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深夜的兩點,我一直和妮可在“女人花”酒吧裏待著,可是妮可發給葉芷的那條信息,卻一直沒有得到回複。我已經很疲乏了,但還是在等著……哪怕和葉芷對話的人是妮可,並不是我自己。


    妮可打了個哈欠,然後對我說道:“米高,你先回去睡覺吧,有信兒了我就給你打電話。”


    “我再抽支煙,完了就走。”


    “那你趕緊抽吧,我是真困了……”


    酒吧昏黃的燈光下,我從煙盒裏摸出一支煙點上,而妮可則回了自己住的那個小隔間,開始卸妝,做著睡前的準備。


    就這一個瞬間,我特別孤獨,特別想飛出去,在城市的燈光裏滑翔,在隱秘的黑夜裏洞察一切……可是,這一刻的我,卻糟糕到不行,我所有的想象,都是迷離夜色中衍生出的奢望;這點,我一直明白。


    眯著眼睛,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用力放空了自己,就這麽失神的聽著從隔間裏傳來的水流聲,直到一支煙吸完。


    我想再吸一根,可是將煙從煙盒裏抽出來時,嗓子疼的厲害,於是就放棄了;我將桌上的白開水喝完,然後對房間裏麵的妮可說道:“那我就先走了,有信兒你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趕緊回去睡覺吧,你也夠累的。”


    “記得給我電話啊。”


    “心裏記著呢,趕緊走吧!”


    ……


    妮可的催促聲中,我離開了酒吧,然後又獨自走在酒吧街上,酒吧街是另外一個世界,即便已經是深夜的兩點鍾,依然是歌舞升平,看著那些在扭動著腰肢,在閃轉燈光下瘋狂的人們,我也是一陣迷幻,我不知道此刻的他們在想些什麽,但我知道,他們肯定已經忘了,今天就是除夕夜,而當黎明的陽光刺穿了這個世界時,就是一年中最團圓的時刻。


    可是,我的年夜飯吃什麽,又該和誰一起吃?


    我好像已經不那麽痛苦了,但卻很在意這個問題。


    ……


    不知不覺中,又路過了曹小北那間“羊羊咖吧”,店門已經從裏麵反鎖了,但曹小北人還在裏麵,他手上點著煙,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腦屏幕看,他倒是沒變,依舊是個不分白天和黑夜的遊戲狂魔。


    我有點無聊,對著玻璃門敲了一下,又喊了一聲“鬼來了”,然後就飛快的跑了……


    我不知道有沒有嚇到曹小北,但自己真的跑得很快,轉眼就已經到了古城的主路上,我從口袋裏找了一些零錢,然後從自動售賣飲料的貨櫃上買了一瓶礦泉水。


    找了一個舒服的地方坐了下來,我就這麽一邊喝著水,一邊對著空空蕩蕩的街道失神,而此刻,除了酒吧街,整座古城都顯得極其冷清。


    忽然,手機震動了一下,以為是妮可打來的,觸電般的從口袋裏將其掏了出來,卻隻震動了那麽一下,原來是一條“澳門路易十三娛樂城”的垃圾賭博信息。


    鬼才知道這個“路易十三娛樂城”是個他媽的什麽吊玩意兒。


    我嘀咕著罵了一句,然後又拿起礦泉水瓶,往嘴裏灌著水。


    ……


    昏暗的路燈下,一個矮小的人影,在垃圾箱裏翻找著什麽;沒多久,便從裏麵掏了一隻礦泉水瓶,然後又向我對麵的那個垃圾箱走去,走到位置後,繼續在裏麵翻找著。


    我沒看錯,就是一個穿著破爛,正在撿空瓶子的阿婆。


    她打著電筒翻了一氣,什麽也沒有翻到,然後便將目光放在了我身上,她在我的對麵坐了下來,我以為她是累了,她卻一直看著我手上隻喝了一半水的瓶子。


    明白過來後,我加快了喝水的速度,然後拿著空瓶子向這個阿婆走去,遞給她的同時,我問道:“阿婆,怎麽這麽晚還出來撿瓶子呐?”


    阿婆耳朵不太好。


    我又問了一遍,她操著本地方言回道:“……小玲上夜班,我就出來撿瓶子……”


    “小玲?”


    阿婆打開了話匣,對我說道:“小玲是我孫女……就在附近的派出所上班……她這是份正經工作,白天出來撿瓶子丟她麵子,晚上沒人看到,撿點瓶子賣,也好幫她分擔點嘛。”


    我笑了笑,回道:“阿婆,你這麽想可不對喲,她不讓你撿瓶子,是怕你累著,可不是怕丟麵子。”


    阿婆笑,估計心裏明白,但這麽大年紀還出來撿瓶子,確實會讓子孫承受別人的非議,這點阿婆也明白,所以才挑了這麽個時間點,來做這件事情。


    我挺為她感到心酸的,如果能夠安享晚年,誰願意出來做這個事情呢,估計條件也是真的不好。


    “阿婆,你在這等會兒,我去給你拿點好東西……”


    阿婆看著我,我對她笑了笑,便向不遠處的“九隆居”跑去,我那裏有很多被客人扔掉的空瓶子,瓶哥那邊也廢棄了不少,拿來給她,是再好不過了。


    ……


    十分鍾後,我“呼哧呼哧”的背著兩麻袋空瓶子回到了原先的地方,阿婆沒等我,但也沒走遠,就在附近的另外一個垃圾桶裏翻找著。


    我追到她身邊,將麻袋放在地上後,說道:“阿婆,這些空瓶子你拿去吧,都是客人留在我客棧的,我也用不上。”


    “小夥子,這能賣好些錢的咯……”


    “沒事兒,擺在我那兒占地方……我也找不到收瓶子的人,你拿去賣掉吧。”


    我一邊說,一邊又將麻袋扛在肩上,對阿婆催促道:“這瓶子分量可不輕,你家住哪兒,我給你送過去。”


    阿婆猶豫,大概這些空瓶子的價值在她眼裏真不是一筆小數目。


    我又說道:“阿婆,你看這樣行不行,瓶子你拿去賣,完事兒了,賣多少錢,咱倆一人一半,誰都不吃虧。”


    阿婆這才點了點頭……然後領著我,向她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


    阿婆的房子就是那種在大理常見的土木結構的老房子,房子的牆壁很厚,但是窗戶卻很小,上麵掛著幾塊熏肉,第一眼看上去,會有壓抑的感覺,不過小院子倒是挺清爽,裏麵種著一棵三角梅,花開的正豔,帶來了一絲活潑的氣氛和生機。


    我找了個角落,將瓶子放下,然後又對阿婆說道:“這裏麵瓶子也不少了,今天晚上你就別撿了。”


    “成嘛,成嘛……”


    “那我就先走了。”


    阿婆喊住了我,問道:“瓶子賣了,我咋找你。”


    “我經常在那一片兒亂晃,碰上了,你給我就成。”


    “那不成……你這話說的都沒個準兒。”


    阿婆說著,又轉身回了屋子,出來時,手上已經拿著一個網兜兒,裏麵裝的是雞蛋,她對我說道:“這雞蛋都是自家雞下的,你拿回家吃……阿婆不瞎,知道你怎麽想的,可你們年輕人也不容易呐,阿婆不能占你這個便宜。”


    我笑了笑,道:“老久沒吃過土雞蛋了,阿婆,你這辦法好……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就在我從阿婆手上接過網兜的時候,老房子的門忽然被推開,然後我看到的便是一個穿著民警製服的女人……我們都因為對方的出現感到意外,然後對視著……


    怎麽形容呢?大概是因為長期在戶外工作,大理的紫外線又強,所以她的皮膚有點黑,但整個人的氣質卻很幹淨,看上去也很幹練,但如果一定要給女人判定美醜,她不算是個美女……留著齊耳短發的她,隻是很普通的長相。


    女人很警惕,她趕忙站到阿婆身旁,一邊護住,一邊問道:“奶,這人是誰啊,怎麽跑咱家來了?”


    “小夥子人品好……給了我老多瓶子,怕我拿不動,就給我送回家來了。”


    女人埋怨道:“我就是不放心你,才特地回來看看的,沒成想,你還是跑出去撿瓶子了……你這麽大年紀,一個人在外麵多不安全呐!……”


    老太太一聲不吭,就像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估計兩人沒少為這事兒爭執過,而我則挺尷尬的站在一旁……


    這個叫小玲的女人,終於轉而向我問道:“你是本地人?”


    “不是,在這兒開客棧的,正好客棧裏有不少客人留下的空瓶子,我就給阿婆拿過來了。”


    “哦……那謝謝你了,但以後碰見了,不能給她這些東西,要不然她心裏更惦記。”


    “我明白你意思……但你也得理解老太太,她其實也就是想幫你分擔一點兒。”


    她看了看阿婆,不忍再責備。


    她又將我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對我說道:“我知道你們這些做客棧的,沒有早睡的,麻煩你幫忙看著點兒,我最近都是夜班,也顧不上她,你要是在那附近看見她撿瓶子,就給我打電話……我叫王小玲,是古城派出所的片警,你記下我的電話號碼。”


    “成,這事兒我願意幫忙。”


    我一邊說,一邊在手機上記上了王小玲的電話號碼。


    ……


    回到客棧,已經是淩晨的三點,即便是洗了一個熱水澡,可還是雲裏霧裏的狀態,卻又死活睡不著,我總覺得今天所經曆的一切,就像是做夢。


    如果葉芷沒有去很遠的地方,這個時候的她,該下飛機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回複妮可的信息,就怕回複了,妮可卻睡著了。


    想著心高氣傲的葉芷,莫名又想到了剛剛遇見的那個叫王小玲的片警,對比葉芷,她可真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我知道做民警這份職業,不會有太高的工資,何況家裏還有個老太太拖累著,想來生活也是艱辛。


    可是我不明白,同樣的血肉,同樣的種族,為什麽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會那麽的巨大……認知裏,雖然知道一些老人活得不容易,但真正遇見了,內心裏才是真的震撼……


    至此,我也算是在大理這個染缸裏,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人,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更深的交集,但卻看清了自己,相比於一些人,其實我已經很幸運了!


    至少,我還有空間去努力,有賺錢的途徑,但大部分人,都不具備這些……能做的,也就是最原始的翻垃圾,撿瓶子。每當看著這些人,我都很疑惑,比如上海這樣的城市,那些奢侈的繁華到底是怎麽來的;而這些人的卑微,又是怎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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