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新兵試煉結下深厚情誼,察覺到唐風的異樣,馬伊伊眼眶微紅,從乾坤袋內一股腦拿出各式靈藥,增進修為、補充靈力,接續斷骨的,應有盡有。


    隻是真龍威壓何其霸道,隨著唐風靈力潛入奇經八脈,不停摧毀著他的生機,就算是馬伊伊的靈藥能夠修複經脈,但潛伏在體內的真龍威壓一日不祛除,唐風就是個靈力都不能驅使的廢人。


    葉子玉神情凝重,訥訥不言,沉思著如何能夠幫助唐風修複根基。可他一個剛出小鎮的年輕人,見識淺薄,何來良藥良方?


    “馬子這個時候就沒必要炫富了。”唐風寬慰笑道,俊秀麵容上一片蒼白之色。


    馬伊伊置若罔聞,挑選一副滋養體魄、藥性柔和的丹藥給唐風喂服下去。


    “瘋子,我會找到辦法的。”葉子玉拋給唐風一支煙,自己也點上一根,安靜吸著。


    “你忘了,我不好這個。”唐風嘴上說著不吸,卻還是叼起煙,將煙點燃,深吸一口後便開始劇烈咳嗽。


    咳出了鮮血和眼淚。


    ……


    雪後的山林裏格外陰冷,尤其是梵淨山高聳入雲,刮入山林的冬風格外刺骨。


    整個白天,葉子玉和唐風都在入定調養,再睜眼已是斜陽掛山。期間馬伊伊一直忙前忙後,先是為兩人設下陣法,再去拾些幹柴燃起篝火,隨後獵幾隻野雞架在篝火上炙烤。


    當烤雞身上冒出金黃油水,香氣便在簡易陣法中彌漫開來。雖然她家世顯赫,小時候母親陸生花卻會經常帶著她去野外餐風露宿,自然也就學會了這些野外謀生手段。


    期間休憩時,馬伊伊都會屈膝抱腿坐在一旁,安靜看著兩人修煉。


    當然,視線更多還是停留在相貌平平無奇的那人身上。


    當斜陽漸漸向地平線上墜去,遠處傳來馬蹄踏碎積雪泥地的轟鳴聲。


    來了!葉子玉三人精神一震,從山頂俯瞰,依稀可以看見山下被大雪覆蓋的平原上,浮現一條黑線,隨著黑線蜿蜒前行,後方逐漸向兩邊擴散,形成一股黑色洪流,快速向北邊推進。


    騎軍與梵淨山主峰擦肩而過,迅速奔向靈礦所在的山穀。


    一夜易幟又一夜潰敗,羲和軍雖然行軍迅疾,卻透著一股喪家之犬的頹喪。


    主將章瑜一馬當先,盔甲上鮮血已然凝固,距離礦場還剩五十餘裏時,章瑜派出斥候先去探查,雖然此番謀劃僅有極少人知曉,但隱隱間他卻有些心神不寧。


    隻不過身後星垂軍窮追不舍,實難停軍等斥候來報。


    三騎越眾而出,迅速消失在雪原盡頭。


    ……


    “敵軍將至,速撤。”葉子玉拿出信符給秦時月傳信道。


    “有來無回。”冷麵營長一如既往地言簡意賅,讓葉子玉將心放回了肚子,想來秦時月三人已摸清了靈礦中的貓膩,且有了應對之策。


    臨近靈礦,有一處狹窄山口,是進入山穀的必經之路,山口兩側是立壁千仞的嶙峋怪石,上麵生長著積年青鬆,堆滿了昨夜的大雪。


    三騎穿過山口時,速度不減,嗒嗒地馬蹄將兩旁的積雪震得簌簌落下。


    就在斥候騎軍即將呼嘯而過時,簌簌落下的白雪之中有兩點寒芒飄向毫無防備的斥候。


    “小心!”領頭斥候沉聲提醒,隨後翻身滾下疾馳駿馬,另外兩人雖然反應稍慢,但也堪堪躲過了飄飛的寒芒。


    在唐軍中,騎軍一直是軍中主力部隊,疾馳如風、攻城拔寨隻是等閑,而騎軍斥候常年執行刺探軍情、潛伏獵殺等軍務,曆來是騎軍中的精銳。


    斷沒有一個照麵就被人斬於馬下的道理。


    三人在雪地上翻滾數圈後迅速持刀站起,輕甲上滿是雪泥。


    寒芒並未對三人窮追不舍,反而方向一變,直追上狂奔的玄黃戰馬,幾道冷光劃過,馬首齊齊掉落,慣性的往前跑出幾丈便倒地不起。


    見到朝夕相處的\\u0027戰友\\u0027殞命,三人麵露悲憤,卻不敢輕舉妄動。


    無論是兩軍對壘,還是兩人捉對廝殺,能否搶占先機,一定程度上直接決定勝負生死。


    在此地被埋伏,三人自知凶多吉少。


    寒芒如乳燕歸巢,飛向右邊峭壁。


    三人目光不禁飄向右邊,左邊一堆積雪驟然炸開,一個壯碩身軀從中飛出,揮舞手中殺豬大刀,攜著無匹威勢,斬向三人。


    不好!領頭斥候心中警兆狂鳴,反身擋下屠夫全力一刀,隨即衝兩名兄弟吼道,“分頭跑,告訴章將軍有埋伏!”


    “跑得了?”屠夫嘿然笑道,靈壓陡然攀至巔峰,對方軍刀砰然斷裂,羲和叛軍的斥候便倒飛而出。


    口中噴出鮮血,重傷不起。


    另一邊峭壁上,刀子如同一隻野猴子,在山石上輕盈騰挪,轉眼間就追上兩人,逐一砍殺。


    領頭斥候艱難靠在冰冷山石上,“屠胖子,給個痛快。”


    屠夫也認出此人,兩人曾在軍部演武時有過一麵之緣,在軍陣比試中,兩人同為兩軍斥候,有過一番鬥智鬥勇的交鋒。


    此人為原清河州軍斥候營的旗長,靈力修為平平,但箭術馬術極佳、擅長潛伏,是清河州軍基層軍官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今天卻要隨叛軍一同淹沒在這場大雪之中。


    “為何如此?”屠夫心中有些不忍,上次交鋒中,自己略遜一籌,他卻給自己留了情麵。


    “如果說有一天,所有人告訴你,參軍二十年,就是為了這一天。”斥候抓起一把白雪,擦掉嘴角溢出的鮮血,“你反不反?”


    屠夫欲言又止。


    “少說廢話,給老子一根煙。”斥候剛擦拭幹淨的嘴角再次染血。


    屠夫給他點上一根,這位軍中斥候貪婪地吸著。


    “走了。”一支煙將將吸完,斥候吐出兩字,便自行震斷經脈,氣絕身亡。


    沒有追憶往昔,也沒有苦苦求饒,說死就死,毫不拖泥帶水。


    自己苦苦追求的建功立業、保家衛國,到頭來隻是為了奔赴一場沒有希望的陰謀。


    “百裏玄夜該死!”屠夫低聲罵道。


    刀子沉默地將三名斥候和馬匹屍體就地掩埋,並用小心積雪蓋住了打鬥痕跡。


    ……


    當山穀之中再次恢複寧靜,章瑜率領騎軍不期而至。馬蹄轟鳴,震落峭壁上的積雪。


    按時間推算,三名斥候已抵達靈礦,應該稟報伏兵是否準備就緒,可目前卻杳無音信。


    越臨近山口,章瑜心中不安越發強烈。此時懷中信符微微振動,他掏出一看,頓時神色一肅。


    “秋葉原功成,瞬殺敵軍三千騎。”


    “青玉劍宗功成,敵軍五千騎軍幾近全軍覆沒。”


    穩坐馬背的章瑜沉吟不語,雖然太子布下的伏筆斬獲唐軍近萬騎軍,屬於不折不扣的大勝。但他知道,\\u0027功成\\u0027背後,是五千餘名並肩作戰的袍澤兄弟們以身作餌,與追擊的唐騎軍同歸於盡罷了。


    自己身後的四千騎,不過是晚上片刻,終究難逃一死。


    穿過逼仄山口,章瑜眼前豁然開朗,是一片極適合騎軍衝鋒的寬闊平地,四周山巒環抱,如同一隻有進無出的封閉\\u0027荷包\\u0027。


    進了山穀,章瑜還未來得及發號施令,就聽得背後馬蹄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來了!章瑜心中微驚,未料到唐軍追兵竟然如此迅捷。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顧不得先行斥候是否出了岔子。章瑜猛夾馬腹,一騎絕塵向前狂奔。


    羲和騎軍鋪陳開來,向前推進。不消片刻,一排被白雪覆蓋的石屋已遙遙在望,這是梵淨山曠工佃戶日常休息之地,此刻已空無一人。


    石屋背後,便是礦工長年累月開采形成的巨大礦坑,深坑之下,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礦洞。


    此處\\u0027伏筆\\u0027,隻有章瑜、董瑞安以及他的兩名嫡傳弟子知曉,他們早已在十餘處礦洞的主要支撐點上預埋了風雷盤,一經催發,整座山穀都將瞬間傾覆!


    屆時也許隻有章瑜在內的廖廖數人能夠保全性命。


    隻是以九千騎換一萬五千騎,這筆買賣不虧!


    數量超過七千的琅琊騎軍已如決堤洪水湧入山穀,一天一夜不停奔襲,琅琊軍雖麵露倦色,陣型卻絲毫不亂,等到主力湧入山穀後,無需領軍發號施令,騎軍自動變換陣型發起衝鋒。


    兩軍距離轉瞬間縮短一百丈!


    琅琊領軍之人是一位少將軍銜的王姓軍長,真靈境修為在琅琊軍中並不拔尖,行軍打仗的本事比自身修為卻高出不少,曆來受到大將軍許陽的倚重。


    一炷香之前,他收到大將軍傳訊“停止追擊,敵軍有詐。”


    不過片刻後,又發來極為矛盾的軍令“全力追擊,埋伏已除。”


    王軍長猶豫一瞬,便下令全速推進。此時羲和軍行軍速度驟降,在巨大礦坑前集結。


    就好像昨夜在盡墨城牆外,再次放棄騎軍的機動靈活,坐以待斃。


    章瑜躍至石屋上,掃視一眼麵對勢如破竹騎軍而惴惴不安的士兵,慌亂中不停踢踏地麵的駿馬,默數著敵軍與己方的距離。


    “兄弟們,生命或長或短,終有歸處,我與諸位在此訣別,希望來世別再遇到這種操蛋的選擇。”章瑜轉身朝著礦洞入口沉聲道,“董瑞安,你還在等什麽!”


    “董瑞安已逃,叛將章瑜莫再執迷不悟!”一道瘦削身影從礦洞陰影裏走出,雙手各自拎著一顆頭顱,正是負責\\u0027埋葬\\u0027兩軍過萬騎兵的董瑞安心腹弟子。


    看清來人,章瑜心中咯噔一下,先前派出的斥候已被滅口,自己擔憂的事情果然應驗。


    “用旁門左道謀求勝利,何足道哉?”秦時月隨手丟到滴血頭顱,背後雙翼輕輕撲閃,他便騰空而起,輕盈落在石屋頂上,與章瑜並肩而立。


    麵色從容,絲毫沒有深陷敵軍腹地的緊繃。


    看著身披玄甲的琅琊軍如黑潮蓋過白堤,章瑜忽然吐出一口涼氣,鬆開大氅,自嘲道,“誰願意這般束手待斃,誰願意帶著袍澤兄弟如此窩囊地死?誰不願與你們鬥智鬥勇、酣戰一場?”


    展開衝殺陣型的琅琊軍迅疾如風,由於主帥未下達任何軍令,不少羲和騎兵丟掉軍刀、長矛,翻身下馬,朝著敵軍跑去,大聲呼喊著,“我投降,不要殺我!”


    看到這一幕,章瑜並未勃然大怒,反而心中湧出一絲明悟。


    兩支騎軍,一支倉皇無措,一支視死如歸,勝負自無需再言,或者說,在清河州軍改旗易幟的那一天,就已分出勝負。


    數十名越眾而出、哭喊求饒的士兵被踏成肉泥。手持長槍的琅琊騎軍狠狠撞在了毫無抵抗的羲和軍。


    一場毫無懸念的單方麵屠殺在秦時月和章瑜的眼皮子底下展開。


    秦時月微微沉吟,不解問道,“三兩人通敵賣國還能理解,為何羲和軍十之八九的士兵都是如此?”


    “賣國?誰的國?”章瑜眼底倒映著羲和士兵被砍殺的慘烈景象,“往上數五代,我們的祖先皆是大齊子民,何來叛國一說?”


    “自大齊傾覆,一開始唐軍入伍還十分嚴格,嚴查祖上是否在齊朝官府任職,隻是後來隨著唐國俯瞰一州,你們口中的齊朝餘孽逐漸稀少,入伍審查便流於形式。”章瑜感慨道,“誰又能想到,縱使過了兩百年,仍有大齊子民不忘舊朝,經太子殿下暗中串聯,安排他們參軍入伍,逐步身居要職。”


    時間一久、人數一多,這軍隊自然改姓\\u0027百裏\\u0027。


    秦時月了然點頭。


    “你們這些生在玉京豪閥貴族、【承脈】世家的天之驕子,又哪裏知曉我們的辛酸?”章瑜輕聲呢喃。


    回憶起兒時祖父、父親在鄉裏鄉親麵前收到的嘲諷和欺辱。


    還是青壯年紀的父親,經常會被鄉裏橫行的潑皮毆打,隻因為自己祖上曾在齊朝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縣衙裏擔任過一個不入流品的衙役。


    鼻青臉腫的父親經常在深夜裏念叨,“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然後,而立之年的父親醉死在一個雪夜裏。


    幾十年過去了,縱使當上了清河州軍軍長,章瑜每每夢到那幾個潑皮混子,仍然會嚇出一身冷汗。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章瑜喃喃自語。


    “每一個選擇都沒有對錯,各有其命罷了。”秦時月冷冷道。


    “我也有一事不明。”章瑜問道,“為何昨夜許陽二人都未能察覺端倪,青玉劍宗和秋葉原兩路追兵死傷殆盡,唯獨你們這邊出現差池?”


    “我迷蝶營人才濟濟。”秦時月大言不慚道。


    說罷便振翅高飛,不再去管這場勝負已定的廝殺。


    “好一份潑天軍功。”章瑜看著飛上高空的黑點,感慨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在人間斬冷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炒碗蛋炒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炒碗蛋炒飯並收藏我在人間斬冷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