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打理些瑣碎的活,像審閱公文這一類工作,就沒有林傲梅什麽事了。


    幫林箭瀾點上一鼎蘇合熏香,林傲梅便不作打擾,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書房。


    剛出了浮雕門,迎麵便見筍香趕上前來,壓低了聲音稟道:“小姐,適才以蝶來報,說是三姨娘已經到傲梅閣了。奴婢讓她請三姨娘到偏間用茶,現如今恐已等候多時了。”


    林傲梅輕“嗯”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來,三姨娘誠意挺足的。這般速度,大概是從穠華院出來後便直奔傲梅閣了。


    “回傲梅閣吧!”林傲梅蓮步輕移了兩步,忽又頓住,朝著身後的碧泉吩咐道:“去門房把張管事叫來,就說我有要事見他。”


    “是,小姐。”碧泉福身領命前去。雖然張管事暗裏是繼夫人的人,不過小姐有事找他,諒他也不敢推諉。


    見碧泉提起裙擺往門房跑去,林傲梅這才帶著筍香朝傲梅閣的方向而去。


    三姨娘正端坐在偏間右下首的圈椅上,雖已等候了許久,眉目間卻不含半絲不耐的神色。


    三姨娘的麵貌,既不似四姨娘盛氣淩人,也不似五姨娘眉眼生芒,而是一種極其平凡的柔和之麗。一襲淺紫色的圓領通身長襖,更將這份柔和染襯得似水清泠。此時她正低頭啜茶,忽而察覺到一道清冷的目光,不由抬眸循跡望去。


    看清了眼前人,三姨娘忙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行禮道:“見過二小姐。”


    林傲梅星目流轉,不疾不徐的跨入門檻,唇畔染上淺笑,帶著歉意道:“都是傲梅的不是,讓姨娘久等了!”


    “婢妾不敢!”三姨娘將頭埋得更低,恭聲道。


    林傲梅伸手虛扶了一把,笑意溫和道:“此時就你我二人,三姨娘不必如此客套多禮,一同到裏屋說話吧!傲梅的繡品,還要勞煩姨娘指點呢!”


    “是,二小姐。”三姨娘順勢起身,柔聲應道,隨著林傲梅的步履進了裏屋。


    從始至終,三姨娘都一直以為,林傲梅所謂的要她指點繡品,不過是個讓她到傲梅閣的嚎頭罷了。不成想,進了裏屋才發現,水藍色的帷幕內,還當真擺放了一副楊木繡架。


    不理會三姨娘的呆怔,林傲梅徑直吩咐筍香去拿點心瓜果,這才折膝坐在繡架前的蒲團上,纖纖玉手輕撫上光滑的緞麵,朝著三姨娘問道:“三姨娘,你說,這隻仙鶴的頭頂,是用茜紅色的絲線比較好,還是用紫紅色的絲線比較好?”


    三姨娘回過神定眼望去,隻見繡緞上,正繡著一對自上而下雙飛的仙鶴,通體雪白,玉翅高揚,栩栩如生。很明顯,整幅繡品還尚未完成,但從這對雙鶴,繡者的別出心裁便一目了然。


    定了定神,暗自比對了一番,三姨娘欣然道:“依婢妾拙見,可用紫紅絲線一試。”


    林傲梅點點頭,不疑有他,從繡架下拿出一小摞紫色的絲線和一小摞紅色的絲線。調好顏色後,引線穿針。以針為筆,以線為墨,在繡緞上龍飛鳳舞起來。


    “確實比茜紅色好多了!”絞斷線頭,林傲梅滿意的讚許道。


    按理說,仙鶴的頭頂應是深紅色。但是繡在緞麵上,深紅色難免俗氣,所以林傲梅便在茜紅和紫紅二色之間徘徊了。不過如今看來,紫紅色顯得更加相得益彰。


    “也賴二小姐繡技精湛,才能將這兩隻仙鶴繡得如此栩栩如生。”三姨娘湊近看了看緞麵上的仙鶴,想了想道:“二小姐,若婢妾適才沒有看錯,繡這仙鶴所用的絲線,正是兩月前剛剛所出的一種繡線。這種繡線,還有一個極為特別的名字,叫做纏珍凝纖。”


    從林傲梅拿出絲線時,三姨娘就察覺到了這絲線的非比尋常。稍而一想,才發覺如此纖細的絲線,非纏珍凝纖莫屬。


    這種繡線,是兩個月前才興起流傳出的,所以,除了盛產絲線的湘州,就連京都,也還尚未有出處。


    纏珍凝纖,線如其名,色彩如纏珍寶,耀眼瑰麗,且其纖細堪比發絲。也正因如此,更能根據各人的喜好心思摻調顏色。


    “姨娘果然見識淵博,正是纏珍凝纖。”這些絲線,便是林傲梅借著上次窺破了皇上的啞迷之後,在林箭瀾的應允下,托林箭瀾遣人到湘州買來的,不久之前剛送到京都。所以直到今天,也才繡了一對白鶴而已。


    應完三姨娘的話,林傲梅素手在緞麵上飛針走線,暗自盤算著日期,心道要抓緊繡快一些,不然恐怕會趕不及。


    三姨娘笑笑,凝神看著林傲梅。


    如此嫻熟的繡技,哪裏用她指點?也不發問這些絲線從何而來,因為仔細想想,三姨娘也能猜出個大概,隻輕聲問道:“二小姐,您如此費心勞神的繡這幅繡品,是要……”


    “姨娘莫不是忘了,下個月,就是祖母的大壽了!傲梅自然要勞力傷神一些,不然,大姐姐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這算是林傲梅在三姨娘麵前說過最直白的一句話了。三姨娘知道,林傲梅這是要切入正題了。看來,繡品一事,當真是個嚎頭。隻不過林傲梅做事,比任何人都要考慮得周到縝密,滴水不漏罷了。


    想了想,三姨娘收回停留在繡架上的視線,開口道:“二小姐,以您的玲瓏心思,大小姐怎會是您的對手呢?”


    這話,聽不出有幾分真心,幾分阿諛,但是,三姨娘自己卻知道,這是她的肺腑之言。


    大小姐雖心計謀算有餘,但終究吃了年紀小的虧,自身細膩縝密不足,若非有杜柳清這個背後軍師,又豈是二小姐的對手?


    隻是,若真論起來,二小姐還要比大小姐年少一歲呢!不過,不管怎麽樣,二人若是一對一直麵較上,大小姐絕非二小姐的對手就是了。


    “林芙蓉不足為懼,關鍵隻在於杜柳清。”經過這麽久,林傲梅也算看明白了。現在的林芙蓉和上輩子成為太子妃之後的林芙蓉,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不可否認,現在的林芙蓉,也絕非蠢人。但是較之上輩子的她,少了許多曆練。所以,不僅膽色不足,心性也不夠沉穩。否則,就不會在一知半解中,陰差陽錯暴露杜明晦和趙鬆的關係了。換作上輩子的林芙蓉,是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所以,林傲梅才會說,林芙蓉不足為懼。反之是杜柳清,不論是上輩子抑或是這輩子,都無疑是個狠角色。


    三姨娘愣了一愣,似乎沒想到適才在花園中極為含蓄的林傲梅,在此時竟會直白至此。不過,這更讓三姨娘堅定了信念。如此一個該隱晦時含蓄縝密,該誠懇時直白不瞞的人,又豈是池中之物?


    “二小姐,正因如此,所以婢妾才鬥膽想與二小姐結成共識,日後杜柳清再加害二小姐,婢妾必定解囊相助。隻望若有一朝,杜柳清容不下婢妾之時,也請二小姐伸以援助!”林傲梅的直白,更顯出她的誠摯,所以三姨娘也索性說得更加明朗。


    她是聰明人,知道什麽叫欲取先與的道理。她既要讓林傲梅對她抱以信任,便要付出更多的信任。林傲梅想必也是如此,才會這般直白,不加隱晦。


    “三姨娘說的哪裏話,這次的事,還仰仗三姨娘的當機立斷了!”


    三姨娘聞弦歌而知雅意,知道林傲梅指的,是她請求林箭瀾杖斃那三人一事。


    三姨娘並非沾沾自喜,看不清形勢之人。此事是誰仰仗誰,她怎麽可能看不清楚?遂忙出言道:“二小姐折煞婢妾了。此事,應是婢妾仰仗二小姐才是。”


    “現你我本就一體,誰仰仗誰就不必深究了。隻不過,三姨娘下一步有何打算?可莫要讓這從協之權有名無實才好!”林傲梅動作嫻熟的穿針引線,遊走於繡緞之上,閑適懶散的問道。


    聽了前半句,三姨娘隻暗道這二小姐拉攏人心的本事好生厲害,不過後半句一入耳,當即便打起了精神來。隻因林傲梅的話,著實是一語中的。


    現在,她名有從協之權,但是杜柳清掌府這麽多年,哪有她一個小小姨娘說插手就插手的餘地?


    加之杜柳清的傷,也並非真嚴重到不省人事,就更不可能扶持於三姨娘,讓她有機會分權了。所以,三姨娘這從協之權,是絲毫派不上用場。


    是故,當林箭瀾說讓她協助杜柳清處理府中諸多事宜時,三姨娘並也沒有多大的歡欣鼓舞,隻不過覺得,有總比沒有的好而已。


    “婢妾有婢妾的難處。夫人畢竟是夫人,哪裏是那麽容易撼動的?”話雖如此,三姨娘的心中,卻是無比希冀著林傲梅能有主意幫助她的。


    林傲梅調好了煙羅紫色,正要下針繡仙鶴旁邊的祥雲,聽了此話,精致眉目不可見的一凝,隨而又凝定在繡緞上。


    待勾勒好祥雲輪廓的最後一針,幽深的雙瞳變得漆黑透亮,氤氳出一抹如刃眸光,聲音冷清道:“我要的並非撼動,而是連根拔起。三姨娘明白嗎?”


    三姨娘定定的望著眼前如詩似畫的少女,神色不由一怔。


    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要以為,這少女和杜柳清,曾經經曆過什麽血海深仇了,才會吐出如此冷情的話。而待她要細看時,少女又恢複了尋常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方才那句話並非出自她的口中。


    收斂心神,三姨娘螓首低垂道:“婢妾明白!隻不過,如今連撼動都難,又談何連根拔起?”她明白林傲梅的意思,林傲梅是說,她不僅隻拘泥這從協之權,而是要把杜柳清所有掌家之權全部收歸手中!


    “等!等到時機成熟,別說撼動,就是連根拔起,也是不在話下的。”空靈輕柔的聲音,卻帶著運籌帷幄的味道,聽得三姨娘不自覺的信服起來。


    垂瞼沉思了一會,定聲道:“一切,但聽二小姐吩咐!”


    林傲梅聞言嫣然淺笑,伸了伸微僵的玉頸和手臂,正巧筍香送點心瓜果進來,趕忙上前替她舒了舒肩膀。


    筍香是自己人,林傲梅也不刻意避著她,徑直朝三姨娘道:“如今有一事,還要勞煩三姨娘上心。”


    三姨娘帶著些許惑然開口道:“二小姐但請吩咐。”


    “四姨娘為人心直口快,胸無城府,還要請三姨娘,時時多加提點才是。”林傲梅的意思是,就算不能把四姨娘變成朋友,也絕不能讓她成為敵人。畢竟,這樣一個人,利用得好了,會是一把鋒利的利刃。怕就怕,這把利刃,最後是握在杜柳清的手中。


    “婢妾曉得了!”醍醐灌頂,再次暗讚了一句林傲梅心思細膩,三姨娘恭聲應道。


    其實,這樣做還有一個緣由,隻是就連三姨娘也沒有勘破罷了。


    四姨娘膝下,育有右相府的庶次子——林嚴恒。


    林嚴恒和林嚴昱僅僅隻相差一歲。或許,在三姨娘的想法裏,隻要對付了杜柳清和林芙蓉母女即可。但是,對林傲梅來說,林嚴昱,她也絕不會放過!


    而林嚴昱身為右相府的嫡長子,地位較之林芙蓉更加非比尋常,舉足輕重。倘若林嚴昱是右相府偌大基業繼承人的不二人選,那麽,無論他犯了多大的過錯,林箭瀾即使再痛心疾首,也都會想辦法保他。身為一家之主,總不能讓林家後繼無人。


    所以,要想對付林嚴昱,就必須先有人能夠頂替他,讓林箭瀾有更多的選擇,覺得並不是非林嚴昱不可的,這樣一來,林嚴昱不是無可或缺的,要動他,自然就容易多了。


    而三姨娘膝下,雖說也有一個林嚴勳,但滿打滿算,今年也不過五歲。所以,毫無疑問,四姨娘所出的林嚴恒,才是最好的人選。


    當然,這計較得有些遠了,不過,也隻是時間長短而已。


    就在三姨娘還想說什麽時,屋外碧泉的聲音傳入屋內,堪堪止住了三姨娘正要說出口的話:“啟稟小姐,張管事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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