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時間來到五月中旬,諾德行省迎來了屬於它的雨季,烏雲籠罩了大半個行省,雷霆在其中蜿蜒穿梭,不斷炸響。


    約翰·奧塔·盧克靠在柔軟的獸皮躺椅上,火爐熊熊燃燒,驅散了彌漫不去的濕氣。


    作為雪楓領的領主,帝國子爵,約翰已經有五十七歲了。


    身為四階寒冰騎士,他的身體遠比歲數年輕得多,精力也頗為充沛,頭發還保持著健康的棕色,臉上的皮膚雖然有些鬆弛,但那弧度驚人的鷹鉤鼻依舊高挺,任何人看上一眼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


    “子爵大人。”管家推開房門,走上前來,將一封請柬放在了他的桌上:“有格裏菲斯家族的來信。”


    約翰閉著眼睛:“念。”


    管家拿起開信刀,熟練割開封口的火漆,雙手捧著抑揚頓挫地念起來:“尊敬的約翰·奧塔·盧克子爵,我在此悲切地告知您,唐納德·奧塔·格裏菲斯男爵,於光明曆1193年5月2日,突發疾病,溘然長逝。


    作為格裏菲斯家族的繼承人,我誠摯地邀請您於6月1日,前來諾德行省,雄鷹領,雄鷹堡,參加唐納德男爵的葬禮,兼鄙人的即位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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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信中的內容,約翰睜開了眼睛,嘲笑道:“哈,我還以為一個混混出身的男爵能給我一點‘驚喜’呢,沒想到竟然是這麽古板無聊的公文。”


    “想必是戈登代筆。”管家說道。


    “當然是老戈登!那個賤民恐怕是連字都認不全吧?”約翰掀開膝蓋上的毯子坐起身來:“可憐格裏菲斯家族也是千年的傳承,竟然落到了如今這種地步,竟然要讓一個下賤的流氓來繼承家業。”


    “那……”管家斟酌著問道:“是否需要我回信一封,說大人您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


    約翰擺了擺手說道:“別急,讓我想想……”


    管家束手等在旁邊,他已經為盧克家族服務了三十年,知道自家子爵的脾氣,說好聽一點是謹慎,難聽點說,就是優柔寡斷。


    “安格爾那邊怎麽說?”約翰忽然問道。


    管家恭敬回答:“這封請柬剛剛送來,按照路程來說,沃頓家族應該也剛剛才收到。”


    約翰緩緩點了點頭,思緒開始沉澱。


    格裏菲斯家族的衰落並非是從唐納德開始,但卻在他這一代衰落到了極致,也讓與他們接壤的盧克家族收獲了巨大的利益。


    現如今,格裏菲斯家族的雄鷹領一分為三,其中最為富庶的閃金鎮就握在約翰手中。


    雖然簽訂的是租賃協議,但租期高達五十年,現如今還有四十年的生效時間,足夠盧克家族在那裏建立實質性的統治。


    唐納德也並不是一個多麽高明的對手,但畢竟也算是一個合格的貴族,就算是被魔法迷失了心智,將領土大片分割,卻也給未來留下了收回領土的可能。


    不然的話,也不會自己當初開出兩萬金幣的高價,他卻依舊隻肯將閃金鎮租給自己,而將另外兩塊土地租給了沃頓家族。


    可惜,如今他的這番苦心看來是要白費了。


    約翰不太瞧得起女人,可丹妮絲的手腕和精明他也有所耳聞,一直將其視為繼續控製閃金鎮的最大阻礙,沒想到好好一個格裏菲斯家族,竟然落到了一個混混手裏!


    “小蜜蜂!”約翰發出一聲嗤笑。


    他不知道雷文是如何戰勝了丹妮絲,但從這個綽號來看,多半是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


    女人就是女人,總是要被男人征服的。


    看來自己還是高估了丹妮絲,早知道她也是那樣的人,我約翰也是寶刀未老嘛!


    “約翰大人,您要親自前去嗎?”管家又問道。


    “去,你代我回信,當天我一定會到。”約翰笑著說道:“聽說那隻小蜜蜂還練了私兵,我可真想看看他們的風采。”


    “而且我如果不去,恐怕那個小家夥會受不住安格爾的壓力,將閃金鎮這個財源交到沃頓家族手裏。”


    窗外,一道粗大的閃電亮起,將屋內照耀得如同白晝,隨後一道恐怖的雷聲轟然炸響!


    雷聲同樣也傳到了沃頓家族。


    不同於約翰那裏的清淨,此時沃頓家族的男人們在會議室中齊聚一堂。


    坐在最內側的男人身披黯淡鐵甲,脖子粗壯,一隻覆麵鋼盔放在手邊,這鋼盔鼻子的造型尤其誇張,而這也是為了適應它的主人——安格爾·奧塔·沃頓男爵。


    他鼻子大得就好像是獅子!


    身為三階大地戰士,雖然已有六十五歲,但他的脾氣卻暴躁得像一團火,伸手揉爛了請柬一把將其丟入火中:“哼,真是世風日下,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夠做一個貴族了!”


    “父親,我覺得……”開口的是安格爾的長子裘德拉,他很好的繼承了父親最明顯的特征,一個大鼻子,並且還花樣翻新,鼻頭上帶著大片紅色的癲痕。


    但剛一張口,他的話就被安格爾噎了回去:“這裏是會議室,我跟你說過,在這裏要叫我職務!”


    “是,男爵大人!”裘德拉縮了縮脖子,一個三十五歲的中年人被訓得像條狗一樣:“男爵大人,我覺得您不應該太輕視雷文。”


    “我曾經和丹妮絲夫人會麵數次,她絕不是那種能夠被人隨意拿捏得女人,如今雷文能夠從她手中搶到繼承權,一定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放屁!”安格爾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看你就是被那個叫丹妮絲的婊子迷昏了頭,竟然說出這種長他人誌氣的話來!”


    “父親,您別生氣了。”安格爾右手邊,一頭紅發的年輕人開口:“兄長大人也是為了家族考慮,才會去接觸丹妮絲的。”


    這個年輕人名叫馬克,今年二十歲,是安格爾的幼子,沒有繼承父親的大鼻子,而是繼承了母親那火一樣熾烈的紅色頭發。


    “父親”這一稱呼明顯違背了安格爾之前的指令,但是這個如同雄獅一樣的男人卻絲毫沒有因此而惱怒,而是收斂了脾氣:“哼,什麽為家族考慮,我看他就是為了他自己!”


    裘德拉低下頭去,將臉上的不滿壓在心裏。


    同為沃頓家族的子嗣,安格爾的偏心實在是太過分了!


    裘德拉比馬克大了整整十五歲,在小時候,他完全就是被按照家族繼承人來培養的,受到了最嚴苛的訓練。


    從六歲開始,就要一邊學習貴族必備的禮儀、文化和曆史,同時還要兼顧武技和戰術的訓練,稍有懈怠,就會招來安格爾的一通毒打,連一個笑臉、一句誇獎都沒有聽過。


    裘德拉本來以為安格爾就是這樣一個古板的父親,他愛著自己,隻是不會表達。


    但是這個想法卻在馬克漸漸長大之後變得支離破碎。


    從小,馬克就享受著父親最多的關愛,經常會將他抱在懷裏,哪怕五六歲的時候依然如此。


    甚至有幾次,馬克在父親訓練士兵的時候衝到了指揮台上,這要是換在裘德拉身上,肯定是一頓好打。


    但安格爾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著將他抱了起來,驕傲地向自己的私兵們介紹著馬克的身份。


    甚至馬克隻有十五歲的時候,就獲得了一支二階的【神賜藥劑】,還是定向覺醒大地鬥氣的那一種,價格高達一千五百金幣,在第一次失敗之後,父親甚至還給他買了第二支!


    而安格爾自己,是在二十歲的時候才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支神賜藥劑,一階非定向覺醒的那種,直到二十五歲,才覺醒成功!


    沒錯,他接觸丹妮絲的確是為了自己,父親對馬克的偏愛明目張膽,他已經對於繼承爵位不抱希望,隻想將丹妮絲娶過門來,這樣一來他就能夠通過運作,成為實際上的雄鷹領領主!


    可我難道不是家族的一員嗎?


    “父親,兄長大人也是家族的一員,隻是他太心慈手軟了。”馬克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他知道如何讓安格爾開心:“依我看來,馬上就是雨季,正是血腥高地最混亂的時候。”


    “咱們幹脆讓手下的私兵扮成流寇,直接殺進雄鷹堡,讓格裏菲斯家族絕嗣,這樣一來,租來的兩塊領地就固若金湯,無論是誰繼承了雄鷹鎮,都不會再動歪心思!”


    “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兒子,這樣才有咱們沃頓家族的威風!”安格爾開懷大笑:“不過這個想法雖好,卻有點太過顧頭不顧尾了,咱們是貴族,不是強盜。”


    倒並非安格爾有多麽遵守貴族道義,而是現如今整個王國的大環境不允許他這樣做。


    自從百年前開始,帝國王室就開始有意識地削弱貴族,極大收緊了爵位的發放,百年以來新晉的貴族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但被削減爵位的貴族卻至少有上百個!


    沃頓家族隻是小小的男爵家族,若是真的按照馬克的想法去做,就算成功了,恐怕貴族理事會裏那群國王的狗腿子會發了瘋一樣撕咬上來,不把沃頓家族弄得失地削爵絕不甘休。


    “那父親,您想怎麽做?”馬克問道。


    安格爾瞪著眼睛說道:“那隻小蜜蜂不是在練兵嗎,那咱們就帶著最精銳的部隊去給他‘賀禮’,讓他知道,自己要麵對的究竟是什麽對手!”


    “父親,您真是太睿智了。”馬克大聲誇讚道:“那個出身低賤的混混,一定沒有見過像咱們鐵爐嶺士兵這樣的精銳,一定會被嚇得尿褲子的。”


    “到時候咱們隻要稍稍嚇唬嚇唬他,他說不定就會把雄鷹鎮、還有丹妮絲那個婊子都交給我們!”


    安格爾搖了搖頭:“不,孩子,不是我們,這一次裘德拉跟我一起去,至於你,還是留在領地裏,多多磨煉武藝吧!”


    “可是……”馬克剛要辯駁,又低下頭去,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委屈:“我明白了,父親!”


    他知道安格爾的用意——裘德拉已經年長,擁有自己的班底,又是家族的長子。


    如果將裘德拉留在鐵爐領,一旦安格爾出現任何意外,那麽裘德拉都能夠直接宣布對鐵爐領的繼承。


    馬克要表現出委屈,不是真的想要離開領地,隻是為了讓父親愧疚,同時討要好處。


    果然,安格爾說道:“馬克,不要耍小性子,你已經是個成年的貴族了。這樣吧,等我回來,就將一個騎士領先交給你治理,如何?”


    馬克當即說道:“多謝父親!”


    轟——


    又一陣雷聲響起,窗外的雨越發大了。


    深沉雨幕之中,一匹匹駿馬穿行在諾德行省不同的道路上,就如同血管中奔流的血液。


    這些騎士都是傭兵,正晝夜不停,將請柬送到每一個曾經與格裏菲斯家族有所牽扯的貴族家中。


    那一陣接一陣連綿不絕的滾滾雷鳴,就好像是一場宏大戲劇的前奏,向整個諾德行省預告——


    格裏菲斯家族,要回來了!


    但這轟然巨響並不能掩蓋所有聲音,雄鷹堡庭院之內,有一種聲音比它更響。


    “刺!”


    “刺!!”


    “刺!!!”


    暴雨之中,雷文的私兵們還在操練,每個人眼中都閃爍著堅韌不屈的光芒。


    在埃裏克的命令下,他們岔開雙腿,雙手持握長槍,不斷演練著同一個動作。


    突刺、突刺、還是突刺!


    槍鋒衝破雨幕,將雨滴撞碎成更細小的水珠,遠遠看去,竟是造出了一片蒙蒙霧氣。


    沒有人敢於分心,因為此刻,雷文同樣站在雨中,同樣手持長槍,與他們站在一起!


    今天的第五百次突刺之後,雷文收起長槍,挺身而立:“立正!”


    唰。


    三十六名私兵幾乎同時站直了身體,腳跟與腳跟碰撞,那擠壓積水的聲音在這一刻近乎重合!


    半個月的訓練,初見成效。


    雷文大聲喊道:“我們是誰!?”


    以西蒙為首的一眾私兵昂首挺胸,咆哮著:“雄鷹軍!”


    “我們的信條是!?”


    “保衛家園,效忠男爵!”


    “誰是你們的男爵!?”


    “雷文大人!”


    “很好!”雷文一抖槍杆,吼道:“現在,有人要來看你們的笑話,看雷文大人的笑話!你們要怎麽辦!?”


    短暫的沉默之後,一聲驚雷炸響。


    西蒙忽然上前一步:


    “殺!”


    隨後,聲浪轟然掀起:


    “殺!!”


    “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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