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芙蓉履履求情,卻都被林箭瀾拒絕,林傲梅明眸湛然,見時機差不多,這才柔聲開口道:“爹,采月采星伺候大姐姐許久,主仆情深,大姐姐又素來性子溫婉,如何下得了手嚴懲她們二人呢?”


    林芙蓉之所以替采月采星求情,一來,是二人知道她的真性情,又是因為替她頂缸才導致被攆出府去的。林芙蓉唯恐采月采星心有不平,多多少少會透露出什麽,雖然不見得有人相信,但也終究是個麻煩。


    二來,替采月采星求情,也能更加彰顯她的宅心仁厚,待下仁慈。


    但林傲梅這樣一說,便直接把林芙蓉的寬厚說成了懦弱,無力懲處管教手下人。


    這個該死的林傲梅!是偏偏要毀她名聲的嗎?簡直是欺人太甚!


    林芙蓉突然覺得,自己這麽早和林傲梅撕破臉皮,是個多麽衝動糊塗的行為!如果在桃花宴的時候,她能忍住一時之氣,那此時,林傲梅是不是也會顧及收斂一二?


    聽了林傲梅的話,林箭瀾沉吟了稍許,似乎想到采月采星是陪著林芙蓉過來常青院的,此時就在外屋,遂朝著丫鬟吩咐道:“把采月采星二人喚進來!”


    林芙蓉隻覺事情不妙,便聽林箭瀾轉而朝她道:“芙兒,雖說這兩個丫鬟粗笨,但是,如果她們真對你有敬畏之心的話,越粗笨,做事就越會上心,怎麽會因為一隻鳥兒,就如此毫無顧忌的把滿屋子瓷器擺件都給打碎了?這分明是仗著你性子好,不把你放在眼裏!這般刁奴,若是再姑息,往後不得更加目中無人了?她們是你的貼身丫鬟,代表的是你的顏麵,以她們二人,隻會給你抹黑。你明白嗎?”芙兒性子柔弱,念及舊情下不了手,他身為父親,卻絕不能容忍。


    林芙蓉恨得咬牙,隻暗罵林傲梅狡猾。如果林傲梅直接告訴爹爹,瓷器是她砸碎的話,那麽,以自己在爹爹心中根深蒂固的完美形象,爹爹並不見得會相信。


    再退一萬步說,就算爹爹相信了,但為了顧忌她的名聲,想必也不會大動幹戈,到時,林傲梅也隻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是這該死的林傲梅,居然順水推舟的把這事往采月采星身上推,而她總不能把這事往回攬吧?這樣一來,她是無從辯解,卻又求情無果。林傲梅在砍了她臂膀的同時,又順帶往她溫厚大方的名聲上潑了幾把汙水!顯然,這結果,要比把將摔瓷器的事蓋在她身上,卻惹父親不信要來得劃算多了!


    紅唇微抿,林芙蓉對局麵已經看得無比清晰,卻也隻能將苦水往肚裏咽,垂首恭聲道:“女兒,謹遵爹爹教誨!采月采星,確實罪無可恕!”


    林箭瀾點點頭,心中卻是暗自計較。芙兒性子如此柔弱,又怎麽震懾得住下人?他又怎麽放心的把產業交由她掌管呢?


    計較間,采月采星已經被帶到了,二人的神色皆是一片不明所以,卻仍是有條不紊的行了禮。


    林箭瀾餘光瞥到一旁兀自品茶的林傲梅,記起她適才對林芙蓉說的話,不覺有些好奇,想把采月采星的懲處交給她來決定,看看遇見這種情況,她又會是如何應對的。


    不過轉念一想,采月采星是林芙蓉的貼身丫鬟,若是讓林傲梅懲處,擔心她們姐妹二人會因此生了間隙,便也作罷。


    采月采星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喚進來,見林芙蓉就坐在林箭瀾的下首處,正不停的朝她們倆使眼色,心中頓覺有些不安。


    正忐忑之時,林箭瀾隻不過一開口問話,便讓二人跪著的身子莫名顫了一顫:“采月采星,芙蓉苑的瓷器擺件,可都是你們不小心打碎的?”


    一聽到是因為這件事,二人都不免稍稍鬆了口氣。


    麵對這種事,該怎麽說、怎麽做,她們已然是駕輕就熟,早就有了經驗。再說,她們是替大小姐頂缸,頂多讓人覺得她們粗笨一些,有大小姐在,不會讓她們有事的。


    如此一想,二人便都沒了適才的忐忑不安,采月思索了會,聲音清亮,鎮定自若的道:“回老爺,是奴婢二人不小心打碎的。大小姐也是清楚奴婢二人性子的,奴婢當真不是故意的,還望老爺明鑒。”


    林芙蓉暗自撫額,不知該喜該憂,眼神不舍的望向采月采星。如果采月采星待會注定要被懲處的話,那她隻能暫時安撫二人,不要讓她們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至於以後……


    眸中的淩厲一閃而過,快到幾乎無人察覺。


    聽著采月毫無愧疚惶恐的語氣,林箭瀾長眉微皺,很是不悅。果然是芙兒太過縱容二人了!這才養成這種刁奴!


    心雖不悅,聲音卻故作平靜的問道:“你們打碎瓷器,大小姐可曾處罰過你二人?”


    見采月沒有要回答的意思,采星這才出言道:“回老爺,大小姐素來溫柔寬厚,隻不過是稍加訓誡一番罷了。自奴婢二人到芙蓉苑伺候以來,大小姐都不曾體罰過奴婢二人。奴婢二人銘感五內。能夠跟在大小姐身邊伺候,是奴婢二人的福氣。”采星違心卻毫不吝嗇的道。總之,讚揚大小姐的話,是不存在說多錯多這個問題的。


    如果是在以往,采星采月的形象,是非常盡忠職守,進退有度的丫鬟,那采星這樣說,確實能為林芙蓉樹立不少好名聲。但是眼下這種情況,顯然已經完全變了味。


    林箭瀾有些惱怒,這個芙兒,處事真是太過於柔弱了!如果他再不處置這兩個刁奴,怕是往後,她們就要奴大欺主,爬到芙兒頭上去了!


    林箭瀾再也平靜不了,拍案怒斥道:“好一個銘感五內!你們就是這樣銘感五內的嗎!芙兒的臉麵都被你們丟盡了!來人,把這兩個刁奴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賣身契退還給伢婆子,攆出府去!”


    采月采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腦子裏“轟”的一聲變成空白。直到常青院的粗使婆子上前拉人,二人這才徹底回過神來。


    雙目湛湛的望向林芙蓉,邊掙紮邊哀求道:“大小姐,您知道的,奴婢不是故意的啊!您是知道的啊!您救救奴婢,奴婢對大小姐衷心耿耿,天地可鑒啊!大小姐!”


    林芙蓉咬緊下唇,她自然聽得出采月采星的話中話,別人不知情,可她是知道的啊!


    這種時候,如果她向父親求情的話,即使無果,至少也作足了姿態,可以安撫一下采月采星,讓她們知道,自己已經有盡力救她們了。這樣的話,二人或許還能承自己的情,待會挨不住板子,也不會亂說什麽。


    但是,她已經求過那麽多次,爹爹都沒有應允,如果此時她再求情,恐怕,爹爹真的會認為她處事懦弱,而對她有成見了!


    所以,她不能這麽做!


    林芙蓉萬分後悔,為什麽適才她出言求情的時候,采月采星在外麵沒有看到呢?這個時候,她已經不能再說什麽了,否則,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不舍的望向采月采星,投以愛莫能助的眸光,極力的安撫二人。


    主仆這麽久,林芙蓉一個眼神,采月采星就已經知道林芙蓉的意思,頓時心灰意冷。


    這件事,她們簡直比竇娥還冤啊!明明是替大小姐頂缸,以往什麽事也沒有的啊!可是這次,居然會落到這般田地!連知曉內情的大小姐都對她們愛莫能助了,她們又能如何?


    不管大小姐是真的愛莫能助,還是壓根就想要撇清自己而犧牲她們,這個時候,她們都無法辯駁了。若是此時辯駁,說出事實真相,怕是也無濟於事,誰都不會信。她們反而罪加一等,還會因此得罪了大小姐。


    伺候大小姐這麽久,大小姐的狠厲勁,她們自是清楚的。如果她們真的為了自保而招出大小姐,那事後,大小姐鐵定不會饒了她們!倒不如咬緊此事,說不定大小姐會念在她們衷心耿耿的份上,日後對她們多加照拂,保她們衣食無憂。


    采月采星不知道的是,就算她們此時三緘其口,不暴露林芙蓉。事後,林芙蓉也是絕對容不下她們的。


    見二人停止了掙紮,林芙蓉眸中水光盈盈,滿是不舍的道:“采月采星,念在你們伺候我多年的份上,受罰後,去門房各領三十兩銀子再離府吧,也算全了我們之間多年的主仆情誼,還望爹爹恩準!”說著,朝林箭瀾跪身請求道。


    雖說對林芙蓉太過柔弱的性子並不讚同,但是她如此重情重義,林箭瀾也甚感欣慰。稍想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


    林芙蓉此舉,卻更堅定了采月采星心中的想法,二人的臉上滿是感動,眸中是一片堅定的色彩,向林芙蓉昭示著她們的忠心耿耿。


    林傲梅端坐在圈椅上,纖纖玉指絞起肩旁的一綹長發,漫不經心的把玩,冷眼看著眼前的主仆三人互相裝模作樣。


    林芙蓉裝作情真意切,隻不過怕采月采星會牽扯上她。雖說大抵沒有人相信,但是林芙蓉對名聲這種東西,看得很是重中之重,所以,她不會允許這種不穩定的因素存在,隻能盡力的安撫二人。


    而采月采星看似忠心耿耿,實際上,若是此時招出林芙蓉有人會相信的話,恐怕二人是不會做考慮的。所以,她們也隻能裝作對林芙蓉忠心耿耿,希望林芙蓉能在事後顧念她們“一片忠心”罷了。


    真不愧是林芙蓉調教出來的丫鬟,對形勢分析果然夠精準!


    雖然從沒指望采月采星會招出林芙蓉,並且取信於人,卻也沒想到,二人居然真的半點口風都不露,守口如瓶。


    隻不過,二人終究還是差了林芙蓉一招,真以為將罪名往自己身上攬,林芙蓉就會念她們的情,對她們多加照拂?這三十兩銀子,她們就是有命拿,怕也沒命花了!


    果然,直到三十大板打完,采月采星依舊咬緊牙關,一聲不吭,林芙蓉一顆高懸的心,也才算徹底放了下來。


    雖然摔瓷器一事,並沒有攀咬到林芙蓉。好在,林傲梅原本的目的,也就是想剁了林芙蓉的左右手罷了。加之現在,林芙蓉所謂的“寬厚大方”,恐也已經染上了陰影。所以,對這個結果,林傲梅還算是比較滿意的。


    而林芙蓉則是恰恰相反,放下心的同時,也積累了滿腔怒火。但是她知道,她的事算完了,可是杜柳清的事,還沒完!


    思前想後,林芙蓉現在已經確定,杜柳清絕對沒有支走那麽多銀兩。但是,她該怎麽做,才能讓爹爹也知道,娘親是被汙蔑的?


    “爹,您也看到了,娘親派人支銀子,隻是為了添置芙蓉苑的瓷器而已,沒有半點私心。所以女兒覺得,支走那麽多銀子的,一定不是娘,一定是有人在陷害娘親!”林芙蓉在林箭瀾身前跪下,委屈萬分道。事到如今,她也隻能這麽說了!


    三姨娘就坐在林傲梅的下首處,聽林芙蓉這麽說,當即起身道:“大小姐,婢妾知道您護母心切,您可以說夫人沒有支走銀子,但是您不可以說是有人在陷害夫人。這不是明擺著說婢妾和張管事沆瀣一氣嗎?”


    林芙蓉頓時語愕,不能說是有人陷害杜柳清,那該怎麽說?難不成她還能說,那麽多銀兩都是不翼而飛的不成?


    不過,也確實,如果杜柳清是被陷害的,那此消彼長,張管事和三姨娘之前所說的話就是假的。這樣一來,陷害杜柳清的人,顯而易見就是張管事和三姨娘了。


    林芙蓉粉拳緊攥,該死的,不是杜柳清,就是三姨娘和張管事,那豈不是說,無論風向怎麽倒,都倒不到林傲梅身上了?這叫她怎麽甘心?她絕對不相信,此事和林傲梅沒有半毛錢關係。


    問題是,從表麵上看來,此事確實和林傲梅扯不上一丁點的關係。林芙蓉絞盡腦汁也始終想不明白,林傲梅到底是如何做到置身事外的?


    越想不明白,林芙蓉就感覺越是挫敗。


    上次宸義王的事也是這樣,這次又是這樣,她都知道是林傲梅暗中作梗,可是她都不知道林傲梅是怎麽做到的。這是不是表明,她不如林傲梅?


    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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