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其實都是不該有計劃的,俗話說計劃沒有變化快,很多人都是計劃的太多,到最後想明白了才發現,其實都不過是癡人說夢的臆想。


    穀芝芝就是這樣的人。


    她曾經計劃好好讀書,長大了賺很多很多的錢,給老院長和院長媽媽養老。


    那時候老院長逗弄她說:“那我們芝芝是要考清北呀,還是考福蛋呀?”


    小孩子的腦子本就簡單,這樣一個天大的難題,害她細細琢磨了好多天,做夢都夢到了自己在糾結到底選擇哪個國內頂尖學府的場景。


    後來她真正讀了書才發現,讀書不光隻是讀書的事兒,還有人情世故、關係往來。


    越讀書,她越是明白,原來書本中的世界,和現實生活中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


    從發現這種不同,到接納這種不同,最後到抉擇是順其自然還是逆風而行,這是很多人一生都沒做明白的功課。


    在書本中的世界,就像是人們理想中的烏托邦,正直、善良、無私、本分、明辨是非都是非常優秀難得的品質,是值得歌頌和稱讚的,可現實生活中,這樣行事的人往往被稱為“不懂變通”“讀書讀傻了”“木訥固執”。


    而那些被書中所不屑一顧、不吝鄙夷的品質,被學者和文豪們激烈抨擊的特質,譬如:油嘴滑舌、踩高捧低、口蜜腹劍、見風使舵卻搖身一變,成了極為受人歡迎的高情商、八麵玲瓏、長袖善舞,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能把“理想”和“現實”這兩本“書”都讀好的人,有時候靠天賦和努力都不行,還得靠支持。


    家庭的支持,朋友的支持,老師的支持……


    人都是群居生物,踽踽獨行的人會比被愛意包圍的人前行得更加艱難,也需要更加強大到尋常人千倍百倍的精神內核。


    可惜,有些人卻注定平庸,就如同穀芝芝一樣。


    可當她接受了平庸,把夢想變成“跟常九在一起平平安安、長長久久”的時候,命運似乎又在嘲笑她的幼稚似的,打破了她的一切幻想。


    後來,她的願望開始越來越低,從“以後跟常九找機會逃出去,她去戒毒所戒了毒,之後就跟常九好好過日子”,到“隻要常九能徹底脫離組織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就夠了。


    現實徹底把她剝離了常九的未來裏。


    “我以為毒品是能戒掉的,我以為是這樣的……可是後來我才發現,這東西……根本就戒不掉,隻要碰了,就是一條至死方休的旅程……”


    她開始接觸到許多人,因為她的毒癮開始越來越大,所以她需要幫四娘子做更多的事兒去賺取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如她這樣的“馬仔”其實有很多,年輕男女、中老年人、甚至孕期女子……


    而大多數的人為了防止官家查驗,都是用自己身體進行運送毒品。


    這些年,穀芝芝遇到過很多“買家”,他們未必都是電視劇中所演的那樣,是一些開著豪車,坐在娛樂會所包廂裏的富家子弟,更多的其實是一些形容枯槁、身姿佝僂的普通人。


    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曾經進過戒毒所戒毒,很多人都曾經以為隻要熬過了當下,走出戒毒所的大門,就可以迎來新生,過上普通人的日子。


    可是,戒毒者的一次次複吸,似乎在以倨傲的姿態清楚的告訴所有人,吸毒就像是個泥沼,是一場至死方休的戰役,即便過了十年二十年,隻要沒有到生命的盡頭,這場戰役永遠都無法被稱為徹底“勝利”。


    他們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踏入這條不歸路,而倒在途中的人,不乏那些毅力極佳的。


    “齊默的事兒,其實我比常九知道的還早了些,常九心太軟了,他總是把未來想的很好,可我不一樣,這樣說你們大概不愛聽,說實在的,我反倒是覺得,他這樣犧牲在半路上,對他來說才算是好……你們或許都沒想過吧?若是當真,這個組織在齊默的手上被鏟平了,那個時候的齊默會經曆些什麽呢?”


    穀芝芝說著,唇角揚起了淡淡的笑痕。


    “我想過……他或許會先歸隊接受官家內部的表彰,他的付出或許會換來個三等功或二等功的勳章,之後的他短時間內,也沒機會過上正常的生活,他會飽受毒癮的摧殘,大概率上,他也會如其他的吸毒人員一樣,被關進戒毒所裏,像個毫無理智的牲口似的經受欲望的折磨,直到徹底擺脫毒癮的控製……”


    “臥底四年,打飛的程度對他來說早就不夠用了。所有吸毒者都逃不過這樣的宿命,從開始的淺嚐即止,到後來的欲罷不能……我曾經也幫他送過貨,親眼看到他給自己注射過那東西,他的左臂血管早已硬化阻塞,肉眼看已經找不出靜脈所在了。”


    “他的身體被毒品侵蝕成了空架子,這些傷害都是不可逆的……這樣的他還能繼續歸隊做警員麽?大概率是不行的吧?無論原因為何,為了官家的形象和公信力,他似乎都隻有兩條道路可走,要麽繼續行走在黑夜裏,去不同的組織做臥底,直到生命被蠶食到最後一刻;要麽就放棄他的緝毒警事業,改行做其他的工作,時刻生活在其他緝毒人員的視線下,防止他誤入歧途……”


    “未來的他若是運氣好些,或許像個普通人那樣,隱瞞著自己危險黑暗的過去,尋一良人娶妻生子,隨後泯於眾人,直到老了以後,躺在病床上拿著功勳章,跟自己的子孫後人,講著自己過去的故事;若是運氣不好,也有可能像大多數癮君子那樣,這輩子都逃不出這個泥潭,反反複複在良知與欲望間掙紮,一個失神就會成為他曾經最厭惡的那種人……”


    “怎麽會有人……願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呢?”穀芝芝說著,聲音逐漸哽咽,鼻腔的酸澀讓她即便抬起了眼眸睜大了眼睛,也沒能阻止那淚水滑落下來,“這樣的人也太傻了,為了別人犧牲自己的一切呢?”


    “可這樣的傻子,我竟然就這麽倒黴……能見到兩個……”


    穀芝芝是最早察覺到常九的異常的人。


    常九常說,穀芝芝是他的生活給他的唯一“甜頭”,其實在穀芝芝看來,常九亦然。


    穀芝芝並沒有什麽證據,因為常九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隱瞞的很好,他一如既往的忙碌著,對穀芝芝的態度也並沒有絲毫的變化,可潛意識告訴她,常九就是很不對勁。


    以常九的性子,認命不再掙紮,任由自己沉淪,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異常的事情。


    直到一個很尋常的傍晚,她和常九擠在那個破舊狹窄的小出租屋裏時,常九似乎在想著什麽,耳朵上塞著耳機聽歌,她伸手想去拿耳機跟他一起聽時,卻把常九嚇了一大跳,倆人都肉眼可見的愣了半天神兒。


    聯想到齊默死後臥底還在,組織消息還在泄露,高層四處查探是否當初對齊默是誤殺,或者他還有同夥之類的傳言。


    那時她的心下似乎就有了答案。


    他是常九,她愛著的那個常九。


    她愣了半天,終究是什麽都沒問,也什麽都沒說。


    不是沒想過勸他不要冒險,可仔細想想,他無論走哪條路,其實都是死路,反倒是順著他的心意,更有可能讓他搏出一刹生機來,如此想著,她便是再也開不了口了。


    或許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打骨子裏就帶了自私的屬性,她想著,若是常九有個什麽萬一,她大概是很難活下去的,可若是她有個什麽萬一,她卻希望常九能好好活著,不是為他的姐姐們,也不是為他的母親,而是單單為他自己,好好活著。


    半晌,她才坐在了常九的身邊,緩緩開了口:“阿九,你去參加考成人高考好不好?你以前不是說過,你小時候的夢想是做導遊麽?以後,如果哪天,我們能過上正常的生活,到時候我們就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小縣城,你去做導遊,我去做圖書管理員,你帶著我看大江南北的風光,我帶著你看書裏的景象,想想就覺得……很幸福……”


    在孤兒院裏沒什麽書,因為有些孩子沒有自理能力,即便是拿到了書也不會看,反倒是會被撕扯成一團廢紙,久而久之,孤兒院裏的小型圖書館,也被改成了孩子們睡覺的房間。


    穀芝芝雖然成績算不上好,可卻是很喜歡讀書的姑娘,每次課本一發下來,她都用草稿紙拚接著做成書細致的把書包好,用的時候也小心翼翼的愛護著,生怕它們被折了角、或弄皺了。


    而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做一個圖書管理員,平日裏忙的時候就去整理圖書,閑了就自己挑喜歡的書去看,雖然大概賺不上幾個錢,但是平日裏節儉些大概也是夠花了的,搞不好還能有些結餘。


    她曾經無數次自我安慰似的跟常九調侃說,沒有親人朋友也不見得是什麽壞事兒,畢竟自己賺的每一分錢都花在了自己的身上,半點兒沒有什麽多餘的社交花銷。


    至於常九,在那些被按著好好念書的年紀,他其實最向往的夢想中的職業是旅遊團中的導遊。


    他第一次接觸導遊是在小學時,那時老師帶著全班同學坐著大巴,去京城某博物館遊學,特意請來了一位知識量豐富的導遊,為孩子們講解曆史和典故。


    她對博物館中的每件古物的過去和趣聞都如數家珍,那些或是嚴肅或是沉悶的曆史,被那人舌燦蓮花、幽默詼諧的講述出來,似乎為那些平淡的曾經增添了許多雅趣。


    導遊的言語似乎在他的眼前,用文字拉扯開了一個巨大的古卷,讓他對那遠古的存在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和探究的欲望。


    那時的他興奮極了,他覺得導遊真的是很酷的職業,他們穿著樸素,卻用自己的步伐踏過了祖國山川,他們將書本中的文字具象化到了自己的眼前,然後又將自己心頭這份喜悅和盛大原原本本的分享給遊客們,這比任何一份職業都讓他覺得心動。


    可當他回家後把自己的想法用激動的語氣說給母親聽的時候,從未動手打過他的母親,狠狠的打了他一個耳光。


    “我省吃儉用供你讀書,就是為了讓你去當個什麽狗屁導遊的?你是常九!你是成績年年班級第一的常九!你以後是要做科學家和研究員的!你是要做大官光宗耀祖的!你怎麽能想要去做一個導遊呢?!”


    母親還說了什麽,他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隻記得,母親淚流滿麵,眼裏滿是失望的神色,那記耳光的聲音清脆極了,打的他的腦袋都有些發懵,那臉頰上的紅腫持續了很多天才徹底消了下來。


    那是他唯一一次參加遊學。


    因為後來,母親去學校裏跟老師們大吵了一架,她覺得學校組織遊學耽誤了常九的學習,甚至她覺得,就是因為學校找的導遊跟自己孩子說了什麽,才導致他心心念念的覺得“導遊”這個職業值得向往。


    常母幾經投訴之後,學校就取消了遊學的傳統,因著這事兒,常九還一度被同學孤立,他們覺得就是因為常九和常九的媽媽,他們才不能再繼續去遊學了,反而隻能天天悶在學校裏上無趣的文化課。


    而他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了什麽地方。


    後來,他想通了,原來是因為母親覺得,做導遊的門檻兒低,對於他這樣的“學霸”來說,這份職業過於暴殄天物了。


    可當他真正走進社會的時候,他才發現,即便是所謂門檻兒很低,可那也是一份需要學曆底蘊的工作,在招聘廣告上那“僅限大專及以上學曆”的字樣顯得有些刺眼……而那時的他,連這所謂不高的門檻兒,都跨不過去。


    隨著時光日複一日的過去,他仿佛跟熱愛期頤的那份夢想愈發遙遠了,穀芝芝之所以會知道這件事,還是有一次,他當做笑話講給她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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