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根生看了這個兒子半晌,又說:“還是那句話,我和你娘不同意,咱家隻是這村裏最普通的人家,除了種地沒什麽能耐。


    黃家不同,這幾年災荒過去必然要離開去城裏做買賣。


    咱家用什麽跟人家比,兩家差距越來越大。


    這家裏的日子還能好過?”


    蔣氏點頭:“你爹說的沒錯,你要娶妻爹娘都不反對,但必須娶個踏實本分肯吃苦的姑娘。”


    蔣氏在心裏補充一句,哪怕是寡婦也行。


    許二和趙氏雖對許大的怨恨少了些,他們也是不讚同黃淑娟進門。


    那姑娘一看就不是大哥能拿捏住的人,娶進門又得雞飛狗跳。


    許大沒想到爹娘會如此強烈的反對他娶黃淑娟。


    弟弟弟媳雖沒說什麽,表情就說明四人也是不讚同的。


    許大臉色漲紅,好會一會兒後說:“我已經答應娶她。”


    許根生在心裏歎氣。


    大兒子什麽都好,就是挑媳婦的眼神兒委實差了些。


    現在被嫩的像朵花兒似的黃淑娟迷倒,恐怕不容易打退堂鼓。


    “行吧,你黃叔嬸子同意我和你娘就沒意見。”


    “爹。”許二喊了聲。


    許根生抬手製止他即將出口的話,繼續說道:“你執意要娶也行,成親後你們就分出去單過,我跟你娘跟老二老三過。”


    許二和趙氏鬆了口氣,分家也是他們夫妻的想法。


    雖說父母在不分家,可大營子溝分家的人戶多,分家也不會被人笑話。


    許三和王氏也怕吃許大再娶個像沈氏一樣的攪家精,若是分家也就無所謂了,他愛娶誰都跟他們沒多大關係。


    許大難以置信,就因為他要娶黃淑娟,父母竟然要將他這個長子分出去。


    “爹娘,淑娟跟沈氏不同,她是個好姑娘。”


    蔣氏望著不服氣的大兒子:“沒說她不是好姑娘,娘認為你跟她不合適。


    你爹說的沒錯,你要娶她也行,你黃叔嬸子那邊你自己去說,成了親就分出去過。


    淑娟瞧著就不是個會帶孩子的,香兒就繼續跟著我和爹,你們小兩口過你們的日子。”


    孫女已經夠可憐,再攤上個厲害的繼母也太造孽了,不如就跟著他們。


    許大越發傻眼。


    分家連閨女都不讓他帶走,爹娘這樣做跟把他一個人攆出家門有什麽區別。


    李芙蕖跟黃淑娟吵了半天,差點沒讓黃淑娟氣死,最後李芙蕖實在懶得再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傻子身上。


    強行將她帶回去交給鄭氏。


    晚上跟周誠和眾姐妹吐槽:“要我說啊,舅母就應該順著黃淑娟的意思,讓她想嫁誰嫁誰,吃了苦頭自然就長記性了。”


    李芙蕖沒有自己的孩子,體會不到做爹娘的心情。


    她的想法簡單粗暴,孩子不聽話就是吃苦吃少了,讓她去撞撞南牆,看她會不會回頭。


    陳芸娘:“黃舅母不想讓她走彎路,把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周誠總結:“可憐天下父母心。”


    他心裏是讚同李芙蕖的想法,既然黃淑娟哭著鬧著要嫁就讓她嫁好了。


    實在過不下去了跟許家要份和離書,娘家條件好的話,黃淑娟二嫁也不會太差。


    黃達成和鄭氏聽了周誠的意見,次日一早就來村裏找許根生和蔣氏。


    蔣氏將許二許三夫妻支走。


    五人坐下開門見山地談。


    許大昨日被爹娘打擊的不輕,失眠了半宿,今日一大早黃達成和鄭氏就上門。


    許大心中忐忑。


    黃達成首先表達了自家堅決反對這樁婚事,然後解釋道:“許大哥,嫂子,咱們都是親戚,明人不說暗話。


    我們不同意這樁婚事的緣由不是你家大郎的原因。


    淑娟被我和她娘慣壞了,吃不了一點苦。


    在青州時頂多做點家裏的活兒,來這裏後也沒下過地,灶房那點事兒她都嫌累。


    她現在想嫁給大郎,不過是因為沒有比大郎更好的男子願意娶她。


    若是遇到比大郎更好的男子 ,那時她會毫不猶豫丟下大郎。


    真到那一步,無論是對她還是大郎的後半生都沒好處,我們兩家的關係也會受到影響。”


    許家人耿直,黃達成不想把生意人的那套彎彎繞繞用在他們身上,免得對方聽不懂。


    鄭氏偷偷伸手擰住黃達成的大腿。


    女兒是這樣的人沒錯,可也不能直接當著外人的麵說吧。


    教出這樣的女兒她也臉上無光好吧。


    黃達成緊了緊後槽牙,咬牙忍著疼痛。


    婆娘下手可真狠。


    他不這樣說許大會放棄?


    許根生笑道:“黃老弟別這麽說,淑娟是個好姑娘,老話說女往高處嫁,男往低處娶。


    我家清貧,老大還有個閨女,是老大配不上淑娟。”


    許根生看向羞愧的許大,問:“老大你說是不是。”


    許大神情一滯,眼中閃過自卑。


    爹娘說黃淑娟嬌生慣養吃不了農家的苦,他不太信,黃達成親口說出來,他就不能不信。


    他確實窮,沒本事沒能力讓黃淑娟過上養尊處優的生活。


    其實他也不是非娶黃淑娟不可,隻是他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有姑娘主動跟他說心儀他。


    讓他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膨脹,很是放不下。


    自家爹娘和姑娘的爹娘都反對,他不得不妥協。


    許大喉嚨梗的難受,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閉上,好一會兒後開口:“黃叔,嬸子,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不會再跟表妹單獨見麵。 ”


    許根生、蔣氏和黃達成夫妻心裏均是一鬆。


    黃達成和鄭氏走後,蔣氏對許大說:“老大,你朱大娘家小閨女雖沒淑娟秀氣,可她寬厚爽朗,家裏家外一把抓。


    你娶了她不但你有福,香兒也有福。


    前兒朱大娘問我話,我沒應,你要同意我現在就去問問。”


    為了避免黃淑娟又跟許大拉扯不清壞了名聲不得不娶,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許大盡快娶妻。


    許大垂頭喪氣道:“都聽娘的。”


    蔣氏聞言樂嗬嗬地出門。


    鄭氏回到家就將許家老兩口的態度和許大說的話告訴黃淑娟。


    “你也別想著嫁到許家,許家要不起你這媳婦兒,給老娘老實在家裏待著哪兒都不許去,出去就打折你的腿。”


    黃淑娟被李芙蕖氣得哭了一晚,眼睛腫的像核桃。


    現在聽到鄭氏的話簡直是五雷灌頂。


    二話不說就往外跑。


    鄭氏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放開我。”


    鄭氏忍了三年,此刻終於爆發,揚手給了黃淑娟一耳光。


    黃淑娟捂著挨了打的臉,不敢相信的望著鄭氏:“娘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她長這麽大爹娘從未動過她一根指頭,現在竟然打她。


    鄭氏深吸口氣,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親生的。


    卻怎麽也壓不下心中的怒火,幹脆不忍了。


    怒吼:“黃淑娟,你要不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我管你死活。


    你敢給我丟人現眼老娘就當沒生過你,你想去哪兒隨你的便,日後過成什麽樣子別求到我跟爹和弟弟們麵前。”


    鄭氏撒開抓住她的手:“要滾趕緊滾。”


    黃淑娟被暴怒的鄭氏嚇的一抖,反倒不敢跑了,低著頭嗚嗚咽咽地哭著。


    她敢如此有恃無恐、任意妄為,不過是仗著爹娘寵她,哥哥弟弟們都讓著她。


    娘家就是她最堅實的後盾,是她能回頭的避風港灣。


    一旦爹娘都放棄她不再管她,那她將來受了委屈誰還會管她。


    大姑姑父有自己的兒孫,唯一的表姐說的話比毒藥還毒。


    表姐夫都懶得跟她講話,又怎麽可能幫她。


    一瞬間黃淑娟想了許多許多。


    鄭氏見她哭著回屋,脫力的坐下。


    嘴裏嘟囔:“果然是打少了,這不就老實了。”


    三天後許大跟朱大娘家的小閨女馬小清成親。


    周誠認識朱大娘的小女兒,除了黑一點,矮一點,說話爽利做事利落,確實是個過日子的女人。


    比黃淑娟更適合許大。


    這年月家家都不富裕,還是災年,沒法辦婚宴請客吃飯。


    通常是辦桌簡單的席麵請關係親近親人吃頓飯。


    村裏家家戶戶都來送了禮,一把粉條、一把幹菜、一塊布等等。


    都是心意。


    周誠和李家黃家都送了份禮。


    周誠沒留在許家吃飯,周童生跟他說族長病了多日,得去看看他老人家。


    “是受了風寒還是怎麽了?”周誠問周童生。


    “不是,周進爹說他從王水根家回來夢到周進在夢裏跟他道別,他估摸著周進人沒了,心裏受不了就病倒了。”


    周誠:“......原來是這樣。”


    有些事很玄幻,但還真是不信不行。


    即便王水根不說,老爺子也猜到了。


    “劉郎中看過了麽?”


    “看過了,兩日沒進水米,劉郎中讓準備後事。”


    “這麽嚴重。”


    老人家這幾年很給力,村民不用去逃荒,他跟裏正出了很大的力。


    周誠希望他能熬過這一關,看到村裏的日子越來越好,能享幾年清福。


    周童生歎息:“他這一輩子都沒享過什麽福,好不容易好日子要來了,人又不行了,誒。”


    “心病還須心藥醫,他要想不開什麽靈丹妙藥都不管用。”


    “可不是。”


    兩人去了周族長家。


    周族長形容枯槁地躺在炕上,眼裏沒有一點神采。


    見到兩人便要掙紮著起身。


    “大郎。”


    周進爹連忙把人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爹您別激動。”


    周誠上前握住老爺子抬起的手,關心地問:“二爺爺,你好好養病,我這次去青州找到兩樣糧食,能栽種在池塘裏。


    雨水多也不影響收成。


    明年天氣暖和一些我就去拉回來,咱們村都種上,倒時還得你來勸說大夥兒,由你安排誰家分多少。”


    族長雖隻是周氏一族的族長,其實也相當於村長,裏正管著五個村子,很多事顧不上,得靠族長協助。


    族長的眼睛亮了下,隨即艱難地說:“我這身子不行了,大郎,咱們村就交給你了。”


    周誠聽出族長是想將族長的位置讓給他。


    搖搖頭說:“二爺爺,你身體會好的。


    我想走遍天下,將其他地方的好東西帶回來,村裏還得靠你來管。


    我找到一種種子,成熟後潔白如雲,可以織出柔軟保暖的棉布,也可以填充在衣物被褥內。


    有了這種子今後我們再也不會受凍,難道您就不想看看?”


    族長的眼睛再次亮了,希冀地看著他:“真有這好東西?”


    “有,我帶來了,您瞧瞧。”


    周誠手伸進腋窩,從衣袂裏拿出一團棉花和一塊棉布放到族長手裏。


    “您看,就是這個,等年成好點咱們就多種一些,不但自家人能用上棉花棉布,多餘的還能賣。”


    族長似乎一下子有了力氣,眯眼看著跟羊毛一樣柔軟的棉花棉布,捏了捏又揉了揉。


    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是好東西。”


    “二爺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還有許多許多我們沒見過的事物,隻有走出去才能尋到那些個稀罕物。


    所以,村裏還得由你來管。


    我就負責在外尋找好東西,咱們一起努力,我相信再過兩年,咱們必然三餐都能吃飽,頓頓都有肉吃,手裏還有銀錢。”


    周誠的餅畫的又大又香。


    在場的人都不由得暢想起那樣美好的日子來。


    不管周進是否真沒了,周家還有別的孫子,也有重孫。


    活著的人總得把日子好好過下去。


    族長想,他不為了自己也的為了兒孫好起來。


    “我一定好好治病。”


    周誠笑著點頭:“嗯,我從青州帶回幾樣好藥,能溫補身體。”


    周誠拿出十幾根蟲草。


    “每日兩根,煮粥、燉湯都行。”


    讓周族長有了活下去的動力,周誠和周童生告辭。


    走出周族長家很遠,周誠看看四周無人,小聲對周童生道:“二爺爺猜的沒錯,周進確實沒了。


    戰場上沒的,水根哥將他的遺物帶回來了,就放在王家。”


    至於周進是誰殺死的,周誠不會告訴任何人。


    周童生愣了愣,說:“可惜了,周進是個好孩子。”


    “我在想,要不要把遺物交給大伯?”


    周童生思忖了下說道:“暫且別給他,周進爹娘愛子心切,知道愛子沒了必然控製不住心緒。


    你二爺爺好不容易緩過來,再看出來恐怕大羅神仙也難救。”


    周誠點了點頭:“那我就先找個地方埋了,將來再說。”


    “嗯。”周童生悲戚地抹了抹眼角:“真希望這天下能太平,別再打仗了。”


    許大成親四五日黃淑娟才知情,又是一頓暴哭。


    難以置信說了一定會娶她的男人,竟然才過了幾天就娶了媳婦。


    倒不是有多愛許大,純粹就是覺得麵子全都丟光了。


    李芙蕖去看她。


    當然不是為了安慰她,隻不過是那日吵架沒吵夠,想再往她受傷的心上撒點鹽而已。


    “如何,我說的沒錯吧,許大哥除了你還能娶到更好的姑娘,反倒是你,看上的男人都不稀罕你。


    該好好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黃淑娟抬起腫泡眼,憤怒道:“你還是不是人,我都這麽慘了你還特意來笑話我。”


    李芙蕖哈哈笑:“你能奈我何?”


    黃淑娟氣得咬牙切齒卻又拿李芙蕖無可奈何,腫成一條縫的眼睛都快噴火出火花來。


    吵也吵不過,打更打不過。


    最後直接被李芙蕖氣到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李芙蕖回來一說,給眾人笑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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