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芷涵靜靜地看著床上熟睡的林楓,竟然感到自己的心莫名地變得安穩了,沒有了期盼、焦慮和不安,她甚至感覺眼前這個男人對她是那麽重要,竟然能夠影響她的喜怒哀樂,竟然讓她失態地忘記自己是方府千金小姐,不管不顧,一心惦念著他的安危。她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忘情於這種安靜的氛圍之中。


    她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見林楓仰起頭,緊接著側過身子,一張嘴,隻見一股酒水和菜食噴了出來,吐得地上汙穢不堪,屋裏頓時充滿了讓人作嘔的氣味……


    方芷涵被熏得捂著嘴差一點也嘔了,她推開房門,喊道:“宋成、宋成,快喊人過來,你家公子吐得到處都是,快一點、快一點喊人來!”


    宋成見方芷涵進屋後,又不敢跟著進去,很怕再被踢上幾腳,可是想躲又不敢躲,害怕公子沒人照料,隻能離著房間遠遠地守著,等待貌美如花的母老虎離開。


    宋成等了好久也不見母老虎走,突然乍一聽到方芷涵的喊叫聲,宋成跟針紮了屁股一般,一下子蹦了起來,趕緊跑去喊來幾個丫鬟。當他們看到吐得滿地穢物和難聞的氣味時,都不約而同地捏住了鼻子。


    幾個丫鬟收拾完林楓嘔吐的汙穢後,又打開窗戶換了換空氣,點上一爐熏香,房間裏才恢複了正常。


    宋成一個眼色,幾個丫鬟便輕手輕腳地撤了出去,他小心地把門關好後,再次遠遠地躲在偏房角落裏,在心裏求神拜佛念了幾十遍菩薩,保佑方芷涵快點離開!


    方芷涵輕輕地將毯子給林楓蓋好,卻不料林楓突然抓住了她的手,驚羞之下,方芷涵一時不知所措,手腳一陣麻木,愣愣地站在床前。


    直到她見林楓仍然緊閉著眼睛,完全一副睡夢的樣子,心中才稍稍安穩下來。她剛要把手抽回時,林楓的頭在枕頭上摩擦了幾下,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娘……娘……你別走……娘……孩兒……好想你……”


    當方芷涵低下頭,將耳朵湊近林楓的嘴邊,終於聽清了他喃喃囈語說的是什麽,那是小孩子對母親的依戀和不舍,幾聲“娘”叫得讓人心酸、心傷、心痛,是那麽地無助和哀傷,聽得方芷涵痛徹心扉,抬起頭時,她已經熱淚盈眶。


    任憑林楓抓著她的手,她默默地看著這個謎一樣的男人,他一向示人以儒雅、示人以睿智、示人以神秘,但醉酒後的他,終於顯露出他的另一麵——無助和脆弱,顯露出他對母親深入骨髓的思念,顯露出他極度地懷念母愛和親情!


    戚戚的囈語聲,叫得方芷涵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她默默地坐在床邊,守著醉酒的林楓,也是在守著她自己的心。


    ……


    夜幕已經降臨,兩百匹戰馬仍然守在林園外,終於有幾匹馬兒忍不住嘶吼幾聲,聲音傳入林園,方芷涵見天色已晚,輕輕地將手從林楓的手中抽出,又拽了拽毯子,才起身出了房間。


    方芷涵低聲喊了幾聲宋成,躲在不遠處的宋成嚇得一個激靈,趕緊跑了過來。


    方芷涵皺著眉頭道:“你這個家夥躲哪去偷懶了?你家公子醉成那副樣子,沒人管、沒人問的,你們是怎麽做事的?”


    大小姐的威壓可不是裝出來的,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氣質足以讓人不敢直視,宋成滿肚子委屈也不敢吭一聲,隻是低著腦袋不說話,心裏卻暗自腹誹:你老人家在屋子裏,還有誰敢進去伺候?沒見滿園子人一個都不敢露麵嗎?就我倒黴,挨你踢,還得挨你罵!


    方芷涵見宋成不吱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快去叫人到屋裏小心伺候著,最怕醉酒嘔吐時卡著,聽到沒有?快去喊人!”


    宋成嚇得一個哧溜跑開了,方芷涵看著他仍是一副賴皮的模樣,不禁皺了皺眉頭,直到看見三四個丫鬟走進林楓的房間後,她才向大門外走去。


    浩浩蕩蕩的馬隊離開後,杜淳、雲飛、江凡等人才從各自的房間走了出來,輪流看了看林楓無恙後,林園終於才算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


    方芷涵的馬隊剛到將軍府門前,隻見她一勒韁繩,回頭對斬殺金敏善的軍官說道:“田校尉,你親自去趟關外,傳我的號令:凡高句麗人,膽敢踏入關內一步者,殺!傳令關隘所有守將,放入關內一名高句麗人,斬!”


    田校尉接令後遲疑不決,隻因這種斬殺的命令,隻有將軍本人才有權下達,即使是少將軍方子辰也不敢輕易下達,現在大小姐下達這樣的軍令,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萬一將軍怪罪下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自己吃飯的腦袋都保不住。


    方芷涵見他不到,怒道:“嗯?愣著幹什麽?我的命令你敢不聽?”


    田校尉長得高大魁梧、凶神惡煞,可在大小姐麵前比小綿羊還聽話,他見小姐發火,委屈地說道:“大小姐,這種斬殺令是不是先稟報一下將軍?否則將軍怪罪下來,下官的腦袋怕是保不住了!”


    方芷涵氣哼哼地道:“你剛才聽清楚我的命令了嗎?”


    田校尉諾諾地回答:“聽清楚了。”


    方芷涵怒喝:“聽清楚了還敢廢話?我爹能砍你腦袋,難道我砍不了你的腦袋?”


    田校尉嚇得一個激靈,突然感覺自己脖子涼颼颼的,遇到這樣不講道理的主子,而且還是女主子,任憑天王老子也沒轍。


    他一撥馬頭,趕緊向關外方向跑去,否則,不用等將軍砍腦袋,大小姐發火,估計現在吃飯的家夥就保不住。


    田校尉本名田敬德,是軍中武功最高、戰功最卓著、治軍最嚴的校尉軍官,不僅作戰勇猛,腦子還特別靈活,長得彪形大漢模樣,卻有一個靈透的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自從方芷涵、陸言在關外遇險後,少將軍方子辰便挑選軍中精銳,給妹妹配備了兩百名騎士當護衛,好一番思量後,咬著牙忍痛調派心腹愛將田敬德去帶隊,隻有田敬德的人品、武功和忠義才讓他放心,不得不說方子辰的確很疼愛這個妹妹。


    田敬德接令後,說死不接這份差事,他寧願血戰沙場也不幹這活,因為他早知道大小姐聰慧精明,卻是個惹事的主。將軍府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把大小姐當寶貝一樣,要是萬一大小姐受點傷、出點意外的話,砍腦袋都是小事,家裏人都要跟著受牽連。


    最後方子辰威逼利誘費了好一番手段,總算把田敬德弄來給寶貝妹妹當護衛頭子,一段時間下來,田敬德倒也幹得順風順水,沒出什麽簍子。


    但現在大小姐給他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就算是將軍再寵著她的寶貝女兒,斬殺這種軍令,他也決計不敢私自傳達。


    田敬德心思靈透得很,打馬跑了五六裏路程,估計方芷涵此時早已回府裏歇息,他便調轉馬頭,沿來來路返回到將軍府。


    田敬德身份特殊,可以自由出入將軍府,饒是這樣,他也是壓低頭盔、躡手躡腳地竄入府中,心裏念著菩薩千萬不要被大小姐撞到,他是真怕大小姐會提著寶劍砍他腦袋。


    方天峰在書房接見了田敬德,聽完田敬德愁眉苦臉一番稟報後,沉吟一下,隻是淡淡地說道:“按大小姐吩咐,立即將斬殺令傳達下去!”


    田敬德聽完,差點沒一個跟頭栽地上,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小,看了一眼威嚴的方將軍,隨即便反應過來,行了一個軍禮後,幹脆利落地離開了書房。


    當田敬德再次跨上戰馬,他感覺身板突然硬朗了許多。此刻,他才終於知道鐵血將軍和少將軍到底有多寵愛自己所護衛的大小姐,也深刻地理解了方芷涵說話的分量。


    田敬德出府後,一向儒雅深沉的方天峰氣得一拍桌子,氣哼哼地說道:“果然是女生外向,古人誠不欺我!”


    這時,從書房側門走進一位麵容清冷、美貌絕倫的婦人,如若別人看到她這張豔麗的容顏,一定會驚掉下巴,隱匿江湖二十多年、以冷豔著稱的江湖三大美女之一柳憐雪,竟然是方天峰的夫人、方芷涵的母親!


    柳憐雪麵容雖冷,說話卻很溫和,道:“這是怎麽了,誰惹大將軍發這麽大火?”


    方天峰長長地吐了口氣,接著又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唉!還不是你那個寶貝女兒?”


    柳憐雪微微一笑,道:“還怪上我了?要不是你溺愛,由著她的性子,她怎麽會到處亂跑惹出事端?今天又惹什麽亂子了?”


    方天峰一副很無奈的表情,說道:“這不,她為了那個林楓的安危,一怒之下,下了限斬殺令!”


    柳憐雪皺了皺眉頭,道:“胡鬧!什麽斬殺令?”


    方天峰道:“凡高句麗人,膽敢踏入關內一步者,殺!關隘所有守將,放入關內一名高句麗人,斬!”


    柳憐雪聽完,頓時目瞪口呆。


    ……


    少將軍方子辰聽說此令後,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喃喃自語地說道:“找林楓麻煩的是你,怕傷了林楓的也是你,護著林楓的還是你,哎,妹妹呀,你這是要鬧翻了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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