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棧搖搖欲墜,不知是什麽東西在樓頂上走動著,把整個竹樓都給帶動起來。


    老鼠從各處縫隙裏鑽出,像是浸濕的毛巾被手擰擠一樣,流出無窮無盡的老鼠水,嘰嘰喳喳,蠕動著整間小棧附魔室。


    蘇娑和烏烏氣喘籲籲地倚靠在一起,躲在牆角裏,警惕地看著前方十幾個已經喪失理智的人。


    這幾個異變的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怪物,因為他們除了具有一些人類表麵特征外,其他部分就像畸形的野獸怪胎一樣,扭曲,惡心,難以言喻。


    但其實這些異變的人的內心世界卻認為自己才是正常的,外界沒有被感染的生物才是怪物,加上自己變得格外暴躁,他們便會為了清理“怪物”,而對幹淨的生物進行瘋狂的攻擊。


    夏仁每次遇見這些怪物時,都會想起在爺爺家裏玩的一款叫《求生之路》的喪屍遊戲,裏麵被感染的人被感染後心智還存在,隻是被扭曲了而已,他們認為自己才是正常的,其他沒有被感染的人才是怪物,而自身因感染變得暴躁不已,因此才會瘋狂攻擊未感染的生物。


    每一個異變的人都是個可憐人。


    “怪……物……怪……物……死……”


    異變者看著蘇娑和烏烏二人,口中發出沙啞的聲音。


    “蘇姐姐!你從後麵逃出去,我來拖住他們。”


    烏烏說罷拿起地上的一把附魔長劍,隻是長劍過於沉重,烏烏這個白魔法師不夠力量支撐,隻好扛在肩膀上。


    “這怎麽行!?我們……”


    蘇娑還沒說完便被烏烏打斷道:“姐姐已經發現了我和春仔是異人了吧,我跟他是死不了的,但是你不一樣,呃……這其中太複雜,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趁現在還來得及,你快走!”


    蘇娑咬緊牙關,快速地看了看狼狽不堪的附魔室,又看了看後麵陸續湧出老鼠的廚房後門,她早就觀察過當下局麵,烏烏所說的確實唯一保命方法,便眼睛一閉,跟烏烏說道:


    “叫上小春咱們老地方見,一起去找西蒙!”


    烏烏轉過頭,正想點了點頭答應,但眼前的一幕讓她呆住了。


    蘇娑疑惑,也轉過頭去,也被嚇了一跳。


    一個身體細長,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吐出比他身高還長的舌頭,在後門處咳咳吐煙,異常詭異。


    他旁邊還站著一個身材異常肥胖的大媽,沒有下巴的嘴流著黑綠色的濃液,蒼蠅在她嘴裏嗡嗡做窩,惡心至極。


    上有不知名生物踏出沉重的步伐聲響,下有鼠海溢湧而出,前有異變者殺意濃濃,後有特殊異變者虎視眈眈,可謂是上天無門,下地有獄,前有惡虎,後有追兵。


    蘇娑被包夾在裏麵,難以呼吸,她渾身顫抖,也不知是因為法力和精力消耗過度,還是想到了不久後自己的死狀,她眼睛的神光漸漸暗淡,全身都無力起來。


    “對不起爺爺……以後就隻剩你一個人了……”


    蘇娑深吸一口氣,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眼睛一睜,神色不再黯淡迷茫,反而露出堅韌的銳光,身體的顫抖也沒有之前那般嚴重。


    抱著一臉驚恐的烏烏,溫柔地說道:“沒事了,能為了我堅持到現在真的難為你和小春了,你們異人能自行消失的吧,走吧,不要再受苦了。”


    “可是姐姐你!!!……”


    烏烏還未說完,突然心髒處被捅了一刀。


    “你們都是好孩子,以後姐姐不在了,照顧不了你們了,遇到什麽困難,就找你們的豬頭師傅吧,不再見啦~”


    蘇娑拔出手中短刀,烏烏的心髒處血流如柱,但她像是沒有感受到疼痛一樣,抱著蘇娑語無倫次地哭喊道:


    “姐……姐……不……”


    烏烏身體化為灰光,消失在蘇娑的懷裏。


    麵露柔情,蘇娑把淩亂的秀發撩至耳後,隨後從一旁訂單櫃台裏拿出了一張魔法卷軸,卷軸上刻畫著的紋路透露著灼熱的氣息,時不時還蹦出火花。


    “希望……希望西蒙別那麽早回來……”


    蘇娑雖然這麽說,但她心裏其實一直堵著,口是心非的感覺不太好受,她想見夏仁最後一麵,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她想自私,想最後再揉一次夏仁的臉,想見他最後一麵。


    但她也想無私,希望夏仁永遠不要回來,不要混這趟渾水,不要麵對這群怪物,更不想他看見自己那具被淩辱、被燒焦的屍體……


    異變者已然靠近,瘋狂拍打著擋在麵前的附魔台,不一會兒就被他們撕扯成破爛。


    而蘇娑心裏的矛盾似乎掩蓋住了外麵的世界,抱著魔法卷軸不自覺地流出淚來。


    “爺爺……保重。”


    “西蒙大混蛋我們不會再見啦……”


    蘇娑閉上眼,抬起了手中的魔法卷軸,便想發動。


    嘭!!!


    樓頂破開了一個大洞,一隻足足有大象一樣巨大的扭曲怪物摔了下來,他的頭已經被砸開,變成了一朵詭異血腥的“花”,腦漿與臭血糅雜在一起,四處飛濺。


    小棧內頓時下起了一場血色暴雨,淋滿了每一個人。


    “雖然我上大學時,高數沒有掛過科,可這不代表著我喜歡數學,有時候,我挺討厭數學的枯燥無味和無情,比如現在。”


    一個梳著淩亂丸子頭的高大男人站在蘇娑麵前,他頭戴烏鴉麵具,渾身是血。


    “蘇小姐,爆炙卷軸可不是玩具,放下收好吧。”男人低著聲線說道。


    被嚇了一大跳,蘇娑愣楞地看著眼前的男人,腦袋一片空白,血雨滴落在她的臉上,她都沒反應,總感覺這背影有點熟悉。


    “你是……”


    “我是你爺爺蘇老教授的秘衛,奉你爺爺的命令,前來保護你的,救駕來遲,還望小姐恕罪。”


    烏鴉男人說話中氣十足,與夏仁慵懶的音色截然不同。


    可蘇娑還是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便但不知道是哪裏。


    那隻巨大扭曲的怪物在地板上砸出一個坑,本來就擁擠著竄出來的老鼠突然豁然開朗,沒有了束縛,便成片成片地灌出來,像消防栓被撞開了一樣,瘋狂往外噴射著,誇張至極。


    烏鴉男吐出一口濁氣,悄悄安撫一下因消耗太大而顫抖不已的雙手,隨即掏出一盞油燈,對準蜂擁而來的老鼠猛地一吹,吹出一片黃色的火海。


    火海與鼠海對撞,發出滋滋的烤肉聲,嘰嘰喳喳,老鼠們在火海裏瘋狂慘叫著。


    有幾隻強壯一點的變異老鼠眼睛爆發紅光,不管身上的黃火,朝著烏鴉男就是猛撲,誓死不休。


    蘇娑驚呼小心,拿起烏烏留下的長劍,扶牆站起來,便想幫烏鴉男擋下這幾隻不要命的老鼠。


    然而,烏鴉男的速度更快,隻見他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個大箱子,箱子上刻畫著密密麻麻的紋路,仔細一看,便能分辨出是這是既不常見,也不少見的【緩重附魔紋路】。


    烏鴉男用這個箱子裝這麽多附魔武器,想必是為了減少負重吧。


    踹開箱子,從中拿出了一把法式刺劍,刺劍刻滿像風絲一樣的魔法紋路,朝準飛撲而來的老鼠快速刺出,來了個連環點星,一呼一吸間,便把老鼠串在劍上,動作之優雅,令蘇娑都暗暗叫好。


    “老鼠烤串,像是老廣東的奇怪菜譜,中醫會不會有這味藥呢?沒了解過。”烏鴉男輕聲喃喃道。


    “嗯?你說什麽?”蘇娑問道。


    “沒事……”


    鼠海被烤成了烤肉海,一塊塊的老鼠肉疊在一起,發出奇怪的肉香味。


    那十幾個變異者也被擋在火海外,但他們似乎並不怕痛,踩著滾燙的鼠肉,哇哇嘶吼著朝烏鴉男和蘇娑二人撲來。


    烏鴉男眼見他們不怕油燈的火,眉頭緊鎖起來,手腳越來越抖,身上透支著汗液,眼皮愈加沉重,要不是他過幾秒就偷偷掐一下大腿,他早就已經昏睡過去了。


    即便這一切都被身上黑色大衣掩蓋著,但騙不過伶俐的蘇娑(看來這妮子認真起來就不冒傻氣了),也不好拆穿他,便也雙手拿劍,與他並排站在一起,想要共同抵抗,雖然她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對於蘇娑的舉動,烏鴉男略感驚訝,點了點頭,表示尊敬,好久沒有與隊友並肩作戰的感覺了,看來今天有得爽了。


    “跟得上吧?”


    “哼,別小瞧我,我也是練過的!”


    “哈哈哈,那我的後背就交給你了。”


    ……


    異變者張開大嘴,用力之猛,臉上的皮肉都支撐不住了,嘴角兩邊小醜一樣裂開到耳根處,像狗嘴一樣朝烏鴉男的頭咬去。


    烏鴉男再次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勉強清醒了一下,發覺血盆大口的襲來,便側身一躲,烏黑的頭發裏竄出一隻黑貓,黑貓纏在烏鴉男的右手上,化成了一隻突隱突現的虎掌。


    虎掌朝來襲的異變者的腦袋一拍,隻打飛了他的下巴,沒有了往日的勢大力沉。


    異變者通過透支,身體素質獲得了極大的提升,行動異常迅速且詭異,一個個像畸形種一樣,扭捏別扭,奇形怪樣。


    烏鴉男就這麽一瞬間被六隻異變者包圍住,嘶吼怪叫,就要把還沒穩住身形的烏鴉男撕成碎片時,一排藍色的魔法短飛劍突然飛來,把他們紮成刺蝟。


    蘇娑倚住長劍,身體顫抖得更加嚴重了,顯然這一下飛劍法術把她的藍條徹底降到底了。


    即便頭很暈,身體很沉,但她還是給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個勉強的微笑,調皮地眨了眨眼,示意邀功。


    烏鴉男也報之一笑,伸出手扶著她,一起站直身來。


    “跑是沒力氣跑了,就算跑了,外頭滿大街都是這些玩意……”


    蘇娑回應道:“那還不簡單?全部揍一遍就是了。”


    二人相互攙扶著,對視一笑。


    二人的心聲很合彼此的心意。


    火海淪變成舞台,一男一女雙入戲,血雨漫漫飄零,是二人的看戲觀眾,異變者的慘叫嘶吼,是戲台下的拍手叫好。


    啪!


    黑色虎掌拍飛最後一隻闖入進來的異變者的頭顱,烏鴉男單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呼出的口水裏摻雜著血絲,每一次咽口水都像是在給喉嚨淩遲。


    抹了抹烏鴉麵具上的血跡,扭頭看向後邊,蘇娑頭發淩亂,滿身血汙,用長劍勉強撐著身體不倒下。


    她看向窗外,突然被窗外大街上的情況驚住了。


    小棧外麵的大街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異變者的屍體,足足有上百多隻,血液還未凝固,有的異變者還在微微抖動,顯然剛被打倒不久。


    “這些……難道都是這家夥在進來之前幹掉的!!?”


    “一個人解決這麽多的……居然還能來救下我……還能站在這裏……”


    蘇娑又轉頭看向烏鴉男,心中越想越驚愕。


    看著他寬大的肩膀,即便很疲憊,但依舊挺拔在那裏,蘇娑心底裏突然湧出自己都難以察覺的安全感,她憔悴的心在他的背影下漸漸安定下來,像是在炎日裏躲進了一棵參天大樹下歇息乘涼一樣,安逸,舒適,無憂,心定。


    “很像……很像那個豬頭……”


    突如其來的安全感和沉重的眼皮徹底把蘇娑拉進了夢鄉裏。


    她渾身汙漬地倚靠在窗旁昏睡過去,手中還牢牢握著被砍得卷刃的附魔長劍。


    烏鴉男也回頭看了看蘇娑,看見她雖然累暈過去,但身上沒有什麽嚴重的傷,也呼出一口氣,脫下了滿是血汙的烏鴉麵具。


    呼吸瞬間變得輕鬆起來,戴著這玩意打架真的遭罪,不過這也沒辦法,夏仁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然而老天爺似乎還沒玩夠……


    “嗝咯咯咯,真的是他呀,跟預言織女描述地大差不差嘛~不過真人比畫像帥多了,你說是吧?小烏鴉老大?”


    夏仁瞬間瞳孔放大,驚愕地抬頭看去,看見一男一女在二樓的大破洞上俯視看著他。


    女的身穿紅白色的絨綢大衣,頭上還長著兩隻靈動的狐狸耳朵,眉眼如絲,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男的……我去……這不就是老熟人暗沙老鐵麽?


    “嗬嗬!終於被我找到你了!”


    暗沙說罷,把身上銀色大衣脫掉,露出與常人完全不同的皮膚,他的皮膚已經變成了一塊塊銀色的鱗片,手腳蔓延到脖頸,手也變成了像蜥蜴一樣的怪爪,猙獰異常。


    “真是托你和那群異人的福!讓我破格參與教派的賜福祭典!你踏馬知道我收到了怎麽樣的痛楚!!才讓我成功進階……”


    “行了行了……”


    夏仁無語地打斷暗沙的憤恨的發言,也明白了眼前發生的一切,站起身來,裝成不在意的樣子,慢慢向蘇娑靠近。


    “你們惡玉教派真是無孔不入……這裏……是你們做的局吧?想要引誘我過來,再讓這些異變者耗一下我……話說我有那麽嚇人麽?至於這麽謹慎?”


    暗沙滿臉青筋暴起,剛才被打斷讓他的血壓再次升高到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滿眼血絲地吼道:“少踏馬給自己的臉貼金,你的底細我們早就探清了,想用貓……”


    “不對!”


    旁邊的狐狸女看著慢慢走動的夏仁,突然發覺了什麽,急忙打斷了暗沙的發言。


    “幹什麽!?”


    “別廢話了,他想逃,立即動手!”


    說罷,她便猛地一跺腳,朝夏仁狠狠抓來。


    暗沙一愣,憤恨地咬咬牙,便也化成了一道銀光,猛地向夏仁砸來,勁勢之大,比之前與歌爾維亞交手時還要凶猛,看來他的實力的確跨入了d+級別。


    “逃?嗬嗬……也對,一路以來,我的計劃基本被各種無法控製的因素給打亂,每一次選擇穩步前進的路都會被阻斷,每一次都會被橫插一腳……”


    “既然穩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我踏馬懶得藏了!”


    夏仁抱起蘇娑,從口袋中摸出一顆泛著白光的種子,往地上一扔,白光一閃,白色光暈瞬間吞沒了在場的所有人。


    “不好!!快阻止他!”


    “遲了~”


    夏仁露出被血染紅了的牙齒,瘋癲地一笑,說道:


    “「領域展開」!!夜王城一日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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