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到梅兒九歲的時候,邯珥村裏和梅兒同齡的孩子,四書五經都已倒背如流,梅兒卻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這話可是老實話,黎芊芊未過世前,林傲梅的字都是她親自教的,離了府,孫氏自然也不會費銀子請先生教導林傲梅讀書寫字。本來就識字不多,又荒廢了兩年,所以,九歲時的林傲梅,真的是胸無點墨,筆墨不通。


    “後來,村裏的孩童都嘲諷梅兒,說梅兒目不識丁,蠢如鹿豕,梅兒的爹爹也必是酒囊飯袋之輩。梅兒氣不過,苗嬤嬤和白嬤嬤也一怒之下當了娘親留下的首飾,為梅兒請了最出色的教習先生教導梅兒讀書習字,又請了女先生教梅兒琴棋書畫。至於茶藝,則是梅兒偶然想起,爹爹和祖母都是喜茶高雅之人,便尋訪名師,一日不敢懈怠。”


    事實怎樣,也隻有林傲梅自己清楚。


    當年是有不少孩童嘲諷她不錯,苗嬤嬤和白嬤嬤也是有想過把首飾當了供林傲梅讀書的也不錯。不過,卻被她拚死攔住。


    上輩子的她,認為那是娘親留給她的東西,就算是死,也不能丟失,更別說拿去當了。真是有夠愚昧迂腐的。


    這輩子,她索性將這事坐實了,正好順理成章,不是嗎?三分真七分假,這樣的明眼扯瞎,任是誰也抓不出破綻。


    林箭瀾眼裏閃爍著無邊的怒火,袖中的拳緊握:好一個劉家,好一個孫氏,居然這樣虐待他的女兒,他們於心何忍?


    黎家遭難,先皇昭告天下,黎家勾結他國,意圖謀反,頓時一世美名變成了萬夫所指。


    所幸女子出嫁從夫,芊芊和梅兒這才得以逃過一劫。


    但梅兒始終是黎家的外孫女,免不了受牽連,被無知世人指指點點,所以,他才會同意柳清的提議,將梅兒送走,遠離京城。


    怎知,竟將她送到了白眼狼手裏,致使她小小年紀,就過得這般苦楚。早知如此,他當年就該頂住外麵所有壓力,把梅兒護在身邊,怎麽說也不會在邯珥村過得那樣不堪。


    真是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石稀!”林箭瀾朝門外冷聲叫道,守在書房外的石稀應聲而入。


    “查!給本相好好的查,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私下貪了二小姐的月例!”不會是柳清,那就隻會是下麵的人了。一定要好好徹查,絕不能放過!


    林傲梅冷眼瞧著,心中嗤笑:查?這麽多年,能查出什麽?而且,杜柳清為人小心謹慎,敢做,自然就不會落下把柄,更何況還事隔那麽久,不管怎麽查,結果也頂多是下麵的人見錢眼開,陽奉陰違而已,這把火絕對燒不到杜柳清身上,丟幾隻替罪羔羊出來,要是辦不到,她也就不叫杜柳清了。


    林箭瀾和孟氏不同,孟氏非常清楚杜柳清的為人,從她不肯全然放權給杜柳清掌管後院這件事,就不難看出。


    而林箭瀾,說他顧忌太師府勢力,所以對杜柳清的所作所為睜隻眼閉隻眼也好,說他太信任杜柳清而被她的假象蒙蔽也罷,總之,林箭瀾是偏向杜柳清一邊的。


    他幫杜柳清,就是和自己作對!


    耳畔又響起死前林芙蓉的話,林傲梅眼中閃過一絲冷芒,稍縱即逝,無人察覺。


    “梅兒,爹會好好徹查,給你一個交代的。這件事,你二娘即便有疏忽,但絕無惡意,你切莫因此事怨上你二娘,可好?”家和萬事興,不管是以父親還是以當家人的身份,他都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和妻子不和睦的。


    芊芊早逝,他希望梅兒能在柳清身上找到一絲母愛的溫暖。柳清向來淑慧賢良,定會把梅兒當親女兒看待,不會厚此薄彼。


    林傲梅淺笑嫣然,點了點頭。


    她怎麽會怨杜柳清呢?


    她對杜柳清,是恨!是永無止休的恨!上輩子有多敬她,這輩子就有多恨她!


    雲曆五十年夏,杜柳清觸怒皇後被罰,她不顧詹玄啟的反對,出麵為她求情杆旋。最後,杜柳清平安回了相府,她卻被罰跪鐵鏈,在東華門足足跪了兩個時辰,中暑倒地;


    雲曆五十二年冬,杜柳清纏綿病榻,林芙蓉遠嫁夕幻,她擔心下人不夠用心,淩晨四更從二皇子府趕回相府,親伺湯藥,直到杜柳清病愈;


    雲曆五十三年秋,夕幻傳來消息,太子武藍寂被廢,移出東宮,林芙蓉身為夕幻太子妃,也飽受牽連。她得知後,擔心杜柳清過於傷心,回府相伴,想方設法的逗她開懷。


    一切一切,曆曆在目,一件一件,她做得心甘情願。隻因為,她感謝杜柳清對她的關懷仁愛;隻因為,她將杜柳清視為慈母;隻因為,她以為杜柳清對她視如己出;隻因為,她以為,杜柳清,值得她付出……


    雲曆五十四年冬,詹玄啟剛成為儲君。所謂“飽受夕幻太子牽連”的夕幻太子妃林芙蓉,莫名其妙成了出雲的太子妃,成了詹玄啟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時,她才知,她理解的關懷,有多麽虛假。她真心的付出,有多麽可笑!


    “這事和二娘有什麽關係?大概都是下人見二娘仁慈,所以才做出這等事,梅兒怎麽會怨二娘呢?”強行壓下心中洶湧的苦澀和恨意,林傲梅吐語如珠,淺笑盈盈。


    林箭瀾大感滿意,笑著點頭:“至於你娘親的首飾,讓苗嬤嬤她們去當鋪贖回來,多少銀兩,去門房支會一聲,記在府裏賬上就行。”


    “謝謝爹爹!”林傲梅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麵帶感激的對林箭瀾道。


    “你呀!”見林傲梅喜不自禁的孩子模樣,林箭瀾失笑,半開玩笑的道:“既然如此,爹還有一大堆公文沒看呢,梅兒就幫爹處理一下吧!”


    林傲梅一怔,揚眉道:“梅兒隻是個小女子,後宮都不得幹政呢!梅兒可不敢放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訴說著大道理,怎麽看怎麽別扭。不及回神,頭上就吃了個爆栗:“你這鬼丫頭,嫌麻煩還偏說出這等大道理來了。”


    “可女兒確實幫不上忙嘛!”林傲梅捂著腦袋,星眸水汪汪的望著林箭瀾,略帶委屈道。


    “誰說幫不了,梅兒不是識字嗎?把這些公文按地方分類,爹處理起來也方便得多。”他忽略梅兒太多年,正好趁此了解了解她,哪裏不好不足,他可以親自教導她。


    林傲梅隻以為林箭瀾是在考驗她,笑著應下。


    父女二人一分類,一審閱,一研磨,一批字,配合得完美無瑕,天衣無縫。和煦的眼光透過窗欞射入書房,場麵更顯溫馨和美!


    有了林傲梅的幫忙,林箭瀾居然破天荒的提早了半個時辰將公文全部處理完。平時,都是石稀在分類研墨,從來沒有如此高的效率。


    忍不住側目看了二女兒一眼,見她仍樂此不疲,完全沒有厭煩的神色,林箭瀾暗自點了點頭,這二女兒,處事倒是沉穩,小小年紀,實屬不易。


    據說從那天起,嫡二小姐就成了府裏唯一一個能自由出入相爺書房的人。據說那天,芙蓉苑的丫鬟彩月“不小心”打碎了大小姐閨房裏好幾件瓷器物什,大小姐仁慈寬厚,隻訓了幾句,便輕輕揭過。


    眾人都在羨慕彩月跟了一個仁慈賢良的主子,隻有當事人心裏有苦不能言,還要強顏歡笑。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隻是,“嫡二小姐十分受寵,大有超過嫡大小姐的趨勢”這類話,隨風吹遍了整個相府。


    林傲梅倚著圈椅,漫不經心的翻看著書卷。聽了這些,暗暗發笑:不枉她一大早特意送糕點去書房,收獲不小……


    時過中午,林傲梅喚來白嬤嬤,從首飾匣子裏拿出幾支首飾放在桌上,其餘的都交給白嬤嬤,語氣稀鬆平常的道:“爹爹說,到當鋪把娘親的首飾都贖出來。都當得七七八八,就剩下這幾支了,不知道還找不找得回。”兩指把玩著桌上的慧釵,微微歎息。


    都當得七七八八?就剩下這幾支了?白嬤嬤猛然會意,噗哧一笑,小姐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見長了不少,坑人的本事也見長了不少。不過沒見到有人連自家銀子也坑的就是了。


    轉念一想,在府裏要用銀子的地方實在不少,小姐根本完全處於下風,不像其它相府小姐一樣,有自己的親姨娘,親外族相幫襯,隻能靠自己,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將匣子連同首飾都包起來,放進竹籃裏,再用布蓋住,完全遮掩起來。白嬤嬤大大方方提起竹籃出去贖首飾去了。隻不過,現在帶出去的,待會就變成“贖”回來的了。


    誰也想不到,林傲梅的首飾隻當了七八件,現在,卻“贖”回了將近三十多件,而從相府支出的銀子,一半多都入了林傲梅的腰包。


    既然林箭瀾要她把三年來當的首飾都贖回來,她若隻贖回了七八件,不是明擺著露餡嗎?三年當了七八件首飾就過活了?還請了教習先生,讀書習字,學茶藝,學琴棋,學書畫,可能嗎?不可能!所以,“贖”回三十多件首飾,才是順理成章,誰也說不出半點不對勁!


    白嬤嬤自然是麵帶笑容的回來,而苗嬤嬤,卻是垂頭喪氣的回來。


    “砰!”林傲梅聽完苗嬤嬤的話,失措的猛站起來,桌上的點綠彩花茶盞因她的重心不穩而撞得嘣然落地,她卻渾然不覺,口中喃喃道:“沒有……怎麽會沒有…這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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