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情緒,林傲梅真是許久未見了,以前覺得頭疼,現在隻覺哭笑不得。


    本來沒什麽,現下卻故意道:“確實一表人才,我還未見過有人將長劍舞得這般行雲流水,比武大會過後,田家這位公子算是揚名了。”


    詹玄羽酸得胃疼,以手撐額,用隻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委屈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對他有情誼!之前桃花宴,還有上次宴賓樓外頭,他都對你不懷好意,我以為隻是他狼子野心,沒想到你竟也將他看入眼了,可憐我桃花宴上幫你解圍,上次聽到你被柒芷帶了去,忙奔波著去接你,卻隻得了個自作多情。算了雲木,如果跟你兩情相悅的是田思淵,那我祝你幸福,隻安心當你義兄,護你周全便罷了……”


    “……”林傲梅語噎,這人真是什麽都說得出來,麵不改色的。


    她不說話,詹玄羽還是能自言自語:“你居然默認了,我為你做了這麽多,到底比田思淵差哪了,你對他上了心,卻對我棄之如敝屣,我怎麽甘心啊,我不甘心啊——”


    聽他一字一句胡言亂語,林傲梅忍不住暗暗在底下踹了他一腳,便見他更是撕心裂肺:“你居然打我,為了別的男人打我,我要去把田思淵打趴下,我這就上去,你別攔著我……”


    很好,胡言亂語不夠,還撒潑了這是。


    “咦?雲木,你不攔我,你真的沒攔我,是默許了是吧!太好了!既然你默許了,我這就上去把他打趴了再說……”說著他還真的作勢要站起來,林傲梅嚇了一跳,雖然心知他不會真的胡來,但還是下意識拉住他。


    詹玄羽這才不鬧了,笑嘻嘻的坐回來:“我就知道你比較在意我。”


    林傲梅被他鬧得無言以對,憋著笑:這人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可還行。


    詹玄羽聽不得林傲梅用讚賞的語氣提田思淵,便道:“雲木,你押安歆舞贏,我押田思淵,就這麽定了!”


    林傲梅都愣了:“還能這麽玩的?”


    詹玄羽用眼神向林傲梅確定和肯定,林傲梅隻能道:“行吧。”


    本來就是他說要賭的,他開心就好。


    場中田思淵和歆舞公主對峙而立,二人皆是風姿卓越者,單從姿態氣場,實在難以說準誰能奪得頭籌。


    田思淵也心知必有一場硬仗要打,眉頭輕蹙,拱手作揖:“公主,得罪了。”


    歆舞公主一言不發,擂鼓一響,便似蟄伏的獵豹般聞聲而起,隻攻不守,直逼田思淵麵門。


    出雲眾人都為田思淵捏了一把冷汗,唯恐他因歆舞公主是女兒身而束縛了動作。好在田思淵並未留手和輕忽,長劍出鞘,亦是見招拆招,以攻為守。


    軟劍和長劍正麵迎上,步步殺機,互不相讓,大有你死我活的意思。田思淵暗訝歆舞公主的不凡身手,歆舞公主亦是暗自盤算。


    過了百來招,田思淵有些看懂了歆舞公主的招式,她的軟劍極長,一招一式間也一直在避免與他過於接近的對決,可能是矜持,也可能是不善於近身搏鬥,所以避之短處。


    田思淵相信,能無視身份下場對決的歆舞公主,必是後者。


    思及此,田思淵變換招式,惻身逼近,歆舞公主終於出手防守,更讓田思淵堅信,近身搏擊,歆舞公主必敗無疑。且不說男女天生力量懸殊,但歆舞公主避之,必弱之。


    看準時機,田思淵虛晃一招,近身上前,歆舞公主看似躲閃不及,接下一招。


    忽然,田思淵瞥見歆舞公主微揚嗤笑的嘴角,頓時暗叫不好,欲收回腿腳,卻已經慢了一瞬。


    隻見歆舞公主身子極軟的接下田思淵一腳,腰肢以詭異的弧度縮了一下,從林傲梅的角度看,似乎歆舞公主的腰肢和下肢分離開了,軟得像沒有骨頭一般。


    就是這一錯位讓田思淵猝不及防,腳下驟然失了著力點,歆舞公主軟劍一繞,便將他拉至了擂台邊緣,隨即變拳為掌,田思淵左側胸口硬生生受了歆舞公主一掌。


    歆舞公主虛接了一腳,田思淵這一掌,卻是實受了。


    田思淵踉蹌了幾步,堪堪要踩到邊緣,歆舞公主隨即再次出劍,田思淵咬牙握住迎麵而來的軟劍,身子借力飛起,隨著軟劍螺旋一般的旋動。


    他握著劍鋒的手血流不止,卻似乎毫無察覺,借著力迅速往歆舞公主的方向逼進,歆舞公主想脫手,手腕卻已經被田思淵攥住,扯到了擂台邊緣。


    明明是千鈞一發的時刻,周遭卻靜謐如夜,人人屏息凝神,緊張不已。


    說遲也快,田思淵拉著歆舞公主,歆舞公主也反手拽住他,二人互不相讓,竟是一同墜落了擂台。


    田思淵傷了手,又受了歆舞公主一掌在身,已是吃力。而歆舞公主仗著身姿輕盈,愣是撐到田思淵落地後她才翻身而下。


    不過前後腳的功夫,卻顯而易見,安歆舞險勝了此局。


    “承讓!”歆舞公主眉眼微揚,帶著難以言喻的挑釁和傲氣。目光暗巡著出雲席上那心心念念的身影,卻見詹玄羽正傾著身子同身邊人說道什麽,那眸光含情脈脈,笑意盈然,看在歆舞公主眼中,更是礙眼刺目。


    她的優秀,她的能力,他從未看進眼裏,反倒對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雲木郡主視若珍寶。思及此,安歆舞所有的傲氣與喜悅都變成了怒火中燒。


    歆舞公主並不知道詹玄羽此時的眉飛色舞,完全是在添油加醋的跟林傲梅說田思淵輸得如何狼狽雲雲。


    田思淵輸了,大概出雲席上唯有一個詹玄羽還能沒心沒肺的,林傲梅都不免生了幾分可惜。


    “出雲敗了,你也敗了,你還沒心沒肺,神采飛揚的。”詹玄羽的敗,自然是指他和林傲梅的賭約。


    “敗給你有什麽,對手是你,我輸也甘願。至於出雲,一場比武而已,證明不了什麽,而且又不是墊底。自有其他人肝疼呢!”


    “促狹!”林傲梅笑道,不過話糙理不糙,確實是這樣,羌祈墊底沒入四強,夕幻開頭就被羌祈弄了個笑話,四強對決雙雙落敗,皇帝還美其名曰賞賜了兩把劍,這兩國,都沒得什麽好說道的。


    唯有北辰,拔得頭籌,卻也是歆舞公主頂替上場的,相較而言,出雲在這場比武大會中,也是風采卓然的,並沒有因為險敗了一場屈居第二就怎麽樣。


    立馬有人上前扶著田思淵幫他止血,他倒是沒什麽事,隻是手上的傷口需要處理一下。麵對歆舞公主的傲氣淩人,他平和淡然,眉間並無不悅之色。


    是他中了計,誠然歆舞公主招式之間刻意設計引導,但兵不厭詐,不算什麽。


    眾人對歆舞公主盛讚不已,她也確實當得起,不管其他人如何,就她和田思淵這一場,看得出田思淵確實沒有故意放水。


    歆舞公主心知此時她應該傲然離場,但餘光將詹玄羽和林傲梅竊竊私語的場麵盡收眼底,不由得怒火攻心:“本公主一介女兒身,又是頂替上場,難免有人對本公主拔得頭籌心懷怨懟,在場女子中,若有不滿者,盡可上台來繼續打擂。若勝了本公主,便算魁首。”


    場中一時無話,這歆舞公主,要麽是沒事找事,要麽是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不過,你若說她狂妄囂張,卻又指明了是女子,倒也不像是不管不顧的在逞匹夫之勇。


    “雲木郡主,你可是不服?”此話一出,眾人大悟。看來是要故意針對。


    這真是奇了,若說是要挑釁出雲,柒芷公主也在場,她身份更高,不是更好的人選嗎?怎麽會對著雲木郡主發難。


    璃王和林箭瀾臉色頓時不好看了起來,眾人也不約而同的望向林傲梅。


    林傲梅亦是始料未及,卻也沒有失態,微理了理衣裙,這才款款起身,嬌笑道:“歆舞公主好生有趣,場中女子甚多,如此奇怪的問題,怎麽偏偏單問了我?”


    歆舞公主這一點名道姓的發問,跟指著林傲梅宣戰有何區別,林傲梅實在不必給麵子。


    “歆舞公主放心,我出雲泱泱大國,氣度非凡,素來勝不驕,敗不餒。今兒隻是個小小的比武,助興罷了,來者是客,我出雲難不成還能傾盡全力,讓北辰慘敗難堪不成?”


    林傲梅說得嬌俏,完全不以為意,好像在說,什麽勝和負,我們出雲隻是隨意指派了一些人逗你們玩兒呢!


    歆舞公主憤然嗤笑,眸中帶火:“好狂妄的語氣,看來你果真不服!那便下來,同我打過!”


    隻要雲木郡主敢下來應戰,她勢必要狠狠折辱,方解心頭之恨!


    林傲梅可不傻,歆舞公主越是急切,她越是愜意,隻說不動:“今兒個歆舞公主頂替上場,雖說違反了規則,導致出雲險敗,但敗了便敗了,我出雲萬沒有不認的道理,歆舞公主這一說,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本來嘛,歆舞公主就是頂替上場的,但實力和身份擺在那,眾人睜隻眼閉隻眼罷了,卻得了便宜還賣乖,得寸進尺。


    “再者,若今天險勝的是出雲,必定會在過後以眾國為鏡,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斷不會沾沾自得,目中無人,做出這許多腔調來。”林傲梅語鋒一轉,冷豔睥睨,眸帶不屑的道。


    她都不必動,隻要站著說,便說得北辰無地自容,將出雲捧上了天。


    她怎麽可能上擂台應戰,莫說打不過,打得過也不上。


    此時勝不勝的,哪裏還重要呢?出雲險敗,卻是謙虛磊落,雖敗猶榮。北辰險勝,卻是亂了規矩,又狂妄自滿,不知收斂。


    歆舞公主惱怒異常,從來沒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如此丟臉,從來沒有!


    雲木郡主,等你傷口愈合毒發那天,我定要你哭著求我!


    “哈哈哈哈,歆舞公主言重了,不必為此等小事傷了兩國和氣!朕宣布,此次比武大賽,北辰勝,北辰勝!”皇帝這麽說,更像是坐實了林傲梅的話一般。


    不過一場比武,勝負之分,出雲都不放在眼裏,陪你們玩兒呢!


    本來還有幾分得意的資本,這麽一來,反倒鬧得北辰灰頭土臉的,活像個笑話。


    安夜翔眉間隱怒,語氣冰冷:“歆舞被我寵慣壞了,雲木郡主,失禮了。”


    說真的,安夜翔這語氣,完全聽不出他有多寵安歆舞,倒像要把安歆舞凍死。


    歆舞公主渾身一顫,自知理虧,不敢再多言,退回了席位。


    “傷你之人,十之八九是這瘋女人。”林傲梅落座後,詹玄羽眸光流轉道。二人對安歆舞的挑釁壓根不以為意,詹玄羽也知道林傲梅應付得來。


    這種蠢女人,也配跟雲木叫囂?


    “可皇後娘娘出手試探,又做何解釋?”林傲梅百思不得其解,一時倒也把詹玄羽問住了。


    “我必定會查個清楚!”那箭上之毒便是個線索,看來,他有必要親自走一趟太醫院了。


    詹玄羽思索間,目光又對上了北辰席位的安夜翔。那人眸如隼,凜冽異常,此時又泛著趣味的光,越過詹玄羽,若有似無的落在林傲梅身上。


    其實,場中人無不注意到風華絕代的雲木郡主,適才三言兩語便讓北辰公主下不來台,說得出雲即便敗了,卻麵子裏子都有了。嬌笑漣漣也好,靜若處子也罷,真真耀眼極了。


    皇帝也是默默記了一功,高興之間便道:“來人,賞雲木郡主東珠一斛,還有先前渝國進貢的墨,朕用著甚好,也賞她!”


    東珠也罷了,這墨可是皇帝都用過說好的,可不是稀罕物?


    林傲梅起身叩謝:“臣女謝皇上賞賜!”


    皇帝笑著擺擺手,心情似乎很好。此女耀眼,既然藏不住,那便捧著吧!如此慧黠,捧得高,也是另一種方式的保護。亞父的孫女,當得!


    皇後在一旁,擺著賢惠得體的笑意:“臣妾看著這雲木郡主,真真是喜歡極了!皇上瞧,這麽精致的望仙裙臣妾倒是第一回見,穿她身上,可不比當年的懿華長公主還奪目些?”


    皇後說的長公主,是皇帝和璃王的同胞姐姐,早在皇帝未登基前便已身亡,皇帝登基之後,為表念想,方追封了長公主。


    為何會突然提起呢?對這位長公主有些印象的人都在此時想起來了,懿華長公主在世時,最喜穿這種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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