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溫熱的吻落在女人緊蹙的眉間,點在女人顫抖的睫毛上,


    吻去女人眼角滲出的淚水。


    聲音裏是克製的低啞:“寶貝,乖,我輕一點……”


    “唔……”


    女人的臉疼得發白,眼尾卻異常的紅,


    額頭發間滲著密密的細汗。


    浸濕了發絲,也濡濕了男人的心。


    男人緋色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與她貼得更近。


    “喜歡嗎?”


    男人溫潤暗啞的聲音蠱惑著她,骨節分明的大掌鉗著她盈盈一握的纖腰,


    極盡溫柔,就像是對待這個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誰?是誰?


    楚皎月努力睜開迷離的雙眼,卻怎麽也看不清抱著她抵死纏綿的人。


    男人的臉暈在光裏,像從前她無數次見過的光,


    似乎見到這光,就能給她帶來新的希望和前行的動力。


    掙紮許久,楚皎月似乎是終於睜開了眼。


    男人的輪廓逐漸清晰,臉還有些模糊,但能看出他五官瘦削立體,


    鼻梁很高,眼角似乎有顆痣,好熟悉。


    視線向下,能看清他胸口有一塊一元硬幣大小的像是傷疤的暗紅色印記。


    暗紅印記隱在絨毛之下,隨著男人的動作,影影綽綽。


    他……他是……


    “叮鈴鈴——”


    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楚皎月猛然驚醒。


    她先天神經衰弱,從小就睡眠不好。


    淺眠多夢,每次睡醒頭都要脹痛暈眩好一陣,更何況是被驚醒?!


    睜開眼,感覺呼吸都有些不順暢,木木的看著天花板。


    天花板上貼著月亮星辰,是她的房間。


    是她為了高三複習備考專門置辦的公寓。


    公寓是學校附近最精致的學區房悅美華庭。


    當初搬到這裏,也是為了更方便的了解陳言舟的動向。


    畢竟楚家別墅與陳家別墅一南一北,楚家還離學校特別遠。


    少女時期的愛戀就是這樣,想知道對方的一切行蹤,


    然後欣喜的愉愉去踩對方走過的足跡。


    沒理會響得快斷氣的手機鈴聲,不用看就知道是誰打的,


    昨天已經打過好幾次了,她都視而不見,沒有接。


    楚皎月重生了!


    就在昨天!一個平常又不平凡的星期五。


    重生到十年前,重生在高考前,


    重生到她還在挖空心思追陳言舟的十八歲那年。


    看到黑板上的倒計時“33天”,教室裏嘈雜的聲音,


    還有她慌忙跑到過道上熟悉的譏笑聲……


    一切都與十年前一模一樣,楚皎月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曾經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她幻想過回到十年前,


    一切還未開始之前,一切還來得及改變之前。


    她很懷疑自己是不是進入了自己幻想出來的時空裏。


    她向班主任請了假,她需要時間來消化。


    …………


    現實中,她參加了京大附中的校慶,


    台上是優秀畢業生陳言舟和蘇晴在發言。


    一個是陳氏集團的繼承人,一個是新晉影後,剛從國外拿了獎回來。


    大學畢業五年後,他們在頂峰相見。


    周圍都是關於他們之間的議論。


    蘇晴是陳言舟的白月光,是陳言舟心裏一直愛著的人。


    蘇晴是陳言舟的白月光!


    原來大家都知道!


    全世界都知道他愛她!


    全世界都知道他在等她!


    連中學的學弟學妹們都知道!


    所以外界一直都知道蘇晴是他的心上人,卻不知她這個與他結婚五年的妻子!


    他們郎才女貌,此時又都站在頂峰,的確登對。


    而她,她是他的隱婚妻子,他們是奉子成婚。


    在陳言舟眼裏,是她不擇手段爬上了他的床,讓他不得不娶她。


    因為她大學畢業就爬上了他的床並有了孩子,


    讓他的人生計劃發生了巨大變化,


    他一直都在怪她!


    他們的婚禮並沒有大辦,隻請了近親,簡單的辦了幾桌,


    沒有多餘的儀式,也沒有驚動媒體,像是悄悄的就結了個婚。


    外界甚至都不知道陳氏集團的太子爺已婚的身份。


    連結婚證都是助理去辦理的,因為那晚後她高燒昏迷了三天。


    就這樣,她滿心歡喜成了他的妻子。


    哪怕他不理她,甚至厭惡她的肮髒手段;


    哪怕他在那一次之後再沒碰過她,甚至他們都沒同床共枕過,見麵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但她仍舊歡喜。


    他是她第一眼就喜歡上的人,是她滿心的歡喜,


    是她還不知道愛為何物時就開始喜歡的人,是她心上的白月光。


    她追了他那麽多年,終於得償所願。


    過程雖然不盡如人意,但結果是好的,她終於和他在一起了。


    她相信,一切都隻是時間問題,


    她會努力做一個好妻子,讓他慢慢愛上她。


    大學畢業後,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成為陳言舟的妻子,緊接著就懷上了孩子。


    她沒有工作,放棄了自己年少時的夢想,


    或者說她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曾經也是一個有夢想的人。


    她學著做飯,深信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他的胃。


    從被熱油燙得滿手泡,到熟練的會做幾個菜係的菜和小孩子的各種輔食。


    她學著包攬家務,對他的事親力親為。


    每天出門的衣服都是她精心搭配的。


    是啊,他站在台上,與他的白月光相見時穿的衣服還是她搭配的。


    婚後五年,她的整顆心都撲在了丈夫和孩子身上,整日裏都圍著他們轉。


    孩子是那一晚就有了,是個兒子。


    兒子出生時,她更加有動力和希望,他們一定能幸福。


    可是他抱都沒抱一下兒子,他不喜歡這個孩子,她生的孩子。


    後來,孩子兩歲多,被發現發育異常。


    兩歲多的孩子,還不會主動語言,


    社交、生活自理能力都落後很多,


    沒有朋友,也無法融入群體,就跟她一樣。


    孩子被診斷為精神發育遲緩。


    這之後,她除了想要捂熱陳言舟的心,


    全部的時間與精力都用來給孩子做康複。


    她每天一睜眼就開始陀螺式的忙碌,


    給丈夫做飯,帶孩子上康複課,生活中還要不斷的反複的多教孩子。


    孩子的每一步前行,都需要大量的重複的學習。


    她完全沒有了自己的時間,也沒有了自己。


    一開始她還很有動力,不斷的鼓勵自己,孩子隻是發育慢一點。


    孩子會慢慢好起來的,他們這個家就會慢慢好起來。


    可是康複兩年後,孩子進步很微弱,


    她開始焦慮,孩子是不是一輩子就這樣了?


    全家人都不理解她,不支持她,還說她基因不好,生了個傻子。


    陳言舟的妹妹,孩子的親姑姑陳菲還說,這就是強扭的瓜。


    她強扭,結出的瓜!


    他們都不喜歡這個孩子,甚至好幾次趁她過於疲勞打盹時,將他帶出去想製造意外。


    他們覺得這個孩子是陳家的恥辱,從未對外承認過他的存在。


    孩子的親生父親陳言舟還說他就是不應該存在的。


    他們都在逼她。


    但她不能放棄孩子,孩子是她帶到這個世上的,她要對他負責。


    是她無能,才讓他不被愛,不被溫柔耐心以待。


    如果她也不愛他,就真的沒人會愛他了。


    她頂著壓力,不斷的學習康複知識,把能用的時間都用上。


    漸漸的,她沒有了朋友,也沒有了社交。


    每天都是家裏、醫院、特教機構,家裏、醫院、特教機構……


    再之後,她連陳言舟都顧不上了。


    孩子四歲時複診,醫生很委婉的告訴她,孩子可能是智力缺陷,也許……


    她沒有聽下去,是沒有未來的生命。


    那天,趁孩子上個訓課,她到天台去透透氣。


    那天在天台上,她也見到了一束光,


    光裏隱隱有人對著她微笑,向她伸出手。


    她慢慢的走向光裏的人……


    急促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特教老師打來的,孩子下課了。


    手機鈴聲將她喚醒,她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天台邊緣。


    隻差一步,她就掉下去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爬上去的。


    她知道她的抑鬱症加重了,都已經產生了幻覺。


    這不是以往因為她神經衰弱未休息好出現的短暫幻覺,是能激發她潛能的幻覺。


    如果不治療,她可能哪天就會不自覺的死在幻覺裏。


    如果她死了,孩子怎麽辦?


    陳家人根本不想要他,更遑論會愛他、照顧他、保護他了。


    她偷偷看了心理醫生,她不敢告訴陳家人,


    因為她產後抑鬱時,被他們說矯情,嘲笑她是閑出來的病。


    甚至更早之前,父母在邊境出事後,她就得了抑鬱症,


    被人說是富貴病,就是吃飽了撐的!


    她也擔心他們知道她有抑鬱症,不讓她照顧孩子。


    那天,校慶座談會還沒有結束,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待得越久,越覺得自己的不堪。


    從會場出來,一路開車回家。


    腦海裏不斷閃過陳言舟和蘇晴在舞台上互動的畫麵。


    他們相視而笑是那麽默契。


    蘇晴站在光裏,那麽美,那麽自信。


    陳言舟那麽溫柔的看著她發言,那是她從未得到過的目光。


    可是她曾經也是學霸,是京大的高材生,也是光彩奪目的存在。


    什麽時候,她變得這麽不堪?!


    隻能站在台下仰望別人的優秀,


    那是一種連嫉妒都嫉妒不起來的差距。


    思緒繁雜間,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這時,她接到來自醫院和警局的電話,


    告知她,她兒子在湖邊玩耍,不幸掉入湖裏。


    被發現時溺水時間過長,恐有性命之憂。


    即便救回來,也可能有不可逆的腦損傷。


    醫院是來給她下達病危通知的。


    溺水?


    性命之憂?


    不可逆的腦損傷?


    可是他已經是智力缺陷了,如果腦損傷……


    她不敢想!


    那一瞬間,她甚至都來不及想她兒子才五歲不到,又有智力缺陷,


    根本沒有獨立行為能力,怎麽會一個人去湖邊?


    更來不及想,為什麽這種時候,是警察和醫生在給她打電話,而不是孩子的其他親人!


    迎麵而來的死亡氣息籠罩著她,


    這一刻,長久以來的堅持轟然坍塌。


    在一輛大貨車迎麵駛來時,她放棄了掙紮。


    那一瞬間,力量被抽空。


    “轟——”


    視線模糊成光暈,耳邊傳來“呲——”的尖銳聲音,


    她耳鳴了,聽不清了。


    “皎月——”


    在意識徹底失去前,她好像看到一個人影逆著光,焦急的向她奔來。


    那身影很熟悉,那一聲悲愴的“皎月”呼喊聲好像也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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