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塵的目光落在了姬夢璃的身上,看著眼前的女子,已經褪去了少女的稚氣,眉眼間多了幾分沉穩與幹練,但此刻紅著眼睛,癡癡望著他的模樣,還是讓他的心不禁柔軟了下來。


    上一世,她是何等驕傲的琴帝,卻在不周山外哭成了淚人,窮盡一生,都在想辦法把他挖出來。


    這世上,沒有比她更在乎他的人了。


    所有的徒弟裏,她是在挖山這件事上耗費了最多心力,空耗了最多時間的。


    在生命最後的一千年,她甚至搬到了不周山中住下了。


    她說,隻有這樣,才能離他更近一點。


    她說,她不要當什麽天下人的女帝。


    隻想當師父的乖徒兒。


    可她活了一萬年,他這個當師父的,卻從未抱過她一次,反而誤了她的一生。


    “夢璃,我回來了。”顧北塵看著她開口道。


    “北北,你怎麽才回來了……”


    姬夢璃一下子撲進了顧北塵的懷裏,終究是忍不住哭了。


    這一刻,她不再是承載天音門存亡的掌門,不再是寄托著離國興衰的女帝。


    她隻是顧北塵的徒弟。


    兩世的思念與委屈,在這一刻盡數爆發了。


    她緊緊的抱著他,如此的真實又虛幻,仿佛一放手他就會再次消失。


    顧北塵的手舉著,然後還是緩緩放下,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這一刻,他想到了那個在不周山外哭成淚人的少女,那個曾笑談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女窮的女孩。


    終究是他虧欠了太多。


    若不是他,她也會有璀璨的未來,卻不會被一座山羈絆一生。


    毛彥靖等長老們紛紛移開了目光,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畢竟掌門是顧北塵帶到天音門的,也是他的徒弟,闊別三十八載,又剛剛經曆了這等恐怖的劫難,真情流露,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旁的宋雲暖則是微微張著嘴,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緊緊抱著顧北塵的姬夢璃,腦子有點懵,又有點羨慕。


    勇敢的姐妹,先享受世界。


    而她,隻能在旁邊幹羨慕。


    如果她也哭著衝過去,會不會嚇到顧公子?他如果躲開的話,一定會很尷尬吧?


    宋雲暖的腦子裏一團亂麻,一時間腦子裏過了很多劇情,但腳像是生了根一般,連半步都不敢邁出。


    一旁的虞清韻,眼睛也是瞪大了幾分,看著緊緊抱著顧北塵的姬夢璃,感覺好像有點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畢竟姬夢璃是他的徒弟,徒弟這麽久沒有見師父,哭一下,抱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這會喻媛在的話,肯定也是哭著衝過來要抱抱了。


    對了,喻媛呢?


    怎麽沒見這丫頭呢?


    姬夢璃埋頭在顧北塵的懷裏哭了一會,方才將情緒平複下來。


    她抬起頭,微紅的眼睛看著顧北塵,用隻有二人能夠聽到的聲音問道:“師父,這一次,你不會再離開我了吧?”


    顧北塵後背一涼,突然感覺有些害怕。


    這股瘋勁,終於是開始上來了嗎?


    “為師這次回來,會在天音門住上一段時日。”顧北塵點頭道。


    “所以,你還是要走?”姬夢璃抓著顧北塵的手下意識用力。


    “遊曆九州,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重活一世的,不止你一個,我有很多徒弟。”顧北塵略感無奈道。


    “可是……我隻有你一個師父。”姬夢璃的聲音軟了幾分,帶著幾分淡淡的哀傷,像極了被渣男傷透了心的純情少女。


    顧北塵大感招架不住,平時都是他在把控節奏,可在姬夢璃這裏,他卻有種受害者與加害者交替的感覺。


    “我不在乎你有多少女人,多少徒弟,我隻想待在你身邊。”姬夢璃癡癡的看著他:“師父,可以嗎?”


    顧北塵看著她,有些遲疑了。


    拒絕怎麽說得出口,她索要的並不多。


    而他虧欠的卻偏偏又那麽多。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姬夢璃狡黠一笑,鬆開了抱著顧北塵的手,轉而看著虞清韻道:“恭喜虞長老突破出關,並且覺醒了鳳凰血脈。


    如今天音門正值動蕩之秋,既要吃掉天宮的地盤,離國又要大肆開疆擴土,夢璃大感精力不濟,無法兼顧掌門和離國女帝的身份。


    因此,決定將天音門掌門之位,重新歸還於你,你這太上長老的清閑職位,不如就讓給我當吧。


    這樣我即可治理朝政,又能在閑暇之時兼顧天音門的走向,兩全其美。”


    “啊?”虞清韻整個愣住。


    她才剛出關,就從太上長老變成掌門了?


    這不是倒反天罡嗎!


    不過……


    如今的姬夢璃,氣勢如虹,已然是神皇境強者。


    而她,方才突破神王境。


    神王境的太上長老,神皇境的掌門,這樣的配置,似乎也有點奇怪。


    但是……


    虞清韻下意識地看向了顧北塵,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她才剛出關,現在隻想和顧北塵你儂我儂,找處遠離俗世的地方,好好的享受一下生活與旅行。


    根本還沒有做好承擔起天音門重任的準備。


    她怎麽覺得姬夢璃好像是故意的,或許是她的錯覺,畢竟她說的有理有據,她身兼數職,忙不過來,也確實是這樣的情況。


    顧北塵有點想笑,虞清韻的感覺沒有錯,姬夢璃就是故意的,故意給虞清韻找點活幹,這樣清閑下來的就變成姬夢璃了。


    可他又能說什麽呢?


    姬夢璃如今在天音門一言九鼎,得到了所有長老和弟子的擁戴。


    她做出的安排,無人會質疑和反對。


    而且,她的說辭也確實有理有據,讓虞清韻沒有拒絕的餘地。


    當初姬夢璃實力突飛猛進,虞清韻禪位於她,讓她成為了掌門,帶領天音門從天南的一個小宗門,在短短數時間間飛躍成了如今的龐然大物。


    今日,更是借顧北塵之手,要滅天宮,還要讓天音門吞並天宮的遺產。


    一旦成功,天音門將一躍成為越州八大仙門之一,甚至是之首。


    虞清韻交給姬夢璃的是一個貧瘠弱小的天音門,如今姬夢璃把一個強大富裕的天音門還給了她,讓她來掌舵。


    瞧瞧,這是何等的肚量。


    說出去,也是修仙界的一樁美談啊。


    這是陽謀,無懈可擊。


    虞清韻作為天音門的前掌門,於情於理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顧北塵也不覺得這是壞事,如今的天音門在姬夢璃的治理下,已經形成了相當完善的製度。


    虞清韻雖然呆了點,不擅長治理門派,可她隻需要在掌門的位置上坐著,處理一些事務就行。


    上邊有姬夢璃這位太上長老控著,出不了什麽差錯。


    姬夢璃見顧北塵搖頭,便看著姬夢璃鄭重點頭道:“好,我願意為天音門貢獻一份力,重掌天音門。”


    當年她師父將天音門交給她,那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雖然做得不夠好,但她始終將天音門放在首位。


    如今天音門需要她,她自然不會拒絕。


    姬夢璃見虞清韻答應的爽快又鄭重,倒是有了幾分歉疚道:“你放心,我會一點點將事務交給你的,如今的天音門雖然龐大,但其實很多事情已經不需要你親自去管理和操心了,隻需要在大方向上做把控就行了。”


    “好,有你在,我很放心。”虞清韻笑著點頭,這孩子和喻媛一般大,但是比喻媛成熟太多了,又是問道:“對了,天宮那邊,要如何處理?”


    “天宮,要看那萬天仁能不能回去了。”姬夢璃看向了顧北塵:“師父,你的意思呢?”


    “等等吧。”顧北塵抬頭看向了天邊,漫天煙火尚未散去。


    而那萬天仁帶著萬豪在爆炸的瞬間,已經遁到數千丈外,看著那瞬間爆炸成一片火海的艦隊,兩人的臉色皆是慘白無血色。


    天宮的大半精銳,四位神皇境長老,瞬息之間全滅。


    天宮的根基,這下算是徹底垮了。


    先前短暫交鋒,讓萬天仁的道心都碎了。


    顧北塵所展露出來的恐怖實力,遠超旁人所看到的。


    若不是他跑得快,使出了渾身解數,可就不是斷一臂的結果了。


    那道劍氣可以輕易斬下他的腦袋,連同龍艦一起埋葬。


    “爺爺,他……他到底是什麽實力?”萬豪顫聲道,看著一邊止血,一邊往自己身上拍遁術符籙的萬天仁問道。


    “準帝境絕無可能有這等恐怖的實力……”萬天仁的聲音也在顫抖,他現在必須要立刻返回天宮,然後天宮的藏寶庫搬空,帶著剩下的天宮精銳立刻遠遁海外,再也不回越州。


    這一刻,他已經意識到天宮招惹到了一個怎樣恐怖的存在。


    對抗,隻有死路一條。


    他們隻能遠遁,立刻遠遁方才是唯一的活路。


    至於什麽天宮的萬年經營,多少地盤,這些都不要了。


    活命才是眼下最為重要的事情。


    如果連命都沒了,再談其他的也沒有任何意義。


    “走!”遁術生效,萬天仁一把抓住萬豪,便要遠遁而去。


    “嘻嘻,想跑哪裏去啊?”一道清脆的聲音突然從二人的身後響起。


    萬天仁下意識回頭,抬手便是一劍斬出,卻被一個穿著綠衣的少女用一根竹竿輕輕抵住了長劍。


    那竹竿細長筆直,青翠欲滴,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麽特別的。


    可偏偏它往萬天仁的劍上一抵,他的劍便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壓製住了,無法施法,也無法斬出分毫。


    “差了點意思,還得再練幾年。”綠衣少女嗤笑道,腳往前一踩,萬天仁腳下已經成型的傳送陣竟是被一腳踩滅了。


    “你……你是何人!”


    萬天仁和萬豪跌落出來,看著那綠衣少女驚怒交加道。


    被顧北塵欺壓便算了,可為何他在這個綠衣少女麵前,也感到了如此的無力。


    “我是鹿呦呦,我家公子剛剛把你家船炸了,讓我來收個尾。”鹿呦呦笑吟吟地看著他:“怎麽,死也要死的明白?”


    “顧北塵的婢女!”萬天仁一驚,如何也想不到,這實力恐怖的綠衣少女,竟然隻是顧北塵的侍女。


    “婢女,也是你能叫的?”鹿呦呦麵色一冷,提起竹竿便是劈頭蓋臉一頓抽。


    萬天仁舉劍格擋,卻被一竿將長劍都抽飛了,細細的竹竿抽在身上,就像是抽在了靈魂上,劇烈的疼痛感讓萬天仁感覺腦瓜子嗡嗡的。


    至於一旁的萬豪,一鞭子抽在腦袋上,當場就暈過去了。


    年輕就是好,倒頭就睡,沒有煩惱。


    “別打了,別打了,殺了我吧……”


    萬天仁被抽的毫無還手之力,如此屈辱的被折磨,遠比先前被顧北塵爽利一擊來的痛苦。


    他現在已經認命了。


    打不過顧北塵,也打不過他的婢女,他就是個廢物,誰也打不過的廢物。


    他也不妄想逃命了,現在隻求一死,死的爽快些,不要被如此折磨。


    “想死?可沒那麽容易!”鹿呦呦一杆把他抽倒,一條碧綠的藤蔓已是將他們爺孫二人捆了起來,轉而向著天音門方向飛去,幾個閃動間,便落在了瑤琴峰的空地上。


    啪!


    鹿呦呦二人往地上一丟,咕嚕嚕滾了一圈,來到了顧北塵等人的腳邊。


    眾人看清了二人的模樣後,皆是一驚。


    “這是天宮太上長老,萬天仁!”毛彥靖驚道。


    “是他!他不是跑了嗎?怎麽又被鹿姑娘抓回來了!”辛安也是大驚道。


    眾人像是突然回過神來,再看鹿呦呦的目光,也是變得有些不同了。


    萬天仁是跑了,眾目睽睽之下,從那龍艦上跑掉了。


    天宮來了這麽多人,隻有他跑了,雖然斷了一臂,可準帝境強者的實力的確很強大。


    沒能把萬天仁給殺了,讓不少天音門人都覺得遺憾,萬天仁要是死了,那天宮就真的滅了。


    沒想到啊,本以為已經逃脫了的萬天仁,就這樣被水靈靈的捆回來了。


    這可不是誰家跑路的豬,而是準帝境強者萬天仁。


    那把他給活捉捆回來的鹿呦呦,又該是什麽實力?


    眾人沉默了,莫非鹿呦呦也是準帝境強者?


    但又覺得這太過難以置信。


    姬夢璃笑著和鹿呦呦打招呼:“呦呦師姐。”


    “夢璃!”鹿呦呦開心上前,和她擁抱了一下,笑容格外燦爛:“真不賴,一轉眼就成神皇境強者了。”


    “還是不如你。”


    兩人相視而笑,格外燦爛。


    “這老狗我給你抓回來了,要怎麽處置你來定,要是去天宮抄家的話,一定要帶我一個。”鹿呦呦湊近了姬夢璃,小聲道:“這活我喜歡幹。”


    姬夢璃聞言,當即道:“好,那咱們現在就出發,帶著這老狗去抄天宮的家,免得被其他仙門捷足先登,把便宜都占了。”


    “走走走!我就喜歡你這爽利勁!”鹿呦呦雀躍道,臉上難掩興奮之色。


    她可太喜歡幹這活了,先前還順手抹了萬天仁和萬豪的納戒,裏邊肯定有不少好東西。


    天音門眾人還有點懵,不太明白二人怎麽突然就做了決定,要去抄天宮的家。


    “大長老,去清點人手,把咱們天音門的全部精銳都清點出來,再把最快的飛舟也集結起來,準備隨我出發前往天庭,接手天宮!”姬夢璃已是下令道。


    “是!”毛彥靖回過神來,連忙應道,臉上難掩興奮之色。


    天音門眾長老也是立馬行動起來,都明白對於天音門而言,這可能是一次非常重大的事件。


    吃掉天宮,那天音門不就取代天宮,直接成為越州八大仙門之一了嗎。


    被捆在地上的萬天仁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口中怒罵道:“天宮是絕對不會屈服的!就算我死了,你們也得不到一個完整的天宮!天宮弟子絕對會死扛到底!”


    “嘖嘖,我不信你們天宮的弟子都如此鐵骨錚錚。”鹿呦呦搖頭,低頭看著他道:“我現在要是給你一個機會,隻要你願意臣服天音門,我就留你一條性命,讓你繼續當天宮的太上長老,你願不願意?”


    萬天仁臉上猙獰的表情一僵,開始陰晴變幻起來,掙紮了一會,低聲道:“此話……當真?”


    “當然是騙你的啊。”鹿呦呦哈哈大笑起來,“瞧瞧,連你這太上長老都隻有這點骨氣,天宮弟子能硬氣到哪裏去,不過是蛇鼠一窩而已。”


    “你……你……氣煞老夫!”萬天仁氣得臉色漲紅如豬肝,氣血攻心,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他這輩子活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


    看他吐血,鹿呦呦的笑聲又歡快了幾分。


    鹿呦呦又注意到了站在後邊的宋雲暖,眼睛一亮,上前道:“雲暖!”


    “呦呦姐。”宋雲暖也是開心道,眼眶已然泛了紅。


    “不哭不哭,我可想你了呢。”鹿呦呦笑著抱了抱她,又是嘖嘖讚歎道:“看起來可太貴氣了,瞧瞧這法事,這手鏈,都是一水的上等貨,這些年玉鼎宗沒少賺吧?”


    宋雲暖聞言臉一紅,低聲道:“托呦呦姐的福,傍著天音坊市,丹藥不愁賣,也能賣上價錢,是賺了不少。”


    “好,真好。”鹿呦呦連連點頭,看到小姐妹賺錢,比她自己賺都開心。


    當初在清風坊市,宋雲暖和鹿呦呦相處的很好,關係也非常密切。


    兩人寒暄一陣,相當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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