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大謝淮樓的這十八年中,宋春庭無數次想要扔掉他。


    她的人生格言是:絕不後悔,絕不回頭。


    既然沒有辦法後悔,幹脆把他扔掉吧,隨便哪個福利院門口一扔,他總會活下去。


    這個念頭在謝淮樓五歲前尤甚。


    宋春庭收下孩子,才發現自己上當受騙了。


    當初被一個笑容打動的她,在無數個被哭鬧聲吵到睡不著的夜晚,都會想起謝淮樓躺在齊悅懷裏的那個笑容。


    小小嬰兒,就已經學會妖術。


    謝淮樓是個哭包。


    奶粉沒喝飽,要哭。


    尿不濕該換了,要哭。


    被抱出去時看見雨,要哭。


    看不見宋春庭,要哭。


    宋春庭奶奶曾經打趣。


    “我們樓樓不該生成個男孩子,該是個水靈靈的女孩子啊。”


    男孩子女孩子都無所謂,但水靈靈是真沒錯。


    宋春庭懷疑,如果她使勁抱住謝淮樓,能像擠海綿一樣,把他的眼淚全擠出來,那樣也不錯。


    好在,謝淮樓長大後愛哭的毛病有所改善,但也僅限於不對著宋春庭的時候。


    對著宋春庭,他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理取鬧的人。


    宋春庭不怕他哭,隻是他哭的樣子看起來太礙眼。


    一個人背對著她,肩膀偶爾抖一下。


    宋春庭強製把他肩膀轉過來的時候,他的眼瞼,鼻尖,還有嘴唇,都變成粉紅色的了。


    像是宋春庭小時候偷擦媽媽口紅,不小心擦出唇線,用手抹掉的那一塊。


    不經意的,總是帶著一種別樣的妖豔和誘人。


    他的模樣隻會想讓人更加欺負他,可是宋春庭的手又會不自覺抬起,把他掛在睫毛上的淚珠擦掉,忙著哄人:


    “行行行,我陪你一起睡,行了吧?”


    五歲的謝淮樓,十五歲的謝淮樓都還有任性的權利。


    可是十八歲,已經成年的謝淮樓被要求懂事,被要求對自己負責。


    可是憑什麽?


    他抱著枕頭站在門口,盯著自己的腳尖。


    偶爾站累了就坐在地上,時間過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如果宋春庭不回來,時間又有什麽意義。


    天黑了,黑得透透的。


    謝淮樓為了等宋春庭一起吃飯,中午隻吃了一個三明治。


    原本的計劃是等她起來,兩人一起做一頓大餐。


    就算宋春庭不知道,他也想要慶祝屬於兩個人的初次。


    初悸動,初吻,初次麵對彼此最私密的部位。


    可是,現在宋春庭拋下他,去找別的男人了。


    謝淮樓怨恨都不恨起來,如果不是被生下來,如果不是被拋棄,他又怎麽能在宋春庭的懷裏長大,享受他曾經的一切。


    可是,宋春庭現在不要他了。


    她說,憑什麽?


    謝淮樓也想問,憑什麽?


    憑什麽他不能是那個人?


    如果隻是解決生理需求,還有誰比他更合適呢。


    他不敢說,因為他不想被當成變態,被宋春庭掃地出門。


    “宋春庭,你真是……討厭死了。”


    電梯上下會發出呼嘯聲,宋春庭這套房子比較靠裏,但在黑暗中,聲音也會被無限放大。


    門開合的聲音,腳步聲,很輕很輕……


    謝淮樓抬頭,宋春庭站在距離他大概兩米的地方停下。


    她隨手挽起來的發髻已經散了,一頭長發散在背後。


    她好像很著急,額頭上冒出了汗珠,粘住了額前的碎發。


    宋春庭站在那,看著把自己抱成一團的謝淮樓,雙手環膝,懷裏當真抱著小時候的枕頭,下頜擱在疊在一起的胳膊上。


    抬頭看人的時候,黑眼球像宋春庭剛跑過的路燈。


    明明很奇怪,黑色怎麽會亮。


    謝淮樓做好最壞的打算,宋春庭就算徹夜未歸,他也不會改變。


    無非是再等等,無非是他疼著繼續等。


    可是,她回來了。


    宋春庭的肩膀耷拉下來。


    “你贏了。”


    宋春庭從不認輸的,可是她沒法贏的了這次。


    在去往酒店的路上,宋春庭的心跳的“砰砰”,不是緊張,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壓抑。


    她能想象出謝淮樓抱著枕頭,站在門口等她的模樣,無論怎麽晃腦袋,這幅畫麵都無法消失。


    謝淮樓喜歡枕頭,宋春庭奶奶活著的時候,每年都要親手給他做一個。


    他五歲那年,奶奶去世,宋春庭不會做枕頭,隻能在他每個重要的生日送一個。


    五歲,九歲,十六歲,還有今年。


    今年的枕頭是淡綠色,春天下完雨的草坪的顏色,好像能帶出氣味。


    謝淮樓喜歡的不得了。


    可是五歲的謝淮樓抱著枕頭,站在門口,說自己害怕,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十八歲的謝淮樓不正常,而夢見謝淮樓的她也不正常。


    “我靠!”


    宋春庭意識到什麽,稍做猶豫。


    “師傅,麻煩掉頭回去。”


    跑過小區的路,在電梯裏看著數字一點點上升時,宋春庭明白了自己的反常,她也做好了決定。


    “你贏了,現在可以起來了吧?”


    謝淮樓搖頭,咬到發紅的嘴唇看起來楚楚可憐。


    “我還是會害怕。”


    “你想怎樣?”


    “摟著我睡吧,宋春庭。”


    奶奶離開的第三個晚上,他也是這麽說的。


    “摟著我睡吧,宋春庭。”


    下暴雨,整個城市都要被淹了的時候,他也是這麽說的。


    “摟著我睡吧,宋春庭。”


    隻要是兩個人相擁著,一切都不再重要。


    十八歲很清楚自己心意的謝淮樓,想要得寸進尺一點,再多一點。


    宋春庭沒有猶豫太久,她伸過手去。


    “起來,我答應你。”


    那頓本應該作為慶祝的晚餐,最終還是沒吃成,兩個人把中午剩下的三明治配著牛奶吃下肚。


    被謝淮樓抱在懷裏一整晚的枕頭,現在擱在兩個人中間。


    他們臉對臉,呼吸節奏逐漸一致。


    宋春庭總是對一切好奇。


    比如,謝淮樓的下巴怎麽長得這麽尖,比如他的眼睛怎麽會說話,哪怕哭起來還這麽好看。


    “宋春庭……”


    謝淮樓早就不叫姐姐了,他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晶瑩透亮,能看透人心。


    “你知道了是不是?”


    “嗯?”


    “我喜歡你啊。”


    謝淮樓說著喜歡,他的話毫不避諱,好像喜歡宋春庭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宋春庭甚至有些自豪,這才是她養大的崽子,就算知道不對,也要理直氣壯。


    “嗯。”


    宋春庭回答得直接。


    “什麽時候知道的?”


    被戳破了之後,謝淮樓反而沒有畏懼。


    這是宋春庭教給他的,事情無論走到哪一步,都該走一步看一步,絕對不能退縮。


    宋春庭的人生沒有後悔,謝淮樓的人生也沒有。


    “大概……一個小時前。”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好像在討論明天中午該吃什麽一樣稀鬆平常。


    “啊,我還以為你知道昨晚發生的事了呢。”


    謝淮樓有些可惜道。


    “昨晚?”


    宋春庭的眼睛眯起來。


    “你是不是趁著我睡著的時候,做什麽壞事了?”


    謝淮樓被抓包,沒有一絲心虛,反而帶著一絲期待。


    “如果我說是,你要懲罰我嗎?”


    這個對話怎麽聽,怎麽像要往高速公路上開。


    但是兩個人躺在這,本身就是一件玄幻的事情,沒有酒精的作用下,宋春庭隻能賴空氣。


    “取決你做了什麽。”


    宋春庭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兩個人的呼吸都逐漸加快。


    “宋春庭,我想親你。”


    謝淮樓說。


    這是一個肯定句,因為她說過,不要去問,問的人才是笨蛋。


    謝淮樓越過枕頭親過來的時候,宋春庭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過快的心跳幾乎讓她呼吸不過來。


    兩個人的唇齒相交,在這個瞬間,宋春庭感覺到空白。


    謝淮樓的手顫抖著撫摸的時候,宋春庭躲了一下,隨後迎了上去。


    他的手掌也在顫抖,宋春庭感覺到他的緊張。


    她偏過頭,躲開謝淮樓的吻。


    “可以重一點。”


    說完,她重新掰過謝淮樓的下巴,湊上去咬住他的唇。


    這句話無疑打破了謝淮樓最後一絲理智,他的手無所忌憚。


    夢裏的謝淮樓壓上來的時候,能把她整個人覆蓋住。


    情到濃處,親吻再也解決不了問題。


    謝淮樓跪在床上,脫掉自己的上衣,他的眼神正對上盯著他的宋春庭。


    她沒有避開眼神,反而是帶著一絲笑意,依舊直直地望著他。


    宋春庭才不會害羞,她隻會讓他害羞。


    謝淮樓的臉紅了,她現在還笑得出來。


    謝淮樓咬緊了牙。


    “宋春庭。”


    他喚她的名字,他的聲音聽著不真切,他的呼吸滾滾燙燙地熨著她的皮膚。


    “嗯?”


    宋春庭的聲音和身體一起軟下來。


    “你不是想知道,我昨晚幹什麽了嗎?”


    ……


    宋春庭的臉難得漲紅。


    “謝淮樓,你從哪學到的這些?”


    謝淮樓沒回答。


    “謝淮樓……”


    謝淮樓的手狠狠抓住她的大腿:“宋春庭,我真想……”


    宋春庭向下看,他的鼻尖上還沾著汗水,濕漉漉的更像小狗了。


    宋春庭看進他的眼:“幹什麽?”


    謝淮樓的眼眶發紅。


    “幹……”


    你。


    謝淮樓生的一雙桃花眼,說狠話的時候,都像是撒嬌。


    或許在宋春庭看來,謝淮樓做的一切都是撒嬌。


    謝淮樓握住她的腳,在手心裏摩挲,隨後咬了下去。


    宋春庭驚呼出聲,興奮之後的聲音軟綿無力。


    “謝淮樓,你這個狗。”


    她要抽回自己的腳,但被握住,掙紮兩下,沒能掙脫。


    “我癢……”


    “嗯,我也是……”


    謝淮樓俯下身,親得又凶又急,宋春庭的舌頭發麻。


    說他是狗,他還真狗。


    嘴裏的腥甜鹹混在一起,提醒她剛才,他吻過的地方。


    謝淮樓的額頭上爆出青筋,他想聽宋春庭最親近地喊他。


    “寶貝……叫我,叫對我就愛你。”


    “樓樓?”


    “不對。”


    宋春庭迷糊中已經想不起到底多久沒叫過他這個稱呼,兩片唇瓣微啟。


    “小狗……”


    謝淮樓滿意了。


    “寶貝,我是誰的小狗?”


    宋春庭聲音在喉間,幾乎擠不出來。


    帶著哭腔:“我的……我的小狗。”


    宋春庭:誰是世界上最聽話的小狗?


    謝淮樓:我我我!(舉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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