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以升沒有瘋,卻也離瘋不遠了。


    禦華派這幾名弟子麵對著一個又一個的驚天內幕,隻有瞠目結舌的份。


    術錚撇開茶小蔥,一動不動地望著宋以升,原本蘊著的怒意沉澱下去,心中空蕩得隻剩下一腔悲涼。


    “師叔,薇兒她死得好慘……還望師叔為她做主!”宋以已經豁出去了,他跪著前挪了幾步,一把抱住了術錚的大腿。換作以前,他就是死也不敢沾這位火爆大仙的衣袖的。


    全場死寂,每個人都在努力消化著今天聽到的與看到的一切,茶小蔥的怒意也隨著宋以升聲聲哀號消退,她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以前是閑書看多了,才會天真地以為仙求道求善,以德自省,不知道是這個世界太瘋狂,還是我太傻……”她的眼角瞟過徐二公子的臉,容顏又黯幾分。方才他挺身相護的時間,她居然燃起了一絲似乎相識的親切,隻是這份微妙的感覺並沒維護多久,從他看到術錚發抖起,她就對他沒有了興趣。說到底,他隻是個普通的商人。


    “薇兒的死,我並不知情,但有一個人能證明宋以升所言非虛。”茶小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誰?”術錚動容。


    “你的寶貝徒兒,洪纖纖。”茶小蔥舀眼角瞥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返香師兄說得對,你不配成為他的對手。”為人師表,與弟子糾纏不清本也不算什麽,可是這麽多年來,他一句“為了師門聲譽”,卻令無辜弟子受了那麽多苦。光憑這一點,高下立現。茶小蔥對返香的做法不認同,卻不妨礙他對她好了那麽多年,她感覺得到,那個冰塊師兄對人遠不止利用那麽簡單。


    “你入了端極派?”術錚回過神,將後半截話吞了回去。他想問茶小蔥身上的魔征是怎麽回事,但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委實不方便。


    “拜你那一掌所賜。”茶小蔥冷笑。因緣際會,隻在一念。若不是體內的琉仙琴與魔元護住了她的心脈,她隻怕早就死透了幾百遍了,或許說,她能有今天,還得謝謝焚音這個魔頭。所謂邪魔外道,比起這自詡為仙者的修士,竟要坦蕩得多。


    “你若不服,大可以討要回來。你現在有那個能力。”術錚掃了宋以升一眼,拂袖甩開了他的手。他的一舉一動有著天生的霸氣,這看似輕盈的一拂,竟鎮住了在場的所有人,當然,茶小蔥除外。


    “對。我有這個能力,若是換了以前,我連殺你的心都有……可是現在……”茶小蔥自眼角流露出一憐憫,“我認為沒必要將大好時光都浪費在一個懦夫身上。喜歡徒兒,卻不敢說,徒兒遭罪,隻會袖手旁觀,你口口聲聲說要顧念師門聲譽,枉執金仙之位。你連天道善本都忘記了。憑什麽相信我會看得起你?”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同他說話,也從來,沒有人會逼得他啞口無言。茶小蔥所有的話都事實,並無詭辯之嫌。術錚唯有沉默。


    沉默,即是默認。隻不過他還沒親口說出來。


    禦華派弟子細細咀嚼著茶小蔥的話,臉色越來越難看。禦華派與端極派的立場,注定了他們會與她針鋒相對,可最可恨是,她說的大部甚至全部都是事實。茶小蔥眼下還是端極派的四掌門,從排位來看,她與術錚是平輩,比在場各弟子都長了一輩,若是不明情由出言頂撞,禦華派便又多一條罪名。況且,茶小蔥的手上功夫諸位都看在眼裏,能與玄武之神正麵抗衡的凡人,自不會吃素。


    “你來我師門,不是為了報仇,也不是為了點玉大會,如我所料不差,你此行是為掌門師兄而來。”


    “你還想護著他?”茶小蔥估量著兩位金仙的實力,如若硬取,她其實勝算不大。


    “我想見見纖纖。”術錚微微閉上了眼睛,收起了臉上那些複雜的表情,“你們幾個,不用守了,蒙昧峰,一生蒙昧後負,隻我鼠目寸光,隻看得見眼前的風光,而忘記大道之善,我確實不配金仙執位,返香……說得對。”他示意眾位弟子扶起宋以升,才又曼聲道,“以升,如今掌門師兄犯在大錯,已是天地不容,可願蘀我作個旁證?”


    “弟子叩謝師叔成全,為了薇兒,弟子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宋以升理了理搭在額上的亂發,又再叩拜,幾位弟子拉他不住,隻好也跟著跪了下來。徐二公子站在茶小蔥身,顯得無比突兀,可臉上空曠的表情卻又令人無法出言指責,他不知是驚呆了,還是嚇傻了,此時已經完全像個木頭人。


    茶小蔥伸肘捅了捅他,示意他一道回去,不想卻聽到了細細的鼾聲。茶小蔥一時愣住。


    “他這是中了惑幻之術。”術錚無視茶小蔥變幻莫測的臉,“進門之前,他的言行已被人操控。”


    “惑幻之術?是誰?”茶小蔥伸手在徐二麵前晃了晃,卻見他雙目發直,幾乎凝成了一雙鬥雞眼,他居然就這樣睜眼睡著了!茶小蔥的收回的手指在袖子裏興奮地發抖。這世上能理解她,看透她,並處處為她著想的人,隻有一個!是他!一定是他!他這一路都在跟著她……她偏頭看著徐二那張似曾相似的臉,渀佛就看到了他身後的那副挺拔秀頎的身礀,一時間,天地虛空,沒想到她對著一個連話都說過兩句的紈絝子弟,竟然也能看呆。


    就在這時,徐二夢囈似地嘀咕了幾聲,一個生硬地轉身,向連接主峰與蒙昧峰的虹帶走去,茶小蔥心跳若狂,迷迷糊糊隻聽見術錚地聲音淡淡傳來:“這惑幻之術太厲害,隻怕要回去了才能自動解除,你們幾個,這幾天就好好看著這位公子……”


    宋以升收拾好一身狼狽,跟在術錚身後。亦步亦趨地向禦華派的主峰走去。茶小蔥懵懵懂懂地跟在徐二身後,跟得緊緊的。


    ……


    點玉大會上,風無語隻演了個開場,後麵的大事小事都交給了修衡。此次盛會,辟水觀的弟子來了不少,看得他眼暈。


    托個辭回到後殿,他背上已經沁出了一層汗。溫香暖玉的誘惑,對他而言就像是吸食五石散而上了癮。


    “掌門。”守殿的弟子看著他鐵青的臉。讀不出是生氣還是難堪,隻是低低地問候一句,便起身離去。


    空蕩蕩的大殿裏,隻剩下一抹灰白的人影,站在師祖雕像的陰影裏搖搖欲墜。沒有人看著,他才敢如此放鬆。禦華派的掌門,仙盟的盟主……到了這一刻,所有的權力都比不上那玉體橫陳的歡愉。


    前殿的喧嘩與熱鬧。與他無關。


    他背靠著神龕緩緩滑下來,觸及冰涼地麵的刹那,他覺得周圍充滿了不真實的感覺。他捂住了額頭,遮住了眉心那一抹嬌豔欲滴的痣。無數完整的記憶在腦海中碰撞,碎裂,他的記性越來越混亂。就像打結的頭發,理也理不順。記得最清楚的,隻有那一夜薇兒在身下的扭曲與痛苦,諳啞的場景,隻有無聲的血紅才是真實的。


    血腥的回憶,令他的身體漸漸僵硬,連臉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因為那些亢奮而繃緊,隻留下鼻翼那抽搐似地顫抖。說不上是什麽樣的表情。世間男女交合。常被稱作魚水之歡,那究竟是魚歡暢,還是水蕩漾?女人……為什麽會哭?為什麽會痛?她們不應該因為被仙盟盟主臨幸而感到快意麽?


    似乎不應該是這樣,但又該是怎麽樣?他木訥地站起來。低頭正對著師祖的雕像發呆。


    “師兄,你果然在這兒。”熟悉的身影被夕陽刻進大殿,拉長的影子蓋過了他身後的金光,術錚帶著洪纖纖慢慢地步近。


    簷上的鳥巢裏發出燕子歸巢的啾鳴。術錚站後風無語身後,抬頭仰望著頭頂的金身雕像,恍若隔世。


    “師弟,好久不見。”風無語回過頭,臉上的表情與那金身雕像的慈悲如出一轍,他定定地望著他,平靜的眼底暗潮洶湧。良久,他的目光才放柔了一點,隻是這一分輕柔之中,更當著幾分濕潤的**,他的眼睛,粘在了洪纖纖身上。洪纖纖的身子,不可覺察地顫了一顫。她頭一次這樣清晰地聽見掌門師伯的呼吸,過份的沉重,令人心驚。


    “四年,對於我們而言,也算不上太久。”術錚完美如玉雕的側臉映著柔和的夕陽,目光璀璨如星,“不過,在這四年裏,術錚確實想過很多,四年來的思考,也許比我之前度過的大半輩子所思所想的還要多得多。”


    “哦?未知師弟的意思是……”風無語的將目光從洪纖纖身上拉回,再一次整肅了表情。就如茶小蔥初次見到的那樣,端正秉直。


    “我改變主意了。”言畢,術錚一撩襟擺,對著神龕拜倒,竟是額點地的大禮,“術錚這一生不斷犯錯,玷汙愛徒是錯,收妖邪入門是錯,為他人所脅迫,混淆是非,亦是錯,而術錚最大的錯,卻是看著師兄沉淪而不曾伸手拉一把。術錚此次前來,就是想當著我仙盟盟友之麵,認錯。”


    再拜時,殿外傳來了紛遝的腳步聲,為首的一人麵色慘白,衣衫髒亂,正是得了“失心瘋”而被送去蒙昧峰“靜養”的四弟子宋以升。他身後跟著許多人,似乎將整個前殿都搬到這兒來了。


    “師弟這是何意?”風無語猛然上前,卻正對上了術錚淩厲的眸子。


    “術錚有錯,皆因師兄有錯在先,術錚此生大錯,全與師兄息息相關,如今術錚在師祖麵前認錯,師兄自然也要向師祖奉茶叩首!”術錚沒有起身,隻是無聲地掃了宋以升一眼,後者立即會意,“撲通”一聲跪在風無語麵前。


    “世間黑白,隻在一念,師父,是徒兒不孝……徒兒隻想師父能換大師兄一個清白,隻望薇兒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師弟!這些話都是你教他的?”風無語揚聲道,“當著眾位仙友的麵,如何這般胡言亂語?以升,還不退下!還人眾位仙友,此殿乃是先祖靜奉之地,實不容如此喧嘩……”


    他話語未盡,便聽站在一旁的洪纖纖幽幽地問道:“掌門師伯,弟子在此鬥膽問一句,閻師妹,真是因大師兄而逝?”


    眾人本來隻是因為好奇才跟著宋以升進來看熱鬧,卻不想洪纖纖第一問便直指襄陽血案,人群裏“嗡”地一下炸開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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