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景,李雲飛故意輕咳了一聲,想引起狐寶的主意,隨即忍不住笑道:“狐寶,你在想什麽,不會又在想著等下要吃什麽東西吧?”


    狐寶搖了搖頭,強忍著淚水道:“老大,剛才看到陳癩的屍體消失了以後,我突然好想念我死去的阿爹和阿娘啊。也不知道他們死了以後,到底去了什麽地方呢?你說,我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們嗎?”


    聞聽此言,李雲飛一時無言以對,不禁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芷雲忽然轉過身來,深沉地看了鐵牛一眼,輕歎了口氣道:“牛哥,其實在你遇到我的那一年,我父親還是一個商人,做一點兒小生意,母親知書達禮,曾是一個大家閨秀。他們膝下隻有我一個女兒,因此對我甚是寵愛,家裏本是衣食無憂。從小,我就學會了彈奏琵琶,學會了唱曲。


    但是,十九年前,我家裏突然發生了巨大的變故,父親因為不小心得罪了一個巨商,受到了打壓,生意一落千丈。至此,家道中落。不久之後,我父母因為總是鬱鬱寡歡,竟然同時染上了重病,然後雙雙辭世。


    所幸在父母離世之前,他們叮囑我以後可以去飛來城投奔一個遠房姨母,說她是一個很善良的人。那一年,我還不到九歲。


    當時,家裏已經是一貧如洗,年幼的我,最終在鄰居的幫助下安葬了父母。之後,我帶上這把一直陪伴著我多年的琵琶,一些幹糧,幾十枚銅錢和幾件換洗衣服,費勁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了飛來城,後來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我很順利找到了那個遠房姨母。


    得知我家的變故以後,姨母很是同情我,把我留在了她的家中。因為膝下沒有兒女,她和姨父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偶爾覺得無聊的時候,我總喜歡當著姨父和姨母的麵兒一邊彈奏琵琶,一邊唱曲。雖然那時候的日子過得比較清貧,可是我卻覺得很幸福,因為有一種家的感覺。


    可誰知,在我十六歲生日那年,姨母和姨父突然要上山去砍柴,說要拿幹柴去集市上換來銀兩,給我買幾件新衣服。當時,我滿心歡喜,對新衣服充滿了期待。可是他們上了山之後,卻再也沒有回來,也無任何音訊。後來,幾個鄰居都猜測說,他們應該是被什麽怪物或者猛獸吃了。”說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


    李雲飛和狐寶一臉的訝異,各有所思,鐵牛輕歎了口氣,急忙安慰道:“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不要再難過了。相信如果你姨母和姨父在天有靈的話,也不希望看到你難過的樣子。”


    芷雲微微點了點頭,繼續道:“姨母和姨父過世之後,我就舉目無親了,生活極其艱苦。沒過多久,在一個鄰居的介紹之下,我認識了一個叫陳風的人,也就是我現在的夫君。


    當時他也是一個孤兒,無親無故,身世也很可憐。剛開始的時候,他待我很好,為人看似忠厚老實,讓我動了情。交往沒多久,我們在幾個鄰居的撮合下,便成親了。


    可誰知成親以後,他性情大變,整日花天酒地,而且總是偷偷地去賭錢。每次輸錢了以後,他都會對我破口大罵,有時候甚至會對我拳腳相向。可是,我一直默默忍受著。


    沒過多久,他竟然輸掉了所有的銀兩,而且把祖傳的幾分土地也當掉了,當時家裏已經揭不開鍋了,我開始對他失望了,決定要離開他。


    可是那一天,當我收拾行囊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突然跪在我麵前,說他實在是走投無路了,然後說我琵琶彈得很好,曲子也唱的很不好,所以苦苦懇請我去做歌姬來貼補家用,還說今後會和我好好過日子,好好待我,隻願陪我白頭偕老,再也不會賭錢了。


    我最終信了他的話,為了他的那個承諾,我不顧鄰居的眼光,毅然踏上了賣藝這條路,自此改名為芷雲。可誰知,當我把辛苦賺來的銀兩統統交給他的時候,他依舊是四處去花天酒地,四處去豪賭,而且一次次變本加厲。


    等他沒了銀子以後,又會像以前那樣跪在我麵前,不斷地重複著同樣的話,說今後不會再賭錢了,發誓今後一定會好好待我,發誓今後一定會陪我去看細水長流。


    其實每次,我都知道他是在騙我,可每次我還是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因為,我總幻想有一天,他會像最初相遇時那樣待我。然而,那隻能是我的幻想罷了。


    因為後來,不知他受到了什麽刺激,突然癡呆了,不認得任何人,也不會再講話了。從此以後,他閉門不出,一直躺在床上,隻會傻笑。


    雖然我很痛心,也很不甘心,可是為了生活,為了他,我隻能繼續以賣唱為生。”


    聽到這裏,鐵牛長長地歎了口氣,心痛不已道:“芷雲,想不到你吃了這麽多苦,本爺真是心疼。”隨即,一臉疑惑道:“那個陳風如此待你,簡直是豬狗不如!而且他現在已經變成了傻子,你為何還要留在他的身邊?難道,你離不開他嗎?或者說,你真的很愛他嗎?”


    芷雲輕歎了口氣,遲疑了片刻,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愛不愛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我隻知道,現在的他離不開我。如果我離開了的話,他會活活餓死的。”


    聞聽此言,鐵牛不再講話,重重地低下頭去,歎氣聲不斷,連腳步聲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李雲飛思索了片刻,忍不住道:“雲姐,你真的很偉大。”說著,又不由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芷雲不發一語,隻是搖了搖頭,表情淒然,雙眸中已經泛起了無數淚光,卻依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始終掛在臉上,不禁讓人憐憫。


    這段路,仿佛走了很遠,三人的步伐都顯得有點兒沉重無力。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來到了巷子的盡頭,三人仿佛同時舒了一口氣。


    然而當看到眼前的一幕景象時,芷雲臉上的最後一絲笑容瞬間凝固了,渾身不由地一震,懷中的琵琶應聲落地。


    與此同時,李雲飛,鐵牛,狐寶都不禁瞪大了眼睛,異口同聲道:“怎麽會這樣?”


    隻見,麵前是一堆斷垣殘壁,四周的土地一片焦黑,火星還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焦糊味。


    不遠處,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年邁的老者,雙手背在身後,眼神複雜地看著芷雲,長長地歎了口氣道:“都燒光了,屍骨無存。芷雲,你節哀吧。如果老朽沒猜錯的話,這把火應該是陳風自己點燃的。想必是他自己受到了良心的譴責,突然醒悟了,所以不願再繼續拖累你了。從今以後,你終於解脫了。”話音落,步履蹣跚地消失在暮色之中。


    此時,殘風呼嘯,芷雲瘦弱的身子不斷地顫抖著,神情恍然,自言自語道:“我真的解脫了嗎?陳風,你真的就這樣離開了嗎?你還沒有回答我那個問題,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


    李雲飛和狐寶一語不發,表情顯得極其凝重,鐵牛忽然輕輕地拍了一下芷雲的肩膀,沉聲道:“或許這是天意,節哀吧。”


    芷雲不語,隻是怔怔地望著麵前的斷垣殘壁,似乎想拚命地從哪裏找回一絲過去的回憶。或許,那曾經是一段快樂的回憶。或許,那是一段痛苦的回憶。或許,從來都隻是一場夢罷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滴淚水,倏地從芷雲白玉般的臉頰滑落,無聲無息地落到了地麵,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泥土之中。那一刻,她似乎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緩緩地低下頭去,卻是無語凝噎。


    仿佛猶豫了很久,鐵牛忽然一把將芷雲攬入懷中,一臉堅定道:“芷雲,雖然你失去了陳風,但是你並未失去一切。隻要本爺還在,你一定會重新找到你的幸福,找到你真正的幸福,相信本爺吧!”


    芷雲不發一語,忽然失聲痛哭了起來。


    鐵牛沉聲道:“本爺不太會安慰別人。這些年,你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委屈。如果你真的很難過,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吧。但本爺對天發誓,今後若是你成為了本爺的女人,本爺絕不會再讓你流一滴眼淚!”


    聞聽此言,芷雲猛然將臉埋在了鐵牛的臂彎裏,哭的更厲害了。


    鐵牛不再講話,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那一刻,李雲飛的心猛然顫動了一下,心緒萬千,卻不知該說什麽好。


    與此同時,狐寶不住地點著頭,若有所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芷雲終於停止了哭泣,緩緩地抬起頭來,顫聲道:“牛哥,我該走了,多謝你。”


    鐵牛神色一震:“你要去哪裏?”


    芷雲淒然笑道:“我也不知,我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能走到哪裏就是哪裏吧。”


    鐵牛沉聲道:“好吧,無論你走到哪裏,本爺就跟到哪裏。如果你願意的話,本爺會成為你最親的人。”


    卻見芷雲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道:“我已是殘花敗柳,自知配不上你。牛哥,你放手吧,你一定會遇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女人。”


    鐵牛一臉堅定道:“無論如何,本爺就認定你了!還是那句話,如果你不答應做本爺的女人,本爺絕不放手!”


    芷雲的眼神顯得極其複雜,猶豫了片刻,沉聲道:“牛哥,你給我一點兒時間,讓我好好考慮一下,好嗎?現在的我,真的沒有心思去想這些事情。”


    鐵牛遲疑了片刻,下意識地鬆開了手臂,語氣顯得更加堅定了:“好吧,本爺會給你足夠的時間讓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的未來的。從現在開始,本爺會寸步不離地守在你的身邊!”


    芷雲顫聲道:“牛哥,多謝你。”說到這裏,緩緩地彎下身去,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撿起了那把琵琶,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拂去了上麵的塵土,隨即又重新抱在了懷中,卻不知那一刻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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