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靜聽著外邊的吵嚷聲,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但一回身看到媳婦正坐在窗前刺繡,兒子和小女兒在庭院裏玩耍,他就橫下一條心,打定主意打死都不搬!


    說實話,自從他被調入京城,擔任尚書省從六品的水部司員外郎,他就沒住過一天好房子。


    原因無它,隻因長安的房價太貴,以他那點微薄的俸祿根本買不起。


    然而,就算他想租房,也被長安的房租給勸退,隻能委曲求全的選擇跟人合租。


    這樣一來,鄰裏間總會多出許多矛盾。


    比如說,他之前合租的鄰居是一個殺豬的,整天在院子裏磨刀霍霍,攪得他連覺都睡不好。


    而且自己還不敢有怨言,生怕惹毛了這個屠戶,趁著自己睡熟之時一刀結果了自己。


    再加上媳婦抱怨兩個孩子都學會殺豬了,他當場就萌生換房的想法。正在這時,民部尚書楊師道提議,說是可以將朝廷在群賢坊的房子借給他住,並且不收租金!


    範文靜一聽有這等好事,當天就帶著媳婦過來挑房子,第二天就帶著全家搬了過來。


    雖說這座新宅什麽家具都沒有,牆麵也沒有粉刷,但他再也不用擔心有人半夜在院子裏磨刀,也不用擔心自家媳婦抱怨。


    隻是誰也沒想到,這等好日子還沒過上一個月,朝廷就又讓他搬出去!


    搬出去?


    打死都不搬!


    若是陛下真能狠得下心,就讓陛下派士兵將自己驅趕出去!


    後來聽說陛下補貼二十貫,並且給他們三個月找房子的時間,範文靜心裏有些動搖了。


    雖然二十貫不多,但已經是陛下罕見的仁政了,若是再給臉不要,會不會真的惹怒陛下?


    正在範文靜猶豫之時,他的一個同事兼好友,虞部司員外郎田衛來了。


    兩人可算是真正的難兄難弟,一個管河流、舟船、橋梁、堤堰建造。一個管園囿、山澤草木,以及百官蔬菜薪炭供給。


    兩人但凡被分到考功司,或者金部司、度支司之類,也不至於窮的連個房都買不起啊!


    “範兄這新居住的可還滿意?”


    範文靜聞言冷哼一聲。


    “滿意有啥用,還不是得給嫡長孫騰房子!”


    “嫡長孫富可敵國,為啥對咱們這些小官如此苛刻,他就將房子借給咱們多住幾年咋了!”


    田衛聞言哈哈一笑。


    “範兄若是不想搬就一直住下去!”


    範文靜聞言再次冷哼。


    “我倒是想,但怕皇孫不同意!”


    “而且愚兄在朝中也沒有靠山,朕得罪了嫡長孫,我全家性命難保喲……”


    田衛見範文靜這樣說,這才將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盤托出。


    “範兄就放心大膽的住!”


    “今天有貴人跟我打過招呼了,說隻要咱們鐵了心不搬,朝廷絕不會處置咱們!”


    “可是……”


    “沒什麽可是,嫡長孫就算再囂張,難不成敢親自派兵給咱們攆出去?”


    “可萬一……”


    “真有萬一的話,你覺得陛下會怎麽看,天下人又會怎麽看?”


    範文靜聽到田衛這樣說,心裏頓時有底了。


    “你是說,朝中有貴人想借咱們這些小官給嫡長孫添堵?”


    田衛聞言哈哈一笑道。


    “聰明!”


    “我就知道瞞不住範兄!”


    “不過這事也不算啥秘密了,自從陛下認回嫡長孫,朝中就隱隱傳出風聲,說陛下有廢立太子的想法!”


    “咱們朝中的貴人是鐵杆的太子黨,非常討厭嫡長孫,想借咱們的手給嫡長孫添點堵!”


    “一旦嫡長孫敢對咱們動粗,不用咱們出頭,自有朝中貴人向嫡長孫發難!”


    範文靜聽到這話略微沉吟一番道。


    “田老弟,這事想辦妥,還得需要條人命啊!”


    “若是沒有人命,很難讓天下震動!”


    “隻是不知道這條人命是從你我二人中出,還是……”


    田衛聽到這話心裏一凜,本來這事他是不想跟範文靜說的,現在見範文靜主動點了出來,他也就不再隱瞞。


    “實不相瞞,計劃中確實有這一環,而且人選都定好了!”


    “誰?”


    田衛朝著隔壁努努嘴,然後壓低聲音道。


    “周禦史上個月就被太醫診斷活不長了……”


    範文靜聞言滿臉驚訝的道。


    “你是說我隔壁的殿中侍禦史周正清?”


    “他活不長了?”


    “噓!”


    “此事莫要聲張,朝中貴人已經給了周正清許諾,保舉他的兒子出仕,並且事後給他家一座兩百畝的莊園,用於供養他的家眷……”


    “這這這……”


    “我想去看看周禦史……”


    範文靜這話剛出口,就被田衛給打斷了。


    “不能去!”


    “一旦走漏了風聲,就耽誤了朝中貴人的大事了!”


    “而且你我二人,不僅撈不到什麽好處,還得立馬從這裏搬出去!”


    “我……”


    範文靜聞言痛苦的閉上眼睛。


    “我心不安啊!”


    田衛聞言冷哼一聲道。


    “不安就不安吧,這年月良心最不值錢,咱們倆但凡缺點良心,也不至於混到清水衙門裏當官!”


    田衛說完這話就走了,臨走之前再三囑咐範文靜不許走漏風聲,更不許去隔壁周禦史家。


    範文靜再三保證,田衛這才離去。


    隻是在送走田衛後,範文靜寢食難安,總覺得愧對隔壁的鄰居周禦史。


    他剛搬過來之時,周禦史還送了他兩張桌子,外加一口閑置的大缸呢。


    這份恩情還沒報答,他就要躺在人家的屍體上享福,這讓他如何受得了?


    最後經過一番思想掙紮,他還是決定讓媳婦給範家送點新鮮蔬菜,聊表一下自己的心意。


    然而,出乎他預料的是,沒多一會兒,周禦史就親自領著兒子登門致謝了。


    “範老弟真是太客氣了,還特意麻煩弟妹給我們家送蔬菜!”


    範文靜聞言趕忙起身,拉著周禦史坐下。


    “老哥哪裏話,咱們不僅同朝為官,更是比鄰而居,互相照拂乃是應該的!”


    周正清聞言微微一笑,隨即拉過自家兒子。


    “快給你範世叔行禮!”


    範文靜哪敢讓這孩子給自己行禮,可正當他想上前將其拉住之時,卻不料自己的手被周正清死死的拽住。


    “範老弟就給個麵子,受了犬子的大禮吧!”


    “這……”


    “老哥這身子怕是不成了,今後就將犬子托付給您,讓您多多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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