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那些,都不是他的錢。”穀芝芝搖了搖頭,隨即扯出了一抹苦笑,笑著笑著,聲音便愈發哽咽了起來,“那筆錢,我早就知道的。”


    “就是因為知道,他不是不能周轉,而是不願動用那筆錢,所以我才發了脾氣,其實我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是我無理取鬧。”


    “可我太怕了,即便知道我們對彼此來說都是不同的,可我依然急於求證,想讓他一遍遍的證明他對我的愛,因為我生怕,哪一天他便不要我了……也生怕……我的世界再也沒有他……”


    那時候的常九,最終找到了一份夜總會酒保的工作。


    在美發店被折騰的花裏胡哨的頭發,也被剔成了幹淨利落的板寸。


    他穿上那身穀芝芝做暑假工攢錢給他買的,打折貨西褲和襯衣皮鞋,那時候的穀芝芝年紀太小,敢偷用童工的店鋪也不多,做工也賺不了幾個錢,隻能接一些零散的活計,在孤兒院的事兒忙完後熬著夜自己偷偷幹。


    因此,那衣服穿在常九身上,看起來不是很合身,穿著不倫不類的,布料也沒什麽所謂質感,撲麵而來一股子廉價感,那衣服穿在常九身上,有種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喜感。


    即便如此,他也高興的很,嘴角都扯到了耳邊,樂的呲著一口雪白的牙。


    “畢竟當初他隻有高中學曆,能找到的工作實在有限,而且他還年輕,又不能去找那些沒有前景、混吃等死的事兒幹。”


    “因此,他跟我商量了許久,當時有兩份適合他情況、包吃包住還對學曆要求不高的工作,一份是在奶茶店做店員,一份是在夜總會做酒保。”


    “最終我們一致決定,讓他去夜總會做酒保,畢竟酒保雖然辛苦些,但是比起奶茶店來說,酒水提成卻是高的出奇,若是日後做的好了,還有希望被提拔成經理。”


    “當時的我年紀小,對那種地方的了解都是從電視片段上看到的,因此總是擔心夜總會那種地方不安全,可常九總是勸我說,電視上的東西都是假的,再說,他一個大男人再危險能危險到哪兒去?隻要他不惹事兒,事兒還能大老遠跑去惹他麽?”


    “我左思右想,覺得他說的是那麽個理兒,因此便也放下了心來。”穀芝芝頓了頓,苦笑著說:“那大概,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錯的一個決定了。”


    常九的話一語成讖。


    人雖然可以不惹事兒,但是,有的時候,事兒是真的會主動來惹人的。


    那個年紀的兩個人不過都是個半大的孩子,不曾親自經曆過外麵的世界,那時也不曾看到過世間的惡。


    年輕的他們都不知道,藝術雖然高於生活,但是卻來源於生活。


    電視劇上的劇情有廣電的規矩束縛,不過審的片段可以刪刪減減拚湊成一個和諧美滿的新故事。


    可現實生活中的人,卻從來不乏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什麽事兒都敢做的法外狂徒;而現實生活中的事兒,也多的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黑暗麵,在角落裏滋生出罪惡的血花。


    原本常九的工作已經開始逐漸穩定起來了,可某一個晚上,他因為腸胃不舒服,隨便進了一個空的包廂,衝進了包廂裏的洗手間。


    在他在裏麵方便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走了進來。


    他原本以為是新的客人進來了,還覺得有些尷尬,結果沒等他解決完便聽到外麵的人開了口。


    “最近的風緊(風聲緊),‘機長(供應者)’短時間內不會來了,讓你手底下那些‘飛行員(吸毒者)’都老實點兒,把皮都繃緊了,要是真給老子捅出什麽事兒來,老子扒了他們的皮!”男人的聲音又糙又啞,聽起來有些不太好聽,隻不過,講話這人明顯是常九的一個熟人——夜總會的小股東,他的頂頭上司,人稱“八哥”。


    這名字據說與他的排行無關,之所以叫“八哥”,是因為他是大老板的傳聲筒,就像是那個會學舌的“八哥”似的,因此才被叫開了。


    這人的嗓子,早些年因為打架被傷到了聲帶,因此講話的時候總是像公鴨嗓一樣,聽起來別具特色,因此極為好分辨。


    常九聽的一臉茫然,可是想到那畢竟是自己上司,人家特意找了個包廂說話,若是自己突然衝出去怕是會很尷尬,因此,他便有些糾結沒有直接出去。


    猶豫期間,外頭的對話聲就又繼續了起來。


    “嘖,你當是你小子的膀胱呢?癮又不像尿,說憋就能憋的住!等那些子掏大頭兒的飛行員癮犯了、鬧大了,豈不是更難處置?”有些嫵媚的女人聲音慢條斯理的好似跟人調情似的,嘴裏的話倒是潑辣的不給男人半分薄麵,“不行!你少說得給老娘拿個一兩條(條:千克的黑稱)的先應應急,大不了我這頭兒,在風聲過去之前不接待新客了便是。”


    說完,想到了什麽似的,她又開口說:“對了,還有神仙水(γ-羥基丁酸:神經毒素,又名:聽話水)我這兒也沒有了,你多少也得給我來點兒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兒的那群祖宗,對神仙水兒的需求量更大,沒那東西,就跟做得不爽利似的,自打斷貨後天天催,催的我頭都大了!”


    “你尋思我這賣的是麵粉?還一兩條,你想得到美?聽說是我們的人裏有條子的暗樁,好多行動都被泄露了風聲,以至於最近的貨查得緊,野路子的貨已經進不來了,每次都隻有‘鬼灘’能進來一小批,還都是有市無價的高濃度緊俏貨,官家那幫查驗母船的孫子們心裏黑的狠,交白單(收買查驗違禁品的相關人員所花銷的費用)的價碼提升了不少,眼瞅著保單(途徑路線地頭蛇的過路費)也該交了,機長正因為這事兒頭疼呢!最近他那脾氣一天比一天差,連大老板都不好惹他……”


    “估摸一時半會兒啊,不僅拿不出這麽大批量的貨,甚至這價格還得往上漲,嘖,這年頭,生意還真是難做啊……”


    這話聽的常九雲裏霧裏的,可細節他聽不明白,不代表他傻,那女人嘴中的“癮”字一出,他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琢磨了半天,總覺得那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可是細想了許久也沒想起來到底在哪裏見過。


    外頭的人“討價還價”的拉扯了許久,半晌才沒了動靜,嚇得常九佝僂在廁所裏,大氣兒都不敢出。


    在外頭沒聲音後又過了許久,他才躡手躡腳的打開了廁所的門。


    “他被人抓了?”岑藥藥連忙問。


    “那時候沒有。”穀芝芝抿了抿唇,眼眸低垂,紅紅的眼眶留不住的淚珠,緩緩在她的臉頰上劃過了一道水痕,“他是準備去附近警局裏報警的時候,在警局門口被那些人抓的。”


    常九當天回去後,並沒有直接選擇報警,而是去見了穀芝芝。


    其實剛開始穀芝芝的態度是很激烈的反對他報警的。


    一是因為常九隻是隔著門板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而談話的內容所說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詞句,搞不好,其實這很有可能隻是一場誤會,到時候白忙一場不說,還很有可能連累常九丟了工作。


    這工作做了這麽久,好不容易熟悉了些,到時候因為這莫須有的事兒得罪了領導被開除了,還得重新再找,城市一共就這麽大,哪有那麽多合適的崗位?即便是不被開除,可萬一被領導知道惹事兒的是常九,那日後也免不了有小鞋穿,那不是給自己平白添堵麽?


    而其二就是,常九懷疑的沒錯,他當真撞到了什麽販毒現場。


    可報警後官家當真能把惡人一網打盡也就罷了。


    若是激不起什麽水花兒,或者有什麽漏網之魚,那按著警匪片裏演的,一般這種犯罪團夥,在官家內部定然是有人的,去報警的爛好人常九,按照劇情發展,定然會遭到瘋狂的報複,如此一來得不償失。


    左右是些事不關己的事兒,賣的一方願打,買的一方願挨,管好自身便是了,為了“蒼生大義”舍己為人,那是大人物該幹的,與他們這些活著都需要竭盡全力的人又有何幹?


    說她自私也好,說她涼薄也罷,那些所謂吸毒販毒家破人亡的,又不是她,憑什麽要讓她愛的人去犧牲自己的性命?


    她本就沒有家,天上地下,所愛之人唯獨常九一個,他若不在了,所謂“民族英雄”四個大字,於她而言又有什麽意義?


    那天她和常九大吵了一架,常九低聲勸慰著她,她歇斯底裏的哭著央求他別管這事兒。


    她還記得那時青澀的少年低垂著眸子看她,原本白皙的肌膚被逐日的操勞和暴曬染上了陽光的色澤,那雙眼睛溫柔靈動,極為動人,他仍舊是她記憶中的那個“為了顧客所受不公,便情願丟了工作也要仗義執言”“自己本就落魄狼狽,卻仍然不忍讓一個受傷的陌生女孩自己走回孤兒院”的二傻子。


    那時的她突然愣住了,聽到常九有些無奈卻有些溫和的聲音響在耳畔:“芝芝,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說,佯裝不知,苟且偷生,你還願意跟我……做好朋友麽?”


    穀芝芝沒注意到他話語中的停頓,隻因這話中的內容,突然哽住了喉,說不出話來。


    她哭的更難過了,因為她知道,她愛的便是他的善良正直,是他無論多麽落魄卻都泛著瑩瑩微光的脊梁。


    最終,她還是同意了他的想法。


    於是,第二天一早,常九就出門去了警署門口準備報警。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就那麽被抓了。


    “被抓後,他才終於想起來,在何處聽到過那個女人的聲音了,他曾經有一次被領班拉去跑腿,到警部分局對麵的足療城送酒水的時候,曾經聽過那個女聲正風情萬種的跟客人調情。”


    那女人是足療城的女管事,人稱“四娘子”,那女人見著誰都是笑吟吟的,年輕的時候也做過皮肉生意,後來做了某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的情婦。


    她乖巧懂事,八麵玲瓏,“講義氣”又聰穎,熱心腸又會來事兒,做人做事都很講究,是個極為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標準的生意人。


    隻不過,這女人嘴上有多甜,心裏就有多狠,是個徹頭徹尾的、佛口蛇心的毒寡婦。


    對那大人物金主,她從不較真兒什麽情情愛愛的小事兒,連錢都不貪慕,甚至好幾次都豁出命去保他。


    以至於不少人一提起她,第一個想的不是她出身風塵,而是都一臉豔羨的跟那大人物說“您還真是好命,竟然遇上了四娘子這般有情有義的女人”。


    正是因此,那人並不是什麽長情的人,偏生對待四娘子,有了那麽幾分真心,多年來,即便身邊花開半壁,似水情緣,可提到那人的身邊人,他唯獨承認一個風流多情的四娘子。


    可若是讓四娘子捫心自問對那大人物是否真的什麽都不圖,是否真的那般情真意切,其實倒也不盡然。


    她老老實實跟了那大人物十年。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


    在這十年內,她逐漸將大人物的人脈和資源都陸續發展成了自己的,她許給他們的利更多,讓給他們的蛋糕更大,即便是風險也都是她自己在扛。


    雖然所謂“她自己扛”這事兒誰都說不好是否有水分,可但凡不是跟錢有仇的,誰也不會拒絕她遞過來的橄欖枝。


    因此,即使她不過區區一個上不得台麵的“情婦”,也成功躋身到了上流社會的層麵,相逢見麵時。也得以被人尊稱一聲“四夫人”“四娘子”。


    她利用自己得來的人脈和關係,明目張膽的把足療城開到了市分局對麵,明晃晃的在官家人眼皮子底下作妖,卻明裏暗裏把那些黑的白的都哄得服服帖帖的。


    所說當代奇女子,無論如何她得占上一席之位。


    可同時,她還是販毒組織位於t市的“鷹眼”。


    她的店鋪陸續開遍整個t市,大張旗鼓的坐落在各警署分部周圍,密切監視著進出警署的人員。


    那天滿目躊躇的去警局報案的常九,還沒跨入警局大門,便被四娘子帶著人“請”回去喝了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惡毒女配現場演繹發瘋文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魚不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魚不苦並收藏惡毒女配現場演繹發瘋文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