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還記得返香在我們入門試煉時說過的那些話?”


    要把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剖析清楚,確是不容易。婪夜隻能就近說說,他畢竟不是返香腹中的聽聲蟲,很多沒來由的猜測不好提起。


    “記得。他說……玄奇殿內的書籍手劄都是師父的畢生心血,也是她老人家留下來的最寶貴的東西,又說師門能讓我住進玄奇殿,就注定了不會將我當作外人。還有……今後我在外做錯做對,自有師門替我承擔,但人立於世,須得自保……”所謂的歸宿感就是這麽來的。茶小蔥想起當時的情形,心上炙熱,過去種種竟似曆曆在目。


    也就是從那天起,她真心將端極派當成了自己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家。返香素來嚴厲,但麵對她的小任性小無知,卻還是破了先例的,除去那冰冷的外表,他算得上是一位好師父,好師兄……隻是,在紫眸這件事上,她卻過不了心裏這道坎。


    婪夜看她動手將昨夜的婚服小心折放好,心中微有動容,徐徐歎了口氣,將身子後傾,伸手替她綰好青絲。


    初見她時的奇怪發色已經完全不見了,如今披散的長發呈現溫婉的曲線,半遮的臉,顯出幾分難得的風情。比起她束發的模樣,他更喜歡這樣披散的卷發。


    “據我說知,你這位師兄從不撒謊,更不懂得利用人心,他是有很多秘密,卻也不是刻意為之,如果你真想問,倒不如向慕容打聽打聽,他應該比我清楚。”


    “你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紫眸幽幽發光,似乎有了更多的不滿。


    “不過……關於紫眸的傳聞,我倒是聽說過一點。”手指滑過她瑩潤的臉頰,細長的眸子對上了茶小蔥明亮的紫瞳。四目相對,不自覺又想起被翻紅浪的旖旎,兩人都是老臉一紅。


    不知不覺,婪夜的爪子又不規矩起來,衝著茶小蔥上上下下地撫弄。


    茶小蔥幹著嗓子,推開了他的手:“要說就說,別動手動腳的。”


    衣裳疊好,指尖輕輕劃過精致的麵料,她微微抿起了唇,顧盼之間似乎少了幾分粗野蠻橫,多了一絲嬌嬈,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婪夜笑著她摟在懷裏,輕聲道:“紫眸之人往往是仙魔雙修,亦正亦邪,不過千百年來,一直無人得見。至於傳聞是真是假,更是不得而知。不過倒是聽說……擁有紫眸者,視妖物為仇讎,是天生的煞星……”


    “煞……”煞星?茶小蔥陡聞此言,渾身一顫。


    婪夜察覺她的異樣,微微收緊臂彎,低聲問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是我不知道的?”那日在長生碑前,衛凜言看她的眼神分明含著恐懼,身為妖皇前麵的大紅人,怎麽也不該是這等膽識,問題一定出在茶小蔥這兒。


    “……我本意是想來清水鎮看看,順麵完成以前邵老爺子交辦的任務,沒想到卻在臨安城遇到了緋靈……”她將下山之後的事情又說了一遍,“經過西塘妖道一案,我懷疑緋靈讓我找的人便是妖皇魁麟,所以幹脆順水推船,對那馬臉妖怪多留了些心,卻沒想到,那一天晚上,突然像控製不住自己,動手殺了許多妖怪,而追查妖皇下落的線索,也跟著斷了。”回想那天夜裏發生的一切,她忍不住一陣驚栗。茶小蔥本性不好殺戮,卻做出了這樣暴劣的行徑,仿佛身體中有另一個黑暗的靈魂完全蘇醒,剝奪了她所有的意識。但那種殺伐之後的快意,卻被牢記於心,每每想起,還忍不住像現在一樣全身發抖。從那天後,她突然變得對妖物十分敏感,過眼的大妖小妖,都想除而後快,幾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比起食妖為生的萬俟家族,她簡直成為了超然的存在!


    “殺了許多妖怪?大概是多少?”婪夜仔細回想起衛凜言的表情,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大約,有好幾百。”茶小蔥窩在他懷裏,輕輕地搖頭。


    “好幾百……”三年前,她還是個能被蔑人兩根手指捏死的凡人,而今……她居然以一敵百,殺得妖族落花流水……隻是三年的時間,足以見證返香所做的一切,他大概明白了返香的意思。之前種種費解,也因為此事陡然明了,返香的偏執從來是有原因的,這次更不例外。


    “小蔥,你想不想當掌門?”他突然問道。


    “掌門?我現在不就是?”茶小蔥愣。


    婪夜抱緊她,柔聲解釋:“不是沒有實權的四掌門,而是整個端極派的一派之首。你那個冰山師兄也許從第一天便猜到了今日的結果,他不聲不響地為你鋪了一條長路,隻是你我卻沒發現。仙門七派,莫不是以妖為敵,如能在斬妖除魔一事上有所建樹,說不得整個仙盟都會變成你的。”


    “我要仙盟做什麽?那東西既不能吃又不能賣錢!”茶小蔥越聽越覺得像是天方夜譚。風無語那個位置有那麽好麽?她怎麽沒覺得的……


    婪夜握緊她的爪子,勾唇一笑:“那東西是沒什麽用,但是卻可以壓製禦華派。現在禦華仙尊避世不出,倒是端極派揚眉吐氣的最好時機,將仙盟從禦華派手裏奪過來,你什麽仇都可以報了。”原來竟是這樣。難為狐狸笑得那麽腹黑,弄得茶某人也心癢癢的。報仇什麽的,她早就想這麽幹了!


    能在仙門七派耀武揚威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隻不過,為什麽會是她?


    “可是我無德無能。”這點自知之名她還是有的,她穿越過來,本來就是遊戲係統最大的bug,原設定的女豬腳花葉玖此時都不知道去哪裏涼快了,茶小蔥一步一步能走到今天,還不是靠各方美男推波助瀾,她自己一個人能行麽?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但想到那天夜裏秒殺群妖的情形,她不免萌生了一絲僥幸。


    她不是一無所有,她有端極派,有陶然村,有羽族,現在還有青丘之國……隨便哪一股勢力都足以令仙門矚目,可是最大的問題在於,她從來沒有真正去管理或者帶領過誰,手上的權力她一點也沒用過,聽到婪夜的推測,她更覺得急火攻心,壓力山大。


    “夫人無德無能,還有我這個夫君出謀劃策,笨丫頭,你急什麽?”婪夜暗自歎了口氣,人都說無欲則剛,這家夥卻是無欲則傻,不知道返香看她依舊一副呆瓜相會不會臨時改變主意。不過這已經不是他能考慮的了,他能給出的最好的承諾,便隻有陪伴。


    可是,沒有他的這些日子,她不也一樣挺過來了……


    “啊,我忘了,我還答應了萬俟家族的人,做他們的宗主!”婪夜的勸慰基本上一點用也沒有,茶小蔥腦子裏千頭萬緒,亂得像團麻,想起萬俟家族,便自然想起了萬俟正,想起離開時萬俟正與孔雀都被留在了慕容府,這才曉得要擔心。


    “既然朱雀,白虎二族都已經齊了,那玄武……”婪夜話到一半,茶小蔥已經跳起來,離開半步,兩人的視線同時落在了她用屁股捂熱的書本上,十分默契地伸手,同時按住了書頁。


    茶小蔥盤起的劉海擋住了眉毛,但婪夜卻可以想象出她揚眉的得意:“要謝謝夫君為我的繪畫事業添磚加瓦。”


    很好,是《朝尼奇遇記》。


    這魂淡藏得真深,居然偷偷看到第二卷了,也算得上是鐵杆粉絲了。


    婪夜笑意加深,卻緩緩鬆開了手,一舒臂將茶小蔥整個卷進了懷裏,指尖在她耳垂上輕輕撚了一下,低笑道:“那些東西夫人可沒白看,但眼觀究竟不如體行,不如改天跟為夫一起試試那些姿勢,沒準會更有趣。”


    茶小蔥的臉由紅變白,終是流下幾滴汗來,她訕笑道:“那倒不必,作品總是高於現實,夫君昨日就很有趣了,真的。”


    婪夜挑起她的下巴,在唇上淺啄一口,轉而牽起她的手,道:“不說笑了,擔心他們的話,就出去看看。不管夫人畫什麽,我都願意看的,哪怕是邊吐邊看也別有一番情致。”最初的時候,他還真是邊吐邊看的,差點沒能堅持下去,不過自從看了鳳凰畫坊,他好像改變了些主意。茶小蔥就像是一塊灰不溜灰的璞玉,每打磨一下,都能發出奪目的光輝,每次多讀懂一點,就被她多吸引一點,明明沒有天人之姿,也沒有似水柔情,但她就是那樣生動活潑,有血有肉,與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截然不同,她粗獸的時候可以像個純爺們,但是溫婉的時候,卻像個小女子。


    他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心中滿滿的全是自豪,他說過,他慶幸能遇見她。


    石門一重重打開,茶小蔥才發現這地方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走過幾塊浮橋,又連續轉動幾次機關,兩人終於到了一座大廳。隨著兩人的步入,廳裏轉瞬多了五個人影,為首的是位身材矮小的老者,頭發胡子都白了,眼睛周圍也全是皺紋,腦袋極大。其他四人有胖有瘦,有高有矮,卻不如那位老者顯眼。幾個人從地底下這樣鑽出來,嚇了茶小蔥一跳。


    “蒙長老,這位是我族的王後。”婪夜引著茶小蔥走向上座,將她按坐下,自己也就著她的手邊落座。


    五位長老齊齊頌道:“恭喜我王,賀喜我王。”相互遞了眼色,臉上全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茶小蔥動了動,又被婪夜按住,他好聽的聲音淺淺傳出,卻比平時多了幾分威嚴:“各位長老不必多禮。”這樣的婪夜有些兒陌生,不過真的很帥!


    蒙長老帶頭退後兩步,五人朝著茶小蔥與婪夜落坐的方向拜了拜,方才紛紛落座。雖不是第一次被人這樣鄭重其事地頂禮膜拜,但她心中依舊很不舒服,婪夜知道茶小蔥不習慣這些,隻能伸手按住了她的掌背,兩人十指交扣,婪小蔥才得了幾分安心。


    但婪夜他們要聊的應該是青丘之國的內務事,她在這兒真的好嗎?


    “妖皇那邊有什麽動靜?”婪夜沒有放她離開的意思,她也有興趣聽妖皇的八卦,便耐著性子坐下來。順麵又將蒙長老多看了幾眼,覺得與蒙啾啾並不像。


    啾啾多萌啊,這個小老頭兒就不一樣,真嚴肅!


    蒙長老似乎瞪了茶小蔥一眼,大聲道:“長生界碑被禦華派推倒,妖皇魁麟親自前來督陣,並指名讓仙門交出……”目光一指,卻是直直在看向茶小蔥。原來他剛才那一瞪倒不是錯覺,而是意有所指。


    “交出我?”茶小蔥皺了皺眉,“我招他惹他了?”


    “你殺了他幾百人。”婪夜笑著提醒她,這家夥還真健忘。


    “幾百人?”靈狐族的長老不禁麵麵相覷,十道目光同時聚焦在這個貌似平凡的小丫頭片子身上,都是半信半疑。


    婪夜忽然側身為她扶了扶發髻,笑眯眯地道:“好不好看?本王親自為王後梳的……”


    好像話題莫明其妙地轉移了……


    五個長老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好像不大願意說真話。


    茶小蔥看著婪夜瀲灩的眸子,頓時心中疑雲叢生。


    一邊一坨的造型,說好聽點像米老鼠,說不好聽,就是頂了兩堆對稱的牛屎。


    婪夜笑得越發妖異,茶小蔥被那溫柔的視線纏繞,變得渾身不自在。


    究竟哪裏不對?不是在討論妖皇麽?都看著她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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