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惹回來的自己擺平!老子恕不奉陪!”執明說完,縮回了腦袋,裝死不動了。巨大的甲背沉下,又變回了起伏的山巒。


    “沒義氣的老東西!”婪夜低咒,攜著紫焰跳上了玄武的甲背,落在一棵紫樺的頂端。


    他白衣獵獵,被穀底旋轉的冷風攪得如白蓮翻飛。


    琴聲逼近,視野的盡頭出了一道淡青的影子。


    隨著林中聲浪起伏,人影飄飄搖搖地落在對麵的樹尖上。


    下一刻,婪夜看清了青衣男子的容顏,兩個字脫口而出:“慕容……”去掉一身文人書卷氣,這人跟慕容芷才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慕容瑾玨,我的名字。慕容芷才是我弟弟。”青衣男子衣袂飛舞,飄逸如仙,隻是懷中抱著的瑤琴緩緩地流轉著一抹細亮的冷光。溫和清冷的容顏與這凜冽狂暴的殺伐之氣極其矛盾。


    動物的本能促使婪夜腦海中閃過逃遁的念頭,但為王的尊嚴卻令他傲骨錚然地停在了原地。他不想在執明麵前鬧笑話,更不想讓人發現執明醒來的密秘。


    “原來你就是那臭道士不爭氣的徒兒。”打量著慕容瑾玨,婪夜思索著要怎麽樣才能將這家夥引開。冷靜的對手一向是最難纏的,他沒能立刻看穿這人的底。


    不像是妖,也不像是魔,最奇怪的是,他身上竟還散發著一抹清靈的仙氣,與一般的修仙弟子並無不同。就是這抹若有若無的仙氣,令他心存猶豫。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婪夜公子。”慕容瑾玨向環掃四周,觀察到四周打鬥的痕跡,目光陡然一斂。那幾名小妖明顯是被人一掌擊斃的,雖說這狐狸有些狡猾,卻不至於用這種粗野的方式解決戰鬥,他身邊一定還有其他人,是誰?


    執明歸息,很快收起了神力,四下萬籟俱寂,隻有風聲嗚咽。


    眼下的稀塗火原,是一片幹淨的戰場,不會有人來打擾。


    婪夜笑了笑,勾起的嘴露出幾分輕嘲:“這麽說來,瑾玨公子果然是為焚音賣命的?”


    慕容瑾玨撚動琴弦,應道:“不錯。”


    語聲剛落,一道寒芒疾奔而至,婪夜揮槍格擋,卻徒感周身冷瑟,所有火靈都被憋回了肺腑,四下裏的紫樺很快就掛上了寒霜,亮麗的紫色立馬像被覆了一層亞光的白膜。


    婪夜後躥數步,終於眯起了眼睛。


    這力量,比他想象中強很多。如此一對一的單挑,倒是不錯。


    婪夜輕哼一聲,搖身甩出九條巨尾,崩散的長發出露出了一對毛茸茸的耳朵,手指也變成了不常見的狐狸爪子。解除了對獸血的束縛,也就拋去了人形的優雅,紫焰很多年沒在能力全開的情況下與主人並肩作戰,不覺發出一陣龍吟。


    慕容瑾玨低嘯,揚手放出萬道冰箭,婪夜笑了笑,空茫的眼瞳在暗紫的背景中劃下一道殘影,,原本站立的地方音跡杳然。


    好快的身法!


    仙狐族釋放獸血提升的不僅僅是力量,更多的是速度。婪夜使槍,適合中長距的攻擊,便將他從啟動到出手的時間又縮短了幾分,這樣一來,幾乎防不勝防。


    慕容瑾玨修習的是水靈,攻擊方式多以遠程為主,看見婪夜往前衝,便隻有退。而一進一退之際,即刻將戰場拉離了玄武之神執明的藏身之所。


    慕容瑾玨從未與仙狐族正麵交鋒,隻知此族以輕靈優雅著稱,如今一看卻是不然。化身為半人狀態的仙狐有著人類無法比擬的理智,以及獸族無可超越的速度,九條巨條橫掃過境,無處不是飛沙走路。比起那些自稱妖怪的東西,這家夥更邪門。


    幸好他早有防備……慕容瑾玨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戰。


    冰箭陸續射入樹叢中,寒星點點,與婪夜修長的身影混在一起。要拉近這段距離,對於婪夜而言,根本不在話下。隻憑這絲功力,也敢來惹他?


    婪夜魅然一笑,身形幾次晃動,轉瞬便到了跟前。張揚的五指狠狠地抓向琴身。


    慕容瑾玨捏了個訣,周身立即泛起一層冰冷的鏡牆,將婪夜的攻擊擋了下來。


    這一招“寒鏡咒界”婪夜早就看過,卻沒想到慕容瑾玨與慕容芷才使出來簡直是天淵之別。相形之下,哥哥似乎是以守為攻的代表,按理來說,這樣的攻擊方式最不適合單挑,因為從一開始,他便會因為無懈的防備而失去進攻的最佳時機。一對一的戰鬥,需要力量,需要速度,有了這兩樣,有沒有防都一樣。他應該還有別的什麽目的!


    “不像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啊!”


    慕容芷才與返香攻擊相對平衡,絕不似麵前這位一味退讓,除非……


    婪夜搶攻幾招,寒鏡咒界擋不住,破了。碎去的冰鏡後,映出一雙誌在必得的眸子,仿佛意料之中。婪夜眼珠一轉,突然失去了蹤影。


    眼見著離火原越來越遠,婪夜的底氣也沒那麽足了,之前連番戰鬥,消耗了大量的靈力,現在還沒補上來,一味地搶攻隻會浪費更多的體力,既然執明已經沒有被發現的危險,他也沒必要再做無謂的糾纏,所以婪夜決定撤退,先回玄冰殿再說。


    “不打了?”慕容瑾玨的笑比弟弟更具暖意,但是眸色也更深,令人產生不真實的錯覺。


    婪夜在遠處現身,堪堪退後一步,也笑了:“打,誰說不打,老子還隻是剛熱身呢,再來!”口裏說著,突然折身一個鬥衝,向著山門奔去。


    慕容瑾玨並不意外,隻是微微含笑,就在婪夜轉身的刹那,一聲龍嘯自雲端響起,一條五爪青龍頭頂壓下,散射出一道道冰芒。婪夜防著身後,沒防得住頭頂,慌亂之下身形一矮,在空中狼狽地打了個滾。抬眼看見那條青龍時,不覺驚呆了。


    “主上隻想請婪夜公子跟我一同回去小住幾天,很為難麽?”


    慕容瑾玨淡淡地撫了撫琴身,拭著碎裂的冰刃,無驚無喜。


    婪夜怒道:“老子沒有龍陽之癖,死開!”他從小與玄武一起生活,自然知道四神獸的厲害,更何況這該死的青龍與他法術相克,他想反抗都不行。隻是念及自己竟有被人魚肉的一天,心情十分不爽!震怒之下,執起長槍衝著龍甲一頓狂戳,那青龍見他不要命地衝過來,竟有些膽怯,但感受到慕容瑾玨嚴厲的目光,它心中凜然,竟也不要命地衝了過來。


    一狐一龍就這樣糾纏在了一起。


    龍卷風動,天上雷鳴滾滾,頓時驚動了把守山門的仙門弟子。


    “婪夜公子!”不知是誰多嘴嚎了一聲,一道黃色麗影劃空而至,執一把長劍加入了這場混戰。


    “滾!”混亂之中,婪夜也不知道抓住了什麽,一聲怒吼,將那人影甩了回去。


    見過不要命的,沒見過這麽不要命的,青龍是上古神獸,是神級的聖物,豈是小小仙門弟子能夠匹敵,就這樣貿然衝上前來,被青龍的爪子摸子一下就碎了,有沒有見識?


    婪夜從不知道這世間女子居然還有比自家媳婦更粗魯的,自家媳婦好歹還有幾分抗打……


    他想著,可手、腳、尾巴都沒停過,一青一白兩條影子就像風火輪那般卷成了一體,在空中你一巴掌,我一巴掌地對毆起來。這青龍沒有龍角,法力上是大大打了折扣,加上似乎沒有實戰經驗,對婪夜這等亂七八糟的打法亂了陣腳,隻好靠龍身鎖緊狐狸脖子往死裏絞,而婪夜的九條尾巴也不是吃素的,瞅了個準,便插鼻孔打臉,完全是一副無賴潑皮的派頭。


    慕容瑾玨看到後來,徹底對“優雅”的九尾仙狐沒了念想,隻剩下吃驚的份。


    花葉玖本是瞧著婪夜有難,一時衝動想來相助,卻不料被他一爪子掐了脖子,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人就掛在了懸崖邊,玉瑤仙子聽到弟子傳訊,匆匆趕來,瞅一眼自己的愛徒,怒了!不過身為仙座,眼神總不至於太差,青龍與婪夜糾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原形,玉瑤仙子看了半天,覺得那應該隻是一條被人馴養的青蟒,想了想,便提著劍向慕容瑾玨衝去。


    天空中電閃雷鳴,刀光劍影,婪夜與青龍的打鬥已經完全沒有了美感可言,花葉玖來不及多想,放出了幾道靈光,傳訊上山。


    不過盞茶功夫,端極派弟子便傾巢而出,與此同時,魁麟帶著大量的妖兵也正趕來。


    眼見著又是一場血戰。


    ……


    茶小蔥好不容易騙走了孟秋水,尋思著等他走遠之後就將這兒的妖窩端了,將被當作糧食存儲的鎮民們救出來,可不知怎的,心口突然一陣劇痛,整個人差點趴倒在地。


    她捂住了胸口,死死地抓住了慕容芷才的衣擺,後者驚慌轉身,遲疑片刻,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指。


    孤紅被當作透明人丟在一邊,臉比鍋底還黑。就算他再不願承認,茶小蔥都是婪夜有名有實的女人,可這算什麽?當著夫君屬下的麵給人戴綠帽?不知不覺,他便聯想起孟秋水的綠色頭巾,怔怔地在心目中給婪夜也蓋上了這麽一頂悲摧的行頭。


    “小蔥!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慕容芷才隻認識鐵打的小蔥,從沒想過她也有這麽脆弱的一天,如果去掉自己對她那份沒有來由的愛意,他大抵到現在為止都難以意識到她是個母的。


    “不知道,就是很痛!”相似的痛,茶小蔥也有過幾次,卻不如這一次來得這般突然這般明顯,她平時強壯得很,根本少病少災,這莫明其妙地痛,反令她驚疑不定,失了方寸,像是在自己全然不知的情況下得了癌症那麽可怕。


    但是痛的時候,婪夜卻不在身邊。


    對了,婪夜!


    以前她在洗髓的時候,也經曆過這種痛,隻不過那時候是手腕,當時以為是練功的時候不小心磕碰了,但後來看見婪夜手腕的傷口才知道,原來有事的不是她……


    難道說,婪夜出事了?


    “孤紅!你跟著孟秋水!”茶小蔥用力擦幹鼻尖的汗水,用命令的口吻對孤紅下了最後通牒,不等他答應,又轉向了慕容芷才,狠狠地道,“紫菜,你去聯絡鸚鵡,務必找到妖後,如果她不願意跟來,我不介意看到死的!”不介意看到死的?孤紅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那你……”慕容芷才握緊的手被茶小蔥努力掙開,兩人的手都汗濕了,被風一吹,指尖冰涼,他盯著茶小蔥的眼瞳,心也冷了下來。


    “我要去找婪夜!”茶小蔥站起身來,抓起折心柳。


    “你去找……”慕容芷才一時沒明白過來。孤紅卻突然咬牙轉身,疾奔而去。


    “他可能出事了。”茶小蔥沒時間跟他解釋太多,用行動證明了一切。


    “你怎麽知道?會不會隻是錯覺?”慕容芷才追了出來,卻被茶小蔥揮手甩開。


    “他是我夫君,他有事,我當然知道,世間真有一種力量,能令人心意相通,我現在信了。”


    很早的時候,就心意相通。隻是她發現得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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