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湘簾登時便被嚇了個險些心髒驟停,去醫院徹查過之後,她們才知道,原來當初杜湘簾所做的那場眼角膜移植手術,並非對明旭沒有影響。


    這孩子,天生便是個雙性人。


    隻是,性別問題屬於染色體和基因問題,當年盡管做過詳細的孕檢,可是由於當初的醫療水平,以及孕檢的局限性,並沒有查出來任何問題。


    明旭的身體裏有兩套完整的性器官,所謂的便血不過是她生理期初潮到了而已。


    雖然即使不做手術短期內也並無大礙,但是,想要過上普通人的生活,還是得經過手術幹預才行。


    杜湘簾一夜沒睡,想了很久,明旭從牙牙學語到那時個子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過往,走馬燈似的從她腦海中閃過。


    最終,還是將明旭叫到了身邊,麵對麵跟她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個清楚。


    那畢竟是明旭的人生,那不是階段性的抉擇,而是選了就得為那個決定負責一輩子。


    這樣的包袱太過沉重,這樣的決定也太過難做,因此,她決定把選擇權交給明旭,讓她自己選擇。


    萬幸的是,手術並沒有什麽太大的緊迫性,未來還有大把的時間,能留給明旭考慮,所以,她跟明旭說:“選擇權在你,如果哪天你決定好了,便來告訴我,我陪你一起去做手術,無論你怎麽選,媽媽都支持你。”


    “哪種情況……手術費會便宜些?”明旭有些躊躇的問出這句話。


    杜湘簾聞言卻是微微一愣,側目看向神色有些怯生生的“兒子”,似乎看到了曾經因為心疼母親而自厭的自己。


    那一瞬間,過往的記憶登時變得清晰了起來,母親當時複雜的神色似乎也如此時的她如出一轍,往日的疑惑似乎消散了一般。


    曾經母親臉上那自己看不明白的情緒,如今一點一滴的湧入了她的心頭,浮現在了她的臉上,同時呈現在了她的親生骨肉麵前。


    自責沒有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自責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自責自己沒能保護好她、沒能為她遮擋風雨,甚至自責自己沒能給她一個健康的身體……


    她不知道自己當時的臉上究竟是何表情,隻記得自己當時強忍住想哭的衝動說了一句:“費用都差不太多,這問題不用你擔心,這些年媽媽攢下的錢綽綽有餘,你隻要想清楚,自己想成為怎麽樣的自己就好了。”


    費用當然不是差不太多,數額也並非是她口中那般的輕描淡寫,可……那又有什麽關係呢?這是她唯一的孩子,有什麽能比她的意願更重要呢?那畢竟是明旭的身體,有權決定它該是什麽模樣的,隻有明旭一個人。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我也不想完全依賴媽媽,好在我的身體還算不錯,除了每個月都會跟正常女孩一樣有生理期,如今男性的身體會讓我處理起來比較麻煩 ,但是其餘時候對生活並沒什麽太大的影響,對手術的日期也並非那麽急迫。”明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揚起唇角笑的一臉璀璨,瓷白的牙齒齊刷刷的露了出來,看起來陽光又明媚。


    “所以我想著,將手術日期定在我的三十歲,手術費盡可能的由我自己攢錢承擔,若是到那個時候我攢下的錢還不夠的話,再求助媽媽幫忙,那畢竟是我自己的人生,總該為自己努努力才是。”


    “原本其實我有些猶豫來著……不過,現在我已經決定好了,我想遵從自己的心意做個女孩子,像媽媽一樣,穿漂亮裙子,塗彩色指甲,留漂亮的長發,然後把它染成粉色!像我小時候從電視廣告中看到的芭比那樣!”


    她從小就更喜歡些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可是身邊的男孩子都不是那樣的,甚至在他們聽說自己不喜歡踢球隻喜歡翻花繩的時候,還罵過她“娘炮”。


    逐漸,她開始知道自己這樣是“不對的”,是“不正常的”,甚至是“奇怪的”和“變態的”。


    小城市向來沒有秘密,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她的異樣已經傳揚了出去。


    她開始聽到有街坊鄰居在背後議論。


    “媽媽自己一個人帶孩子就是不行,好好的兒子竟然養的娘們唧唧的。”


    “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野種,這杜家姑娘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可是從沒嫁過人,該不會是當了什麽老男人的外室吧?”


    “你還真別說,看她穿金戴銀的模樣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指不定是誰家男人給買的呢!還是看好家裏男人的錢袋子,少讓他們往那麻將館裏溜達,還指不定是打麻將還是找那女人‘打撲克’去了!”


    ……


    隨著外頭的謠言越來越離譜,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不正常連累了媽媽也被人說了閑話。


    為了做一個“正常”的男孩子,她也逐漸開始壓抑著自己的秉性,學起其他男孩的模樣來,她開始更加積極地參與那些她不喜歡的運動,乖巧的參與母親送她去的拳擊課,而心裏的那個“小女孩”被她緊緊地藏在了角落裏。


    後來時間久了,便也沒人再說她“娘們兒”了,但是母親身上的謠言卻從來不曾停歇過。


    而這次之所以跟簿巳在拘留所碰上,也是因為,她為了保護母親跟嘴碎的老色鬼打了一架,把那老東西眼眶打青了一個,被行政拘留了十天,而今日剛好是第十天。


    巧的是,她與昨天“意外”跟人起了爭執、被關進拘留所48小時反省的簿巳,兩人一見如故,一晚上就成了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天南海北聊了不少,不知怎麽的竟然聊到了追星這話題上。


    而她最喜歡的其實便是最近戀綜上爆火的簡不聽,甚至還省錢跟時下的小姑娘們一起買了簡不聽的海報和小卡,床頭擺了一排簡不聽的毛絨娃娃周邊,各個款式她都湊齊了,閑暇的時候還不忘抽空給小“簡不聽”們做新衣裳。


    簡不聽的模樣,就是她夢想中自己的模樣,敢愛敢恨,肆意灑脫,即便是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也敢於做最真實的自己,言辭和德行不被性別所拘束,隻做自己想做的事和自己覺得對的事。


    這樣的簡不聽,也給了她一些堅持自己的勇氣。


    她隻是想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她沒有傷害任何人的權益和利益,也沒有違背道德和律法,隻是想讓自己心中的那個小姑娘走出來而已,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所幸,她擁有全天下最好的母親;所幸,她有時間找到真正的自己;所幸,她終究是看清了自己想走的那條路。


    即便路上有些荊棘,可她依舊被賦予了滿滿的勇氣。


    而此時,有些突兀的手機綠泡泡鈴聲響了起來。


    簡不聽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有些不好意思的告了個歉,垂眸拿出手機看了看收到的消息,神色驀然有一瞬複雜。


    “既然如此,那便慶祝一下吧?”簡不聽收起手機,歪了歪頭,看向明旭的眼裏笑意盎然,一副興致滿滿的模樣,“聽說p市的燒烤和鮮啤可謂一絕,之前一直都想來嚐嚐的,趁著時間還早,簿巳和小明一起去挑一家好些的飯館,今晚我請客,你們可以隨便點,準備好能上菜時我們再過去,剛好趁機我們再跟夫人多聊幾句,也免得一會兒聊完了,反倒時間太晚了,耽擱了晚餐。”


    “簡老板請客?那感情好!那我們可要挑最貴的館子!”簿巳說著,小彈簧似的竄了起來,拉起明旭的手腕,著急忙慌的說,“旭姐,這p市你這當地人最熟,你可得在前頭帶路!讓我想想,怎麽宰簡老板一頓……”


    明旭還惦記著說些什麽,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被簿巳火急火燎的拽出了門,動作間,簿巳的嘴裏還不忘碎碎念著。


    兩人離開,剩下的三人相對無言,誰都沒有開口。


    沉默了半晌,杜湘簾輕撫著杯中涼掉的清茶,半晌開了口:“不是說有事要聊麽?怎的不開口了?你們特意將小旭支出去,想說的是什麽?”


    “……當年按指紋的人,真的是回光返照的明軒麽?”簡不聽抬眼牢牢盯著杜湘簾的神色,絲毫不敢錯過她神情間的變化,可是愈是看著,心情愈是沉悶了起來。


    “簡小姐這話,我有些聽不明白,不是他自己按的,還能是有人逼著他按的不成?當時在場的醫生護士人可不少,我何德何能,能夠讓他們幫我掩蓋這麽大的事兒?”杜湘簾氣定神閑的抬了抬眼尾,刹那間的風韻甚是迷人,“再者說,我又沒把握他會死在那場手術上……若是他脫離了險境,偽造捐獻協議的我可是會坐牢的……我雖然沒讀過法律,可也不是完全不懂法的。”


    “夫人可能沒關注過,我家有個表姐,她外祖家是有名的醫學世家,不久前,我把簿巳查到的、明軒先生當初的就醫記錄發給了他們,那邊剛剛回複我說,那些資料有著很粗糙的拚合痕跡,初始記錄看的很清楚,雖然傷情算得上嚴重,但是即使是在三十年前的醫療水平下,也並非是無法治愈的程度……”


    “至於死於腦死亡更是不可能,他當時是由於車禍造成的肺破裂進的急救室,若是手術失敗,隻有可能會讓他死在呼吸衰竭、心髒驟停以及失血性休克上,根本不可能腦死亡。更何況,當時他的情況雖然看著出血量極為嚇人,但是由於你求救及時,且從他的曆史拍片記錄上看,他的受傷情況並沒有那麽嚴重,經過妥善治療是極有可能恢複如初的……”


    簡不聽說著,挑了挑眉梢,那雙眼眸神色愈發深邃了些:“至於腦死亡,倒是更有可能是因為麻醉師的操作不當,麻醉藥輸入過量導致的醫療事故……所以,我也有些想不明白,夫人剛剛所說的,明軒先生‘回光返照’,究竟是在哪個時間節點發生的事兒?”


    “而夫人……請原諒我的多疑和冒犯,作為當初眼角膜的受益者,我很難不懷疑,夫人有買通醫生故意為之,好讓自己視力盡快恢複的嫌疑。”


    杜湘簾聞言身子一頓,有些不可思議的回眸看向簡不聽。


    不知是被簡不聽話中的內容嚇到了,還是驚悚於簡不聽發現了自己的秘密,她連指尖的茶杯都沒能拿穩,“啪嗒”一聲,瓷白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由於鋪著地毯,杯子倒是沒有破碎,隻是那橙紅的茶湯逐漸氤氳進了地毯之中,為奶白色的地毯染上了一片豔色,瞧著卻莫名讓人心頭發寒。


    她沒了初始時的那般冷靜自持,指尖微微顫抖著,半晌沒能說話。


    “按照剛剛夫人所說的,您是生長自一個單親母親的家庭,母親獨自經營一家小規模的早餐店,而您與母親兩個不但需要維係自身生活,還得把明旭這孩子拉扯大,其中花銷不算小數,更何況您年輕時的眼角膜移植手術所需的費用、以及您所開的這麽大規模的麻將館所需耗費的人力財力,更是非普通人家能承受的起的……”


    “您不曾婚配,家境原本也算不得有多富裕,如何經營的起這麽大的生意?從簿巳的資料上來看,這麻將館的地皮和房產都是您名下的,早在二十九年前便被您購入了,算算時間倒是剛好在明軒身故之後沒多久……”


    “說起來,簿巳作為偵探來說,真的是極為優秀的,因為他有著常人所沒有的好奇心和八卦心。”簡不聽說著,似乎沒準備放過杜湘簾似的,言辭聽不出情緒,那雙眼眸卻變得異常的犀利,“也多虧了他的好奇心,才讓我知道了一件被您避重就輕略過的事實。”


    頓了頓,她又開口:“當初導致您意外失明的人,其實就是明軒同父同母的弟弟吧?所以……當初,明家父母,真正不同意你們婚事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呢?真的隻是嫌棄您是個盲女麽?而您這做生意的初始資金,又是從何得來的呢?”


    簡不聽的話音落下,辦公室內變得一片寂靜,仿佛落針可聞。


    明旭一臉驕傲的說她“擁有這世界上最好的母親”的話音,似乎還在耳邊回蕩,而她口中的“最好的母親”杜湘簾,此時,原本挺直的脊背卻更加倔強的僵直了起來,那眼眶也開始有些泛起了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惡毒女配現場演繹發瘋文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魚不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魚不苦並收藏惡毒女配現場演繹發瘋文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