一碰到牆壁就彈了回來,根本穿不過去。


    “好痛 ! ”


    她下意識捂住額頭,餘光瞥見符紙緊隨其後,慌忙在屋內到處逃竄,嘴裏還止不住地嚷嚷,“一言不合就開打,你,你不講武德 ! ”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沒害過人,你憑什麽殺我!”


    “好痛 ! ”虞歡又撞到牆了,疼得齜牙咧嘴,可又不忘趕緊飄,那符紙以不遠不近的距離追著她,但凡她慢了一步好像就要貼上來了。


    他好像一點也不急,用一張小小的符紙溜著她,跟耍人玩一樣,氣得虞歡牙癢癢。


    “不是殺你,隻是超度。”他淡淡開口。


    虞歡 : “呸 ! 誰稀罕你的超度,我告訴你,不顧好鬼的意願,亂開殺戒亂超度是會,是會遭報應的 ! ”


    程遇青 : “......誰是好鬼?”


    虞歡 : “我!”


    這點,程遇青沒法反駁,這漂亮女鬼身上的氣息屬實幹淨。


    看男人沉默,虞歡斷定他心虛,嘴快說道 : “我沒做過壞事,你能不能不要超度我?”


    虞歡自認能屈能伸,見男人有動容的跡象,軟著聲音可憐兮兮地和他說理。


    程遇青眉梢擰起,凝視女鬼委屈的臉,嚴肅地說 : “可是等你做了壞事,就來不及了。”


    虞歡 : “......” 臭古板 !


    “你不講理啊啊啊啊!我畫個圈圈詛咒你,你這個烏龜王八蛋!”


    “你會遭報應的 ! 你會遭報應的 ! 你會遭報應的 ! ”


    聽著她吱哇亂叫一通,程遇青眼皮跳了跳。


    漂亮的女鬼似乎氣到極致,眼尾泛紅,無害的澄澈桃花眸裏抖落出一點委屈,幽怨地盯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給他看。


    他不自在撇開眼,語氣分外冷硬道 : “不準哭。”


    虞歡聞言收起亂叫,心底冷笑。


    她就哭!


    虞歡勢必要和他對著幹,腦海裏立刻把這輩子悲傷的事情想了個遍,002還應情應景放了段格外悲情的音樂。


    白衣女鬼抽噎兩下,當著狠心天師的麵,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流,哭得稀裏嘩啦,“嗚嗚嗚嗚,你,你這個黑心的烏龜王八蛋,道德淪喪,人性扭曲,竟然對一個弱質女鬼下手......”


    “你遲早會遭報應的 ! ”


    程遇青無奈閉了下眼,又睜開。


    “我說了,隻是超度。”


    “超你個鬼度,我哪來的怨氣讓你超 ! ”


    虞歡哭得更大聲了,說出來的話都略顯不對味,程遇青生平最怕人哭,又吵又煩,這是他第一次見鬼哭。


    “你這個辣雞天師 ! 混蛋天師 ! 臭不要天師,我要真有怨氣也是被你逼的 ! ”


    她哭得太可憐了,淚眼汪汪地,控訴幽怨的目光盯得他渾身不自在,厭煩的情緒還未冒頭,最先滋生的卻是一種微妙的無措。


    他試圖安撫她 : “你,你先別哭了。”


    結果隻得了女鬼一個冷笑,她眼神裏明晃晃寫著幾個大字 : 就哭,我氣死你!


    程遇青 : “......”


    “那符紙隻是起一個鎮定作用,不能超度,你不用害怕。”他說。


    虞歡順著杠子往上爬 : “知道我害怕,你還不快收起來!”


    程遇青又不說話,虞歡繼續哭,哭不出眼淚就幹喊,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002都被她迷惑了,在腦海裏一個勁地安慰她,聲音溫柔地不行。


    虞歡聽了好一會兒,才說。


    【統子,我騙他的。】


    真擔心的002 : 【......】


    被欺騙感情的白團子窩在角落裏不吭聲了,背影看上去很傷心。


    *


    虞歡單方麵,糾纏了程遇青好一會兒,他妥協了,收回了金光閃閃的符紙。


    程遇青作為一名經驗頗豐的年輕天師,是第一次遇到虞歡這種情況。


    李大其實早就在哀山內死亡,程遇青幻化成李大的身份,為的便是調查哀山內曾多人間歇性消失,現身後死傷慘重的事情。


    在高芸一夥人出現在桃源村時,他一早就發現了賀嶺和虞歡兩個鬼魂,也清楚他們生前都沒有殺孽。


    不過,男鬼生前沒有殺孽,死後卻殺孽不斷。


    但男鬼的殺孽是因果輪回,完全出自於自我保護,而對外做出的抵抗,不是無故殺孽。


    但賀嶺身上壓抑的鬼氣同樣濃厚。


    程遇青對此見怪不怪,可身為白衣女鬼的虞歡,他卻看不破。


    女鬼身上的氣息過分幹淨。


    她的鬼氣亦是淺淡,程遇青隻覺詭異。


    他知道男鬼和女鬼關係不斐,有心拿男鬼來試探她,看看在男鬼索她命這種極度危險的情況下,她會如何。


    結果出乎程遇青預料,她身上爆發出極為恐怖的戾氣和陰氣,像是突然衝破某種封印。


    他眸色微沉,暗自將女鬼的危險係數提到最高,可很快危險結束了,她竟能迅速恢複冷靜的狀態,並未將男鬼斬殺消滅。


    程遇青迷惑了。


    他解不開女鬼身上的迷。


    既然解不開,那就不解。


    他唯一念頭便是,直接將她超度。


    但沒想到,超度的過程最終以他妥協告終,也罷,之後隻能看情況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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