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大亮的時候,門外就傳來嘀嘀咕咕的動靜。


    阮桑枝索性穿好衣服,直接走了出去:“什麽人?”


    “奴婢玲瓏,奉王妃之命前來,請娘娘移步沁芳院。”


    茯苓瞪了那個侍女一眼,沒好氣的道:“說是柔姨娘不行了,王妃想讓郡主去請太醫。”


    “南康王府已經淪落到請個太醫都請不到了?”


    怕不是想將害死人的帽子扣在她身上,這件事誰沾上誰倒黴。


    “茯苓,你跟去瞧瞧。”


    那侍女見阮桑枝沒有乖乖聽話的意思,瞬間麵色一冷:“王妃讓娘娘親自過去。”


    這才一晚上,就又開始折騰了?


    茯苓氣急,正想罵回去,卻被阮桑枝攔了下來。她改了主意,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早晚都要趟這渾水,反正這臨湖小築沒有小廚房,不如順路去蹭頓飯。


    剛一踏足沁芳院,刺鼻的藥味便撲麵而來,侍女哭哭啼啼的端著血水盆子往外走,看著瘮人的慌。


    “王妃做了什麽?”


    阮桑枝側頭問玲瓏,卻見她滿臉嫌棄的神色還未散去,聽到問題,也是三緘其口並不透露半個字,這就有些不講道理了。


    茯苓見狀,上前一把扣住玲瓏的肩膀,反手扭成麻花按在廊柱上:“娘娘問你話呢。”


    玲瓏在王妃身邊作威作福慣了,在外就代表王府女主人的臉麵,哪受過這種待遇。


    她扯著嗓子喊:“放肆!別忘了自己是哪裏出來的,我要告訴王妃,治你的罪!”


    “你清醒一點,我隻是貴妃娘娘身邊的人。”


    茯苓冷笑一聲,捏著她的後脖頸,像提著貓貓狗狗似的將人丟出去:“喊什麽喊,這事兒可別鬧大了,要是傳了出去,你猜最後頂罪的會是誰?”


    “娘娘這是在救你,知不知道?”


    話說到這地步,玲瓏也有些害怕,她瑟縮著望了眼屋內,耳畔還回蕩著柔姨娘的痛苦呻吟。


    如果裏麵的人真咽氣了,最後肯定要推個無足輕重的人出來受罰,而這件事前前後後都過了玲瓏的手。


    她磕磕絆絆的道:“王妃用的隻是尋、尋常墮胎藥,與之前的沒、沒什麽差別,按理說不會這樣的。”


    “之前的?”


    阮桑枝眉頭微皺,雖然她很少多管閑事,但乍一聽到這樣慘無人道的話,還是有些不得勁。


    玲瓏被她冰冷的目光驚了一下,不由得側過頭躲避視線:“就是給趙姨娘和蘇姨娘用過的,她們也隻是在床上躺了大半月,就恢複如初了。”


    “這是王妃找大夫特製的藥,真的不會像柔姨娘一樣……”


    “藥?這分明是毒吧。”


    茯苓翻了個白眼:“藥渣呢?”


    “什、什麽?”


    “給柔姨娘喝剩下的東西,藥渣或者沾了毒物的瓷碗,你也不見得忠心耿耿,就沒偷偷收著?”


    被識破小心思,玲瓏又是一顫,支支吾吾的道:“那東西添在了廚房端給柔姨娘的補藥裏,連帶湯盅都埋了。”


    “埋哪了?”


    “王妃的院子裏有棵梅樹,土剛翻過,埋的不深。”


    見問出了答案,茯苓看向阮桑枝,得到她的肯定後,轉頭走出了院子。那樣重要的罪證可不能毀了,以防這些人倒打一耙,給郡主潑髒水。


    待她離開,阮桑枝似笑非笑的看著玲瓏:“王妃從來都不知道那隻湯盅的下落,對吧?”


    “……”


    玲瓏木訥的點點頭,事實上,王妃以為湯盅已經被銷毀了:“她不會知道的,我不會告訴她。”


    “聰明。”


    阮桑枝撂下這句話,便抬腿向屋內走去,險些跟六神無主的侍女撞了個滿懷,好在被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您是?”


    侍女暗中打量一番,見衣著首飾頗為貴重,看發髻也不是姑娘了,可這個節骨眼上,會有哪位夫人肯來她們這沁芳院呢。


    “王妃叫我來瞧瞧姨娘。”


    “王妃?!”


    聽見這個稱呼,那侍女升起敢怒不敢言的臉色,看著阮桑枝的眼神都開始忌憚排斥起來。


    “咳咳……小桃——”


    “主子!”她連忙撲到榻邊,卻像對待什麽易碎的瓷器一般,不敢觸碰奄奄一息的女子。


    阮桑枝自顧自的走近,終於看清了這位柔姨娘的麵容。柳葉眉,桃花眼,行如弱柳扶風,狀似欲語還休。


    可惜了,紅顏薄命。


    “是貴妃娘娘吧。”


    她一字一句的開口,嗓音如幽穀黃鶯,婉轉動人,卻令阮桑枝感到幾分驚訝。


    “姨娘竟然認得我?”


    柔姨娘虛弱的笑了笑:“入南康王府前,奴家曾是京中樂伎,得長公主賞識,在春日宴上彈曲助興。”


    她手腕往前伸了半寸,露出青蔥般的指尖:“有幸瞥見娘娘芳容,天香國色,難以忘懷。”


    “咳咳——”


    劇烈的咳嗽帶出一口黑血,小桃大驚失色,如同無頭蒼蠅似的,冷不丁給阮桑枝跪下。


    “貴妃娘娘!求您救救主子吧,她一生行善,從未害過誰,怎麽、怎麽就遭了這樣的禍患!”


    “小桃。”


    柔姨娘掙紮著,竟然猝不及防的坐了起來,臉色也因這個動作變得更加蒼白:“沒用的。”


    “毒入心脈,神仙難救。”


    阮桑枝歎了口氣,與柔姨娘對視一眼,抬手將小桃扶了起來:“你的賣身契在何處?可還願留在王府?”


    小桃淚眼朦朧,並不應聲,隻一個勁兒的搖頭。


    “在奴家這裏。”柔姨娘指了一下梳妝台:“就放在那兒。”


    “待在南康王府,以後隻會是寸步難行,小桃,離開吧。”


    她笑起來有種歲月靜好的溫婉,飄飄然不似凡塵中人:“你的故鄉是在陽州吧,我沒有那個福氣和你一起去看看別樣的風光了。”


    “主子!”


    柔姨娘按住她的手腕,安撫似的拍了拍,抬頭對阮桑枝道:“娘娘,晴柔也曾心高氣傲,在春日宴上故意彈錯一指,果然惹得那位探花郎側目而視,才知他真如姐妹們所言,風流倜儻,才情斐然。”


    “晴柔鬥膽,請貴妃娘娘取走綠漪琴,若再遇林公子,便贈予他。”


    阮桑枝掃視一圈,在窗邊的桌案上發現了那把琴,保養的很好,看得出來主人很是愛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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