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這種鞋子的鞋底都是用膠粘的,平日裏經得起折騰,可是卻不是很防水,沾了水還好,可若是被水泡久了就很容易開膠。


    穀芝芝腳下這雙本身就穿了很久了,但是由於她平日裏對它很是愛護,因此鞋子被她保護的很好。


    被人淋了不少髒水後的穀芝芝,那時心中第一反應並非是生氣,反倒是害怕。


    萬一鞋子壞了,回去後,怕是得勞煩院長媽媽再給自己一雙新鞋子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不高興,認為自己太貪玩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


    那天下午,她們學校有一節體育課。


    平日裏,她們的體育課都是不上的,要麽會改成自習課,要麽由某正課老師占去講錯題,因此,穀芝芝一年到頭也上不了幾次體育課。


    那天據說是教育局有領導來突擊視察,破天荒的,那節體育課由體育老師帶她們去了室外的操場。


    由於是突然決定的事,所以穀芝芝並沒有來得及回去孤兒院換一雙能夠運動的鞋子,隻能穿著自己腳下那雙水還沒幹透的涼鞋。


    對於體育課來說,那鞋子本就太勉強了些。


    如今它被水浸透了,腳底濕滑得讓她壓根兒就走不穩路,更何況是體育老師組織的百米跑。


    而穀芝芝去跟體育老師請假的時候,隻見他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似的:“他們都可以,怎麽偏偏就你不行?”


    當她摔倒在地的時候,比起疼痛,她的感觸更多的其實是臉上火辣辣的燒得慌。


    腳下的涼鞋腳背的部分開膠了,在她跑動時,腳丫一整個衝了出去,腳踝處的綁帶因為這突兀的力道將她的踝關節處的肌膚卡得通紅。


    百米跑本來就跑的急,她這一摔直接就給她摔懵了,膝蓋和手心都火辣辣的疼,而比起身體的疼痛,更讓她難過的卻是,在她摔倒之後,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過來扶她一把。


    他們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什麽惡臭的垃圾一樣,好像觸碰到就會有什麽不幹淨的髒東西沾染到自己身上似的。


    為了審訊能夠順利進行,也為了穀芝芝不要太過於害怕,因此,對她的審訊,來的不是暴脾氣的孔酒,而是新手女刑警岑藥藥。


    “你就沒有什麽玩得好的朋友麽?”她此時開口似乎有些艱難似的,眼前這個小姑娘不過剛滿十八歲,臉上還帶著未退的稚氣,可在講述這些難過的事情時,情緒竟然早已無半分波動,反倒是自己這個看官忍不住紅了眼眶。


    “原本是有的。”穀芝芝低垂著眼睫,說。


    那天的穀芝芝似乎受到了罕見的特別優待,班主任看著她鮮血淋漓的模樣,破天荒的給了她假,讓她提前回去。


    而當時與她玩的最好的那個“唯一的朋友”,熱心的說要送她回去,老師因為她的樂於助人批準了,甚至還告訴她送完芝芝後可以直接回家,不用折騰回學校了。


    於是,穀芝芝一瘸一拐的,被那個“朋友”攙扶著往孤兒院的方向走。


    院長媽媽很忙,因為這點小事,也不值當的折騰她。


    當時的穀芝芝還有心情在心裏頭默默地想:童話中長出雙腿的小美人魚,走路的時候就像自現在的模樣吧?即便承受步步鑽心的疼也想換取的所謂愛情,究竟是什麽滋味兒呢?


    還沒等她思忖出個結果來,她的朋友便突然驚呼了一聲,一臉愧疚的跟穀芝芝說:“糟了,芝芝,我好像不能去送你了,我突然想起來,我的作業本忘記帶了,被我媽媽知道我不寫作業,她怕是會打死我的!你自己回去的時候小心一些哦!我先走了!”


    “你應該不會就因為這件事,跟她決裂吧?”岑藥藥皺了皺眉,“是又發生了什麽事兒麽?”


    “因為第二天上學的時候,我想早點去學校補作業,剛巧在校門口附近遇見她,那時的她正在跟那群最討厭我的人們一起閑聊。”穀芝芝諷刺的笑了笑。


    “你們這些垃圾,八卦都扒不明白,好好跟我學學!那天那傻子在女廁哭的鼻涕眼淚糊了滿臉,我不過忍著惡心給她遞了半包用剩的紙巾,她就把我當成世界最好的朋友了,恨不得她一晚上給幾個小野種換過尿不濕都得跟我說……不過我也玩兒夠了,聽了太多,我現在見到她就好像能聞到一股很惡心的屎味兒……”


    “那你昨天還送她回去?”


    “哼,那是因為我知道,昨天有校領導在,班導肯定會批假的,搞不好今天還會通報表揚我做好人好事兒呢!你們被晚自習的班主任,盯著寫作業的時候,我正在跟媽媽逛商場,媽媽還因為我助人為樂,獎勵了我一塊我喜歡了許久她都嫌貴沒買給我的電子手表,你們看!”


    岑藥藥和葉央庭沉默了半晌沒說話。


    “不過,說起來,我倒是覺得,那天其實是我最幸運的一天。”


    “上天在冥冥之中把一切都標注好了價格,而我的所有不幸,似乎都是為了那天的幸運而做出的準備,我也突然明白,為什麽小美人魚情願步步鑽心,也要追求愛情了。”


    自己拖著受傷的腿回孤兒院的那天,穀芝芝認識了常九。


    他們的相識並不如偶像劇裏那般精彩,甚至正好相反,他們兩個都看到了彼此最為狼狽的模樣。


    穀芝芝枯黃的短發,因為汗水黏在了臉側,算不得白皙反而有些蠟黃的小臉上,還蹭著幹涸的褐色血漬,而她走路的時候一瘸一拐的,校服長褲膝蓋處的布料都摔破了一個大洞,血糊糊的黏在了腿上,血液也有些幹涸了,看起來狼狽極了。


    而那時的常九,染著一頭一言難盡的彩色頭發,頭發太長了,甚至有些看不清晰眉眼。


    他被一家偏僻的小美發店趕了出來,店長言辭罵的很髒,少年清瘦的身子被店長一把推倒,徑直癱坐在了店門口的地上,他垂著頭一言不發,不知在想著什麽,而他的東西也直接被丟了出來。


    穀芝芝當時剛好路過,看著少年的模樣,糾結半晌,盡管她自己的情況也不是很好,或許是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情,鬼使神差的,她還是走上前去扶了一把。


    常九之所以叫常九,是因為,在他的上頭有八個姐姐。


    他的爸媽是很傳統的夫妻,原本都是x市的人,為了要個兒子,陸陸續續生了九個孩子,如同很多個“姐姐”一樣,他的姐姐們都是傳說中的“扶弟魔”。


    常九作為家裏唯一的男孩,自小承受著全家人的矚目和重視,從小全家人就都把精力放在了他的身上,企圖通過他一個人的“一飛衝天”,拉著全家人跨越階級。


    隻不過,沒有任何一個人問過他自己的意見和他自己的想法,他就像是個提線木偶,被“以愛為名”的欲望所裹挾著,沒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自己的時間,也沒有自己的喜好。


    常父主張著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傳統理念,對孩子們動輒打罵,動靜大的時候恨不得街坊鄰居都不消停,即便是作為“團寵”的常九也不是例外,甚至比起姐姐們,由於他是男孩,父親對他的要求和期待更高,他挨過的拳腳反而更多了些。


    而常母是個控製欲極強的人,上到女兒們的婚嫁,彩禮的數量,下到兒子的吃喝拉撒,常九自小的飲食安排的極為苛刻,甚至被精確到了每日攝入的調味料的份量,為了讓他有充足的時間學習,常母甚至連他上廁所的時間都要用秒表掐著倒計時。


    在這樣的環境下,充斥在常九每天的課餘時間裏的,是上不完的文化課補習班,以及刷不完的試卷和考題。


    他壓抑著本性,像是一個高速運轉的機器人一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做著父母安排的事情。


    事實證明,努力是有用的,即便是“老鼠的兒子”,在如此高強度的壓力下,常九也不光隻學會了“打洞”。


    常九的學習成績很好,在x市都是排得上前十般的優秀,甚至熟知他們家情況的人,一提到總會感歎上兩句“真是歹竹出好筍”。


    越是如此,全家對他的督促越是到了變態的地步。


    他的姐姐們,被陸陸續續的嫁了人,最小的那位不過比他大了三歲,還沒到法定婚齡,就被“賣出去”給別人當童養媳了。


    姐姐們換來的彩禮錢,被常父常母拿來喬遷到了t市,一家三口擠在了一個小居室的房子裏,連戶口都遷了過來——因為這裏的本地戶口,高考錄取分數線低一些,更有希望讓常九讀個好大學。


    隻不過,人算不如天算,若是事事都能按計劃進行,那也不是人生了。


    常九很爭氣,高考成績很好,在t市裏也是名列前茅,可是,同學們都陸續拿到了錄取通知書,唯獨他無人問津,遞出去的誌願書石沉大海,直接變得杳無音信了。


    常家不過是普通到再普通的家庭,常母的家庭主婦,常父是工地的農民工。


    這種事兒,找不到人谘詢,也無處維權,常九的成績很好,按理說不會考不上,即便是滑檔錄取,也不至於一份錄取通知書也拿不到,可事實正是如此,全家人十多年的艱辛努力似乎都化作了泡沫,都不用風吹就直接破了。


    原本“望子成龍”的夢想一朝破滅,常九莫名覺得自己鬆了口氣,分明對他而言,這該是一件天都塌下來的大事兒,可最後,比常九更接受不了的,竟然是常家的其他人。


    常父常母因此大吵了一架,常母不想放棄,想讓常九複讀一年,可常父卻覺得與其浪費時間在一個沒影兒的幻想上,不如趁早進社會賺錢補貼家用,盡早娶個媳婦生孩子才是正道。


    爭執還沒出個結論,常父便在工地裏出了意外。


    他老人家是個幹了很多年的抹灰工,在腳手架上登高作業的時候,因為那段時間滿心思慮著兒子的事兒,急的高血壓犯了,腦袋一暈,就直接從腳手架上栽了下來。


    高度不高,可惜卻是頭先著地,當場就西去了。


    養家糊口的頂梁柱一下子就撒手人寰了,平日裏最有主見的常母也放棄了自己本身的想法。


    沒有了常父,憑借她自己一個人,供養兒子複讀一年,簡直難如登天。


    被全家人寄予厚望的常九,就這麽迷迷糊糊的被推進了社會。


    “你們知道那時候的常九,是為什麽被美發店的老板趕出來麽?”穀芝芝笑的有些苦澀,那雙原本算不上多漂亮的眼睛,在含著淚的時候,似乎顯得格外璀璨和溫柔。


    “為什麽?”葉央庭說。


    “因為他在店裏做學徒時發現,美發店老板以次充好,過期的染膏舍不得扔,還敢給顧客用,甚至惡意讓新入職沒兩天的工人,拿不辦卡的顧客們的頭發練手,他看不下去,跟老板理論,所以被臭罵了一頓,轟了出去。”穀芝芝笑著笑著,眼淚便掉了下來,“很可笑吧,當初耿直到有些傻的人,如今竟然淪落到了這個地步。”


    那天的穀芝芝是被常九背著送回去的,他一手拎著碩大的手提包,那裏頭是他所有的行李,包看起來癟癟的,隻有幾身舊衣裳;另一隻手托著背後穀芝芝的身體,清瘦的肩膀算不得寬闊,卻莫名讓人覺得異常有安全感。


    伏天的風都是熱的,兩人的身上也都是汗津津的味道,算不得好聞,那相識的場麵也算不得浪漫,那肌膚觸碰到一起的暖意,卻在穀芝芝的心裏烙下了深刻的印記,仿佛燙到了她的心窩裏。


    常九在社會上闖蕩的日子過得很不好,曾經的他,在家裏連自己吃飯的碗都沒洗過,吃到的水果都是母親切成果盤端到他麵前的,那時候他的任務隻要好好學習就行。


    而出了社會,他卻把那些在家裏沒吃過的苦都吃上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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