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貧僧疏忽,未曾引薦。”僧人溫文爾雅地介紹鍾逸,“此乃遠道而來之中土少年,名曰鍾逸,字鳴,年方十六,尚未締結良緣,其風采非凡,實乃幸事。”


    鍾逸聞言,心中微瀾,迅速回過神來,彬彬有禮地自我介紹:“小生鍾逸,字鳴,年方二八,尚未成家立業,初來乍到,望諸位海涵。”


    “嘻嘻,真是囉嗦冗長!誰探究你成家與否?”一旁傳來清脆卻略帶調皮的笑聲。


    “若雅,休得無禮。”那女子雖麵色猶帶緋紅,卻已恢複常態,輕斥一聲,率先邁步而出,其餘四位隨行女子亦投以嗔怪一瞥,隨後離去。


    “阿彌陀佛,善行無疆。”


    “大師,那五位姑娘乃是?”鍾逸好奇詢問。


    “她們皆為我國之貴族千金。施主,請。”僧人簡短回答,引鍾逸入內。


    鍾逸見僧人言辭簡練,心中雖感遺憾,卻也不便追問,暗自歎息,拱手行禮道:“小生先拜佛祈福,再向大師求教。”


    僧人微微頷首,未再多言,先行步入寺內。鍾逸目光掠過山門,心中牽掛難舍,卻又不得不入寺,毅然決然,脫靴換木屐,緊隨僧人身後,步入莊嚴佛堂。


    鍾逸虔誠上香,又於功德箱內投入一顆璀璨珍珠,方跪於蒲團之上,雙手合十,默默祈願佛祖助他結識那位令他心動的姑娘。禮佛完畢,起身欲與僧人交談,未料佛祖竟如此靈驗!鍾逸見僧人目光所向,轉身望去,隻見一位錦衣華裳的姑娘匆匆而入,竟未脫鞋,他一眼便認出,正是先前那五位姑娘之一,更是那欲揍他未果的俏皮女子。鍾逸心中湧起莫名情愫,一時語塞。


    “甚好,你尚未離去便罷!鍾公子,我家公主問你,可願入宮為仆?若願,請自行前往王宮;若不願,便作罷。”


    “願意,願意!我即刻便去。”鍾逸不假思索,連忙應答。


    “既願意,我便告辭了。”


    “姑娘稍待。”鍾逸未及思索,脫口而出。


    “還有何事?莫非你另有所求?”


    “姑娘莫非也是中土人士?”鍾逸情急之下,隨口問道,欲尋話題。


    “此非君所問。速言吧,未料你確有話說,公主果然未卜先知。”


    “公主莫非仍堅持不讓我與姑娘同行?”鍾逸聞聽姑娘言語,心弦微動,直言相問。


    “咦,真乃奇事!”姑娘雙眸圓睜,閃爍著驚奇之色,凝視鍾逸片刻後言道:“但說無妨,我自會為你傳達。”


    “如此,便請姑娘代為致意。”鍾逸略作思忖,言辭意味深長。


    “僅此而已?”姑娘麵露不信,愈發困惑於鍾逸的意圖。


    “正是如此,無需多言。”


    姑娘聽後,眉頭緊蹙,雖欲深究卻又不便多問,隻得說道:“你若有話,盡管道來,我必定為你轉達。”


    “多謝姑娘好意,無需再說了。”


    “罷了,你不說,我亦樂得輕鬆。大師,感激您的款待!”


    “阿瓦迪卡。”


    姑娘亦雙手合十,輕聲念誦,隨即轉身離去。


    “施主來自中土,似乎無需在高棉久留。”


    “噢,大師所言高棉,竟是南漢之鄰。那向東不遠,便是南漢了吧?”鍾逸憶起師父所授地理,記得南漢以西有小國數座,如高棉、南詔、寮國,以及更遠的暹羅、緬國與天竺。這些國度與中土一般,人民皆崇尚佛學,與中土交往已曆千年,難怪僧人與先前所遇美女皆能操北方之言。


    僧人對鍾逸的反應頗感意外,凝視他片刻後問道:“施主莫非來自西方?”


    鍾逸自不能言自己來自天際,略作思索後點頭問道:“貴國中土商人是否甚多?”


    僧人點頭答道:“中土似乎正逢動蕩,我國不僅有中土商人,更有眾多讀書人、武士及富豪,甚至還有舉家南遷的貧民。王宮中亦有中土人士為官。”


    “既然如此,大師為何認為我不宜留於高棉?”鍾逸順勢接過僧人先前的話題。


    “既然施主問及,貧僧便為施主說明,以便施主早日打消念頭,盡快返回中土,免生不必要的煩惱。”


    “多謝大師,學生願聞其詳!”


    “施主已知,剛才離去的姑娘乃是我國公主,更是國王的掌上明珠。因此,國王為公主婚事,已應允多國王子、國王的求婚,此事已成為我國頭等大事。施主身為讀書人,若被他人得知你似有奪魁之可能,你的性命或許就難保了。貧僧為施主著想,希望你還是向東返回中土為好。”


    “多謝大師!學生不僅讀書,還略懂武功。”鍾逸略露口風。


    僧人聽後,搖了搖頭說道:“據說天竺南僧的弟子摩多王子可能會來,而天竺北方的摩尼教王子伊斯法罕也很可能緊隨其後,因為他們之間乃是世仇。”


    鍾逸仍不以為意,隨口說道:“大師對天竺的情況似乎很了解,而學生卻一無所知,什麽南僧更是未曾聽聞。大師可否為學生解答一二?”


    “阿彌陀佛,施主可曾聽說過中土聖劍門的聖劍?”僧人見鍾逸表情不似說謊,想了想後問道。


    “聖劍?學生聽說過聖劍門,他們已一統中原武林二十年,但未曾聽說過聖劍。”鍾逸聞聽僧人之言,不禁留意起來,審視著僧人的表情說道。


    “聖劍乃是聖劍門的祖師,南僧則是天竺之神。他們與中土以北的北神、東方扶桑的東刀,以及地處更遠的西方白衣大食的西商,並稱為世外五聖。據傳他們每二十年會相鬥一次,經過數次爭鬥,聖劍似乎漸感不敵,難以匹敵南僧和西商,才允許西商控製了大唐故土西域,北神也趁機一統了北方。”


    鍾逸見僧人言辭懇切,不似說謊,不禁眉頭緊鎖。他真不知何時武林中竟有此事,為何悟戒大師和七派長老從未提及,中原武林也似乎無人知曉。他心中疑惑重重,為何自己對世外五聖一無所知,特別是聖劍門長老聖劍竟是世外五聖之一,中原武林難道真的對此一無所知嗎?鍾逸無法解答心中的疑問,但他覺得僧人並未說謊,便故作不以為意的樣子說道:“這些事學生確實不太清楚,沒想到今日在高棉偶遇大師,能從大師口中得知此事。”


    鍾逸的話語落下,心中對僧人的深邃更是難以捉摸,目光不由自主地遊走於僧人的麵容與身軀之間,試圖從這位僧人的身上窺探出一二世外五聖的真麵目,驗證其言是否屬實。


    “貧僧實不願見施主這般英才,因一樁小事,而將寶貴生命葬送於我高棉,毀了前程似錦。”


    “多謝大師!隻要不是南僧、西商親臨,我自當無懼。”鍾逸審視僧人,未見異樣,隻覺其修為不輸中原七派長老,甚至與少林寺悟戒大師相比也毫不遜色。於是,他放緩語氣,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的決心。


    “阿彌陀佛,施主為情所困,已非貧僧所能勸醒!”


    “但學生仍要感謝大師的指點。”


    “施主客氣了。”僧人聽後,亦覺鍾逸深不可測,凝視片刻仍無所獲,“貧僧再為施主指一條明路:施主此行,可在湖中備一艘快船,一旦有變,可乘船東出洞裏薩湖,直達大海,轉向北,應能重返中土。”


    “多謝大師!學生定當銘記大師的教誨。”


    僧人見鍾逸如此說,知他心意已決,不再多言,雙手合十,閉目沉思。鍾逸見狀,知僧人已誤會,亦無話可說,便雙手合十行禮,退出廟宇。


    行走在寺外,鍾逸對美女公主的思念漸淡,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回想著僧人所述的南僧、西商、北神、東刀與中聖劍的傳奇。若僧人所言非虛,則聖劍門絕非等閑之輩,其肩負的使命非中土任何門派所能承擔。自己若與之為敵,必須慎之又慎;反之,若僧人所言有假,其用意則令人難以揣測。然而,鍾逸心中已傾向相信僧人,因他此行偶然,僧人對他一無所知,無需說謊。再者,聖劍門中的天劍、地劍、人劍,即便非中土武林所能敵,也並無奇異之處。以自己如今的修為,特別是吸收斷龍石內功力後,應能與天劍一較高下,勝算至少過半。由此推斷,聖劍門中必有高人,否則難以一統中土武林。因此,聖劍之存在更不容置疑。即便非聖劍,聖劍門中也定有其他高手。


    想通其中關節,鍾逸已步入一條大道。路上馬車絡繹不絕,以大象為坐騎的華服男女也日漸增多,鮮見如他這般異服獨行的旅人。即使有獨行之人,也多為女子,身著窄上衣、緊身長裙,或頂或挑地向北運送當地特產的水果。那些水果與中土截然不同,形態各異,有的長、有的彎、有的圓,更有奇形怪狀者,難以名狀。有的成串掛起,宛如中土芭蕉;圓的更是有趣,內含水分,路邊草棚裏便有售賣。主人用尖刀鑽兩孔,插入葦管遞給客人飲用。鍾逸見此奇觀,不禁目瞪口呆。


    為免癡態畢露,鍾逸掏出一顆珍珠,欲與攤主換取那圓滾滾的水果。攤主見狀,亦是驚愕不已,大呼小叫,雖不知其言何意,但搖手拒絕的動作卻十分明了。接著,攤主又做出一令鍾逸費解之舉:手忙腳亂地抱起一個圓果,鑽兩孔,插葦管,遞給鍾逸飲用。鍾逸對啞語頗為熟悉,一看便明,接過圓果便吸飲起來。果內確為水,浮白色,香甜可口,既解渴又充饑。


    飲盡一果,鍾逸欲以珍珠相贈,卻已有人上前搭話。他早已注意到身後圍攏的人群,隻是不欲理會。此時有人主動搭訕,他不得不轉身應對。


    招呼他的是一群錦衣大象背上的乘客,氣勢非凡,顯然非富即貴。其中幾位青年男女更是出類拔萃,絕非等閑之輩。他們見到鍾逸手中的珍珠,紛紛下象,圍立其後,目睹他飲盡圓果之水,方有人開口。說話者乃一健壯漢子,看似保鏢之流。鍾逸聽不懂其言,亦不回應,心中已有計較,打手勢表示欲售珍珠以付水果攤主。健壯漢子看懂後,奪過珍珠,轉呈一中年錦衣漢子。中年漢子細審珍珠後,親自走到鍾逸麵前,打手勢表示欲購,但僅出價一百兩銀子。


    鍾逸雖非珠寶行家,但對這顆珍珠的價值卻心知肚明,估摸著至少值個萬兒八千。他審視中年漢子的表情後,立刻搖頭,打手勢表明自己的意思。中年漢子看懂後,目光大亮,再次細審珍珠,提價至五百兩銀子。鍾逸身無銀兩,頗感不便,略作思忖後便答應了。中年漢子仍不滿足,又問鍾逸是否還有珍珠,鍾逸不予理會。


    有了五百兩銀子,鍾逸便不想離開,坐在水果攤前,讓攤主教他品嚐各種水果。中年漢子一夥人對鍾逸愈發感興趣,也不離去,圍著水果攤看熱鬧。鍾逸看出他們的意圖,不予理會,自顧自地大快朵頤。那些水果有的合他口味,有的則不然,好吃的便多吃些,不好吃的便淺嚐輒止。即便如此,等鍾逸嚐遍後,水果攤上的水果已去了一大半,足夠平常人十個八個的量了。此時,中年漢子中有人高呼起來,這一呼還真喚來了一位會說漢話的人。


    鍾逸見來者乃一高棉打扮的中年壯漢,麵容被濃密的胡須所掩;頭上戴著絲織頭巾,半遮半掩著臉龐,儼然一副蒙麵人的模樣。


    “閣下是中土人士?”鍾逸起身拱手行禮問道。


    “吾乃吳越錢塘人氏,姓趙名南勝,來此高棉、暹羅經商已逾二十載。公子不懂高棉語,來此高棉所為何事?”


    “偶然遊曆至此,並無他意。”


    “公子遊興真大,竟遊至高棉。還隨身攜帶重寶,真讓吾摸不透公子的心思!”


    “閣下無需奇怪,我隻是銀兩用盡,又找不到兌換之處,才直接用珠子換水果吃。再說,珠子再寶貴,總沒有肚子重要,更沒有性命重要。肚子餓了用來換吃的,正是它最好的用處。”


    “好話!吾真是少見多怪。好了,吾也不打聽公子的秘密了。若公子不嫌,吾可在高棉為公子做向導,絕不讓公子吃虧。”


    “如此便多謝了!我正想找一個會說漢話的人,問一問去皇宮的路。”


    “公子去皇宮,所為何事?”趙南勝聽後大吃一驚地問道。


    “是公主請我去的。”鍾逸略作思忖後,還是直言相告。


    “啊……”趙南勝聞言又上下打量鍾逸一番,未再多言,反而轉身與中年漢子交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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