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我一直在睡覺,12點鬧鍾響起便起身收拾,拿好背包出了門。


    淩晨的西湖邊上沒人,我直接跑到一處沒有監控的地方,掏出陰差契約點著了。


    不多時,周圍一陣霧氣朦朧,從西邊最濃稠的地方,走出兩個人影,正是黑白無常。


    白無常一看到我,臉色就很不好:


    “我說赤火,不對,林輕予,不是說好,沒啥事別麻煩我們哥倆嗎?你怎麽就不聽話。”


    “嘿嘿,謝老爺範老爺,打擾一下,有點事求您。”


    他們是陰差,任憑我上輩子本事滔天,這輩子也不敢造次。


    “你有事,求我們?”


    範無救顯然不敢相信。


    “我有個同學,半年前突遭橫禍沒了,我最近來到杭州,想看看她有沒有去投胎,如果沒有的話,您能不能通融一下,把她的魂魄讓我帶走,跟她父母再見一麵,我保證,明天晚上一定把她送回去。”


    “大膽!陰陽有隔,人鬼殊途,一入冥府,等同於了卻紅塵俗世,若非投胎,陰魂不得重返陽世間,你也是陰人,這明顯是知法犯法!”


    謝必安一下動怒,拒絕我。


    “我當然知道,進了地府就出不來了,這是地府的規矩,也是天地的規矩,所以才把您二位叫出來,求你們幫幫忙。”


    “這個忙,我們哥倆幫不了!告辭。”


    說罷,兩位鬼差就要離開。


    我連忙過去阻攔,大不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我這個同學,從初中開始就在外求學,很少回家,大學期間更是勤工儉學,逢年過節也回不來,好不容易剛畢業,工作沒找到,還沒盡孝道,就被人撞死了,真的是不甘心啊!”


    “按照你這麽說,人人都有不甘心,人人都有無法了卻的心事,如果大開方便之門,地府該怎麽管理?”


    這個道理也沒錯,但我真的不忍心看到宣真的父母這麽痛苦,如果能再見女兒一麵,通過開導,想必他們能重新振作。


    “林輕予,你可憐你的同學,可這世上有很多可憐人,誰去幫助他們?我們引渡亡魂數千年,見過的人間悲苦比你多,如果都心生憐憫,放任他們回陽間團聚,這地府的秩序就亂了。再說,回魂夜她已經見過了父母,從那以後,她和這輩子的人就兩清了,不拖不欠,消除眷戀。”


    謝必安說的很有道理。


    “我今天見到了她的父母,老兩口太可憐了,一個瘋了,一個愁的滿頭白發,我想如果…”


    “住口!身為陰人,竟然有如此想法,你師傅就是這麽教你擾亂陰陽秩序嗎?”


    範無救質問我。


    “我師傅說,要懷有憐憫之心,仁慈之心。”


    “你是陽世人,應該對活人有憐憫仁慈的心,死人歸地府管,你不得插手。”


    我來的時候自知理虧,其實沒什麽把握,黑白無常說的沒錯,宣真的父母是活人,我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幫助他們,但絕對不能將亡魂帶上去擾亂陰陽。


    今天我用這種方式幫了他們,明天誰會又幫了誰,後天,秩序就會被打破。


    “對不起,謝老爺範老爺,讓你們難辦了,我錯了,對不住。”


    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就是不甘心看到好人遭此劫難,有此結局。


    “罷了,告訴我她叫什麽名字,什麽時候死的,我給你查查,有沒有投胎。”


    “宣真,年初2月死的,她是杭州本地人。”


    “是她?”


    謝必安一聽,頓時一愣,口中說道,


    “她在地府是出了名的倔強,被人醉酒撞死,發誓不見仇人下地獄,就誓不投胎。這一年到頭兒被撞死的有很多人,個個都能看透,乖乖的去投胎,偏偏這個丫頭,就像塊石頭一樣,硬的出奇,說什麽都不聽,就連閻王請地藏王菩薩出麵都無法度化她。日日夜夜的在奈何橋徘徊,動不動就在望鄉台悲啼不止,我都告訴她殺她的人已經死了,可她不見到鬼魂,就是不相信,弄得我們很難辦啊。”


    “我最近在查一件事兒,今年省市有60多起案件,都是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亡,而且魂魄都不見了,被什麽東西吃了。”


    範無救連忙搭話:


    “哎哎哎,可別瞎說,這事兒可不能瞎說。那個吃人魂魄的家夥可不是咱們好惹的,不過,這個事兒地府已經知道了。”


    “看來你們知道元凶是誰,到底誰幹的?”


    “輕予,看在你師傅的麵子上,我提醒你,就此罷手,別查了別管了。你還是別知道的好,我們呢,也不能說。”


    “謝老爺,要不你們把我帶去陰間一趟吧?我去看看宣真,跟她講講,沒準兒就願意投胎了。”


    謝必安又是生氣的嚷嚷道:


    “我連亡魂都不讓你往上帶,你自己還想下去?你這丫頭每天都在想什麽?啊?你真是地府沒去夠啊!”


    “啊?我好像沒去過地府,就在黃泉路轉悠過。”


    我確實沒進入過地府,但我的前世沒準兒去過,去過好幾次呢。


    範無救搖搖頭:


    “算了,以你現在的情況,根本進不去,就算我們想帶你進去,你是個活人,活人下不了地府,沒走多遠就會被周圍的那些陰魂惡鬼,吃盡血肉,分食魂魄。”


    我想了想,從包裏掏出了那枚黑色的戒指問他們:


    “我要帶上這個行嗎?”


    “陰鐵?你有陰鐵?”


    這倆鬼大吃一驚。


    謝必安拿過去細心看了看,驚歎道:


    “這還是個真的,你從哪兒搞到的陰鐵?這是製作鬼差腰牌的材料,除了能隱藏氣息外,還能防止被惡鬼攻擊,有震懾作用,這明明隻有上古才有,早幾千年就沒了。”


    “一個賣貨的黃皮子老太太給我的。”


    “哎,我跟你這瞎白活啥呀,你就算有這個東西,我也不能帶你去陰間。那是擾亂陰陽秩序!違法的!老範走吧,趕緊走。”


    他們兩個飛快的走遠,隱沒在了霧裏。


    我掏出手裏的羅盤跟了上去,剛才趁著聊天的時候,我在他們的背後貼了張追魂符,他們是鬼,肯定回地府,貼上後我用羅盤定位,一定找到路。


    這次無論如何得下去一趟,一是為了宣真,二是為了這個吃魂魄的家夥。


    帶上戒指,隻要我不刻意現身,他們兩個也是無法察覺到我的存在,隨著濃霧未散,我走了進去。


    濃霧能夠引領人去往另一個空間,眼前不再是西湖的夜景,而是一片廣闊的地區。


    這裏卻過於陰暗,周圍還是有霧氣環繞,路上偶爾就能看到幾株漂亮的紅花,這是彼岸花嗎?


    這花可真美,說是能聯通陰陽,不過這紅色過於耀眼,太像血液的顏色。


    我慢慢的往前走著,沿途沒有看到一隻鬼魂。走了半天,來到了一片黑色的大河邊,指針也不再轉動,看樣子他們這是過河了。


    一塊巨大的黑色石碑上書“冥河”,河麵上的能見度很低,也就三四米,沒有任何方向感。


    我把手伸進水裏,想試一試河水溫度,突然,一陣蒼老的聲音傳過來:


    “這河裏有上萬條亡魂,如果你把手伸進去,他們就會將你的肉身拖入水中分食光。”


    嚇得我一下縮了回去,我看了半天,在一片濃霧裏,有一個身穿黑衣的老人,他撐著船劃了過來,渾身都隱藏在黑袍裏,臉上戴著麵具,隻有一雙手露在外麵撐船,那是一雙蒼老枯槁的手,但是卻很有力量。


    “我戴了這枚戒指,難道他們也會攻擊我?”


    我晃了晃手上的戒指。


    “它隻是能夠阻斷你的氣息,不被鬼物發覺,如果你用肉身去摸那水,水是媒介,會把你的人氣傳送到它們那裏。”


    “好吧,請問老人家,這些亡魂來自何方?為什麽身處地獄還不能投胎?”


    “他們是死去的神,是已經死去,卻還有執念的神靈。”


    “是神的魂魄?”


    “是一些已經不被信奉,被遺忘的神明,他們死了。有些神死後,化作塵埃在天地間繼續飄蕩,有些神看透一切,選擇重新投胎修煉,還有的執念太重,放不下人世間的權勢,便墮落於此,它們可是很凶猛的存在,不過有冥河鎮壓,隻要你不碰水,就不會有事。”


    他的船已經靠近岸邊,擺了擺手示意我上去。


    “老人家,您懂得可真多,您就這樣讓我上船了?難道不問問我,為何要去陰間?”


    “哈哈哈,我就是一個擺渡使者,在此地各個港口撐船罷了,其他的一概不管,一概不問。”


    “冥河上還有其他的港口嗎?”


    “有九九八十一個,不同經曆的人,會從不同的港口出來,經由不同的擺渡者送去陰間,到達的目的地也不同。”


    “我這個港口會去到什麽地方?”


    “你走的是陰差的港口,直接到酆都鬼城。”


    “那看來您的身份十分高級,能夠有幸接送鬼差。”


    我莞爾一笑,看著老人慢慢的撐船,冥河上一片白茫茫,我仔細盯著水底看,有點點光亮在追逐,吞噬,想必就是那些神靈了。


    “什麽高不高級的,我不過就是個擺渡人。遙想當年,我剛來到地府,因為生前行事光明磊落,又造福百姓,所以閻王許給我鬼差的工作,我拒絕了,選擇了這擺渡人的工作。如今也有三百多年了,三百年間,我在八十一個港口,送走過無數陰魂,可是卻唯獨送不走我想送的人。”


    “您留在這裏是前世也有執念吧?”


    “是啊,因為有執念所以才是人,因為有執念,所以我堅持了三百年,我希望,有一天能夠讓她坐著我撐的船去來世,活著的時候我沒法護著她,死了就讓我護著她去下一世。”


    “是您的愛人嗎?。”


    “是啊,一個像你一樣美好的姑娘。今天也不知怎的,這麽多年跟你這個陌生人說話最多,也許是緣分吧。”


    “您隻在冥河上找她,沒去鬼城裏找嗎?外一她已經去了?”


    “她從沒到過酆都,我感受到的,我愛她,刻骨銘心的愛,隻要她出現,我一定能感受到她。”


    說完,老人便不再說話,默默的撐船。


    我則是看向河麵,漸漸的,濃霧散去,有不同的船從兩邊的港口出發,岸上有很多鬼,鬼差護送它們上船後,便扭頭離開。


    所有小船隻朝著同一個方向駛去,那些鬼三兩個一船,會陸續在不同的港口停下,船夫送走陰魂,繼續劃走接下一波。


    隻有我們,一直行駛了好半天,來到了一處巨大的城池旁,我下了船,對老人表達了感謝,我實在沒有什麽東西作為酬勞,便問他:


    “老人家,您等的人姓甚名誰?我是個活人,這一趟還得回去,去到陽世,我可以幫您去找找她。”


    “不必了,緣分到了,自然碰麵,小姑娘,我總覺得與你莫名有緣,回去時候隻要把這枚銅板扔進河裏,我自然過來接你。”


    說著,他遞給我一枚古舊的銅版,我小心的收好,同他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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