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至於,這麽嚴重。


    他目光就垂落到她的身上,扶著玉扳指的手,不自覺的頓了頓。


    過了好久,她也不見停止的跡象。


    他這才邁步,走了過去。


    一片黑沉沉的烏影就把她的身形籠罩在其中。


    她駭懼的往後縮了縮。


    卻如何都躲不過那片陰影。


    秦執已生出不耐。


    蹲了下來。


    捏住她的肩膀。


    如鐵鉗一般。


    她所有的力氣,都被他輕飄飄的摁下。


    再動彈不得半點。


    隻偏著頭。


    大片的頭發落下來,遮住她濕漉漉的麵。


    他探手過去。


    她就往一旁偏。


    可她哪兒能逃得出他的手掌。


    很快就被扭著頭掰過臉來。


    秦湘玉一直擰著勁兒,以至於兩方受力,脖頸受了傷。


    痛得她直吸氣,可秦執卻並未有半分動容,依舊捏著她的臉轉了過來。


    順著他手的力道,秦湘玉被迫揚起了臉。


    聽他問:“可當真有這般傷心?”


    傷心?何止傷心。


    簡直誅心!!!


    淚水就順著眼角無意識的落下來。


    他輕聲:“看著我。”


    秦湘玉惶惶不可安。目不敢直視。此刻秦執在她眼中,就像來自地獄的修羅。


    人間的苦楚尚且有限,可在他手上,仿佛總能一次又一次的打碎她。


    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希望。


    徒留絕望和不安。


    “抬頭。”


    她聽他冷聲。


    而現在的她,就像是提線木偶。


    整個腦袋都鈍鈍的。


    像是被人強行抹成一片空白,隻能聽令行事。


    她惶惶的抬頭。


    目光滯愣地看著他。


    聽他命令:“說話。”


    “可當真是傷心?”


    順著這個角度,她能看見他眼中的一片冷光。


    以及他身後的圓月。


    那麽美好。卻顯得那般淒涼。


    她搖了搖頭。


    見他眸光愈來愈冷。


    張了張唇,問了第一句話。


    聲音很輕,似有若無,仿佛氣音。


    連秦執都並未聽清。


    直到她重複了一遍。


    聲線依舊微弱,可卻一字一句落進了他的耳中。


    她捏著她的衣角,攥的死緊,顧不上已經滲血的手腕。骨節捏得泛白。


    問:“他死了嗎?”


    他死了嗎。


    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死在了她的手下。


    那麽一下。


    就那麽一下。


    她……


    她殺了人。


    想到這裏,她的胃中又開始翻湧反複。


    忽然,眼前一花。


    一片白光乍閃。


    她就再沒有意識了。


    秦執快走過去,觸了一下她的鼻尖呼吸。


    見她沒事,這才對外吩咐:“把馬車拉過來。”


    不一會兒,馬車的車轅聲就停在了破廟的外麵。


    秦執拿大氅將秦湘玉整個人包裹。


    俯身抱了起來。


    一行人隻見秦執周身冷峻一片,明明是大勝,一人沒有逃脫,並且計劃也如同秦執早前預計的一般。


    可他臉上卻並沒有多少高興。


    甚至。


    更親近的秦衛甚至覺得,主子爺現在心情不是很好。


    秦五頂著壓迫問:“主子爺,裏麵那人?”


    秦執下頜冷峻:“留一口氣,待他傳了消息。”


    “治好,削成人彘。”


    “剝皮。”


    “是!”


    馬車慢吞吞的行走在路上。


    秦執吩咐人打了熱水,一點一點的為她拭麵。


    像是夢中受驚,她緊緊的攥著他的衣袖。蜷縮在馬車的一角。


    連夢中眼角依舊帶著淚花。


    秦執將帕子扔回瓷盆,對著外廂吩咐:“再打盆熱水來。”


    外麵有人推開馬車進來端了盆子出去,不一會兒又把盆子端了回來。


    他本想起身過去淨手。


    卻被她拉住衣角。


    她說:“別走。”


    丁香,別走。


    媽,爸。


    我好想,回家。


    回家啊。


    可夢中仿佛被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隔開。


    他見她們漸行漸遠,再也無法觸及到。


    秦湘玉拚命追去。


    卻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切,一點、一點的消失在眼前。


    倏忽。


    她睜開了眼。


    掛在馬車上的祈福香囊垂髫就落在她眼前。


    隨著馬車嘎吱嘎吱聲,不斷在她眼前晃動。


    秦湘玉眨了眨眼睛。


    有些不明白這是在哪裏。


    想開口。


    嗓子越像啞了一般,渾身上下也如一片片割裂了再重造起來一樣疼痛。


    手有些僵,也不知握著什麽,她感觸了一下,絲滑的磨砂質感。


    緩了一會兒神,她才遲鈍的反應過來。


    是布料啊。


    鬆了鬆手,可因為握得太緊,握得太久。


    導致一時間,手掌竟然無法張開。


    等了一會兒,她才鬆開了手。


    手掌有些微微的不適。


    至於這裏,昏暗昏暗的,好像隻有一盞微弱的暈黃燈光。


    她慢慢的偏過頭。


    然後,就看到了秦執。


    他手中握著一本書,擱在膝蓋上。


    像是因為她的醒來,所以才放下了書本。


    一瞬間。


    她的呼吸停止了。


    回憶鋪天蓋地的襲來。


    那黑的夜,稠的血。泛著冷白的玉釵。


    呼吸複而急促起來。


    秦執就慢慢打量著她的反應。


    等她呼吸漸漸平靜下來。


    這才開口:“醒了?”


    秦湘玉垂著目光,並不敢直視他。


    卻落在他發皺的寬大衣袍上。


    許是她夢中捏的。


    她無意識的想。


    “說話。”他又命令的開口。


    她垂頭更甚。


    喉間仿佛被什麽卡住了一般。


    過了一會兒,才開口。


    “嗯。”聲若蚊蠅。


    秦執卻點了點頭,這才慢條斯理淨了手,把帕子仍在盆中。


    “可有想說的?”他盯著她。


    她不語。


    他也不再逼迫。又執起書卷觀看。


    隻聽得馬車車軲轆的咕嚕咕嚕聲。過了好一會兒,秦湘玉才開口:“他死了嗎?”


    秦執翻了一頁書卷:“死了。”


    涼的夜,冷的月。


    薄霧蓋枝頭。


    她眼中的光,瞬間滅了下去。


    蠕動著唇:“死了……真的死了……”


    一路渾渾噩噩,回了秦府,等秦執將她從車廂中抱下來也並沒有其它反應。


    如同失魂攝魄的活死人一般。


    見到秦湘玉慘狀,丁香撲了過來,兩行淚就順著她的臉頰簌簌而落:“小姐!”


    她的小姐啊。


    秦湘玉尚在失魂之中,周遭的一切仿佛再也不能入耳聽聞。


    此時的丁香還不知道這一切是秦執所造成的,還以為秦湘玉是被人……而秦執卻是去救她的。


    於是開口:“世子爺,多謝您。”


    秦執連目光都未落到她身上,一個丫頭也配對他答謝,抱著人就往屋中走去。


    將人放到床上,就準備剝她衣裳。


    可她卻像是失神一般緊緊握住,不肯讓他動手。


    眼瞧著秦執眼中的不悅,丁香也看出了秦湘玉此刻的不對。


    於是垂著頭道:“世子爺,還是奴婢來吧。您勞累了一天,也好去沐浴休息”


    秦執見秦湘玉抗拒甚深,這才收了手。


    垂頭吩咐:“梳洗好,過來喚我。”


    丁香點了點頭。


    待秦執走後,這才緩緩的在床邊蹲了下來。


    “小姐,小姐。”


    秦湘玉的手微微動了動。


    丁香就把手伸了過去,給她緊緊握住。


    那仿佛用盡全身力氣的力道,讓她手掌發疼。


    可卻不敢言語。


    此時的秦湘玉,如同盛放多年,發朽發枯的書卷。


    仿佛隻要輕輕一碰,


    就能隨著風。


    散盡。


    她嚅動著唇角:“丁香,丁香。”


    她隻能一遍一遍的回應:“我在。”


    “奴婢在。”


    “小姐別怕了,我們回家了。”


    像是被回家二字觸動一般。


    秦湘玉顫了顫。


    複而閉上了雙眼。


    回家啊。


    她還回得去嗎?


    她就快,堅持不住了啊。


    她以為靠著現代的美好,靠著她的見聞和學識。


    她可以胸懷博廣的去寬恕。


    去原諒。


    去遺忘。


    可……


    偏生,連遺忘他都不讓。


    她要毀了她的希望啊。


    一次。


    又一次。


    捏住她的軟肋。


    給她致命的一擊。


    她從來,沒有碰見過。


    這樣的人啊。


    或者說。


    一切都錯了錯了。


    就算那時會得罪陶氏。


    也不該。


    也不該和秦執有這麽多聯係。


    可是,可是就算那般。


    她能逃得過嗎。


    為什麽。


    為什麽是她,要來到這個世界啊。


    來了,究竟是為了什麽啊。


    她近乎快要呼吸不過來。


    丁香替她拭淚,整張帕子都濕漉漉的。


    像是看出她的絕望。


    丁香開口:“小姐,小姐活著才有希望啊。”


    “是您說的,無論如何,都要掙紮著活下去。就算是深淵泥澤又如何,就算是低至塵埃又如何,也要拚命的生根發芽。開出花來啊。”


    那一字一句猶言在耳,可那時的自己。


    並未經受。


    並未經受這般苦難。


    所以才能說出這般天真動人的話。


    而今……


    丁香說:“小姐,您隻是累了,您休息一會兒。您不常說疲憊的時候充充電就好了嗎?”


    “我給您唱歌好不好。還有珍珠,咱們走了這麽久,珍珠一定想念咱們了。”


    “您睡會兒吧,等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來。一切都會變好的。小姐。小姐。”


    就在那一聲聲中,在疲憊和痛楚中,她緩緩失去意識。


    丁香這才替她脫了衣服。


    衣物下倒是痕跡很輕。


    下身並沒有什麽,也沒有被侵犯的跡象。


    上半身整個胸前卻是青紫的一片。


    甚至鎖骨處還有一個類似腳印的紫紅色淤痕。


    她不敢太過用力。


    就算是這樣,秦湘玉也在睡夢中無意識的哼嚀了好幾次。


    她隻得越發的放輕手腳。


    可就算這般,哪能不觸及傷口。


    等她為她處理完,穿好衣服。


    才喚了門口靜候已久的醫士進來。


    來人給秦湘玉把了脈。


    開了藥,就退出了房間。


    丁香送了人出去。


    回身來準備回廂房時,就見秦執從抄手遊廊上走了過來。


    月光清冷,更顯疏離。


    他穿了一件月牙色常服,黑色的大氅就係在他的身上。


    係的並不緊,因而行動間顯得鬆鬆垮垮的。半幹的頭發就散在他的兩間。


    單看皮囊,是很能唬人的一個人。


    站在門口的丫鬟們,都垂首而立。靜靜等待他走過來。


    丁香躬身請安:“世子爺。”


    秦執冷淡的嗯了一聲,隨後問她:“可醒了?”


    沒明確說明,可丁香卻知道世子問的是她家小姐。


    不明所以的她對世子尚有感激:“並未。小姐剛睡下,很不安穩。”


    秦執點了點頭,偏頭瞥了一眼左右。


    立即有人上前遞給丁香一個白玉瓷瓶兒。


    “丁香姑娘,這是主子爺賜給你家小姐的藥,可消炎治疤痕。”


    丁香接了過來,頓了頓身,以示感謝。


    過了一會兒,她才咬咬牙開口:“世子爺,今日可是發生了什麽?”


    若放平時,她是斷然不敢向秦執問這些的。


    可而今,小姐的狀態實在不是很好。


    就算會被懲處,她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麽。


    秦執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很淡,卻讓她心頭無端一跳。


    盡管這目光犀利的攝人,她依舊繼續開口:“求世子告知。”


    秦執扶著衣袖的手一頓,看向她的目光也帶了點子冷:“你無需知道,照顧好你家小姐。”


    “醒來後,過來回稟。”


    後麵一句,卻是對著其他的丫鬟說的。


    說完,秦執就轉身闊步離去。


    見狀,丁香往房中去。


    大夫開的藥尚未熬好,她就替小姐上藥。


    世子爺手中的藥定然不凡,上完,她就出了一身薄汗。


    過了一會兒,大夫開的藥也煎好了,丁香喂她喝完,這才靠在床榻上為秦湘玉守夜。


    夜靜得嚇人,屋中的檀香幽幽的往上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丁香靠在床邊睡了過去。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她就醒了。


    乍一眼看到頭頂的帷帳,還有些恍惚。


    仿佛一切都在天旋地轉,好一會兒,才帳是帳,床是床。


    她微微張了張口。


    喉間很痛。


    臉上也很痛。


    胸腔中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


    仿佛沒了心髒。


    可沒了心髒,又怎會脈搏的跳動。


    那是沒了什麽。


    她不明白。


    腦袋也鈍鈍的痛。


    索性不想了。


    剛一動手,就聽到有個聲音在耳邊炸開。


    “小姐,您可醒了。”


    秦湘玉瞧著麵前的那人,她的淚水就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晶瑩剔透的。


    她想要伸手觸摸一下。


    卻發現手腕很疼。


    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又聽那人說:“小姐,您可是口渴了?要喝水嗎?或者您餓了不?可是要用點飯?”


    “奴婢晚上就叫人熬了粥,在廚房煨著。您可是要吃一點?”


    明明聲響並不大。


    聽在她耳中,卻像是地動山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瘋批尚書強製愛表姑娘她受不住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火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火急並收藏瘋批尚書強製愛表姑娘她受不住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