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茶小蔥是被娉婷柔聲細語叫醒的,也不知她用這貓叫般的聲音叫了多久。茶某人一早睜眼看見麵前兩個巨大的黑眼圈,頓時嚇一跳,還以為自己穿越到了四川臥龍熊貓救助中心。


    “娉婷叩見王後,王後昨日睡得可好?”娉婷看得出婪夜對茶小蔥的顧忌,見慣風月的她,自動將其歸類為男人對女人的珍惜。她主動上前拉起茶小蔥的手,掏出一塊素絲錦帕,為新王後擦手指。


    看她擦得那個認真,茶小蔥頓感五雷轟頂,閃電似地收回了爪子:“你幹什麽?這兒是哪?你是什麽人?”娉婷換了副嘴臉,茶小蔥覺得陌生,一時沒能將她與那個千嬌百媚的狐媚子聯係在一起。


    環視周圍的家具擺設,又看了看屋頂,她始終想不起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兒的。


    娉婷白著臉,小心翼翼地看她顏色:“王後是否覺得哪裏不舒服?娉婷備下了最好的醒酒茶……”


    “什麽王後?”茶小蔥看她提心吊膽的樣子,更是滿腹疑雲,回身看了一下背後淩亂的被褥,老是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是你的屋子?那婪夜呢?他死哪去了?昨晚……”


    “昨晚王後不勝酒力喝醉了,是陛下吩咐娉婷送王後回來歇息的,王後……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娉婷之前去準備熱水,又打探好丁公藤的消息,這來來回回也足夠婪夜辦完事了,她想起婪夜臨走的那句話額頭上就冒冷汗,這短短的一個時辰,隻夠她幫茶小蔥穿好衣物,並不能確定自家主子有沒有動過人家。於是,她又重複問了一遍。


    茶小蔥猛地揪起了眉頭,除了在師門,很少會有人這麽關心她,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與她氣質截然相反的妖狐,她相信第一次見麵彼此並沒有留下好的印象,娉婷完全沒有必要對她如此關切,難道是……婪夜?不知為什麽,看著娉婷那張緊張兮兮的臉,她心裏就十分不舒服。


    “說到不舒服,好像是有那麽一點。”茶小蔥伸手拉了拉衣物。


    “王後感到哪兒不妥?”娉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茶小蔥的手,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我睡覺一向不大老實,可為什麽這衣服卻整齊得跟喪服似的?”茶小蔥不相信身上連個衣褶子都沒有,當然,還有一點她不好明說,昨夜她雖然醉得一塌糊塗,但五感未失,迷迷糊糊中感覺好像是婪夜抱自己回來的,盡管當時說不清楚,但那分安心與歡喜,她到現在還能記得,然後,就著這分安逸,她做了一個,春夢……


    身下的濕滑騙不了人,她確實是動了情的,按理來說,一個做春夢的女人,怎麽也不可能睡得那麽死沉。


    娉婷瞪著茶小蔥,還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麽,可惜對方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茶小蔥這一刻還拉著整齊的衣襟,下一刻便大叫起來:“我的東西呢?你有沒有看見一張白色的紙?就是……仙門常用的那種,很薄的,隻有這麽大!”


    “屬下未曾見到。”娉婷也慌了神,“是不是昨天在路上弄丟了,或者……”


    “不會,那張紙我一直貼身放著,不脫衣服根本不會掉!”茶小蔥徹底酒醒了,從床上跳下來,反身掀起被褥抖開,見娉婷還愣著,下意識喝道,“那張紙很重要,還不快點幫我找找,看是不是掉在這屋裏了?”


    “屬下遵命。”娉婷回過神,不敢怠慢,跟在茶小蔥身後兜頭一頓亂翻。


    “這是什麽?”茶小蔥突然從被褥上拈起一根發絲,眯眼瞧了瞧,這根頭發細黑柔亮,比她的頭發長了不止一倍,絕對不屬於她,“昨天睡在這榻上的肯定不止我一人,我的東西是不是就是被這個人拿了?難道說,是你?”


    娉婷的臉白得跟層紙似的,她當然不敢說婪夜對茶小蔥做過些什麽,但更不願承認是自己與她同榻擠了一夜,她忙裏忙外,弄得整夜未眠,那對黑眼圈騙不了人,縱然她再是聰明絕頂,也不可能在這眨眼之間編出一套毫無破綻的說辭,一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撓得雲鬢亂七八糟。


    就在這時,茶小蔥一腳踩中了一灘水。


    循著頭頂望了望,屋頂完好,也沒下雨,顯然這不是雨水。她一抬頭,又對準了娉婷的眼:“衣上的褶子是你幫我掖好的?那你一定見過那張紙了?”


    “不是!”娉婷真是百口莫辯,“屬下確有為王後擦身,但卻未曾見到什麽紙。還請王後明察。”第一眼看茶小蔥,她隻覺得這女人邋遢迷糊,不足為懼,但第二眼,第三眼……越看,便越覺得這女人不簡單。她的衣物也許並不精致,她的打扮可以說是糟糕透頂,她可以說是世界最沒氣質的女子,卻隱隱自眉目中透射出一縷肅殺,令人不敢逼視。她之前對其恭敬,多半是因為婪夜的緣故,但是此時此刻,她卻清楚地知道,這女人確有其無可比擬的氣質,隻是蘊藏得太深,普通人,甚至連她自己都很難發現。


    “我去找婪夜!”茶小蔥撫弄著那條發絲,突然折身跑了出去。


    娉婷欲要追趕,卻見院外白影一閃,恰恰與茶小蔥撞了個滿懷。


    “大清早的,你發的什麽瘋?”婪夜摟住來勢洶洶的茶小蔥,輕易便卸去了她的衝撞,將她換在右手邊,攬住。


    娉婷的嘴角無聲地抽了抽。


    茶小蔥絲毫沒留意他的手卡在了自己腰上,揚揚手裏的頭發,拈直了:“哎,這是不是你的?”


    “是。”婪夜微微一笑,眼角卻撩了撩站在門邊的娉婷一下。


    娉婷看出了那眼中的冷意,腳便有些邁不開,隻囁嚅道:“陛下……”


    “這麽說,你昨天來過這屋裏?”茶小蔥又問。


    “嗯,來過。”差不多同一時間,婪夜眯了眯眼睛,打量著她微微紅腫的薄唇,又看了娉婷一眼,笑道,“我昨天送你過來休息,你忘了?這頭發,可是你親手扯下來的,你也忘了?”說著,他故意將身後飄揚的長發甩過來一截讓茶小蔥捏在手裏把玩。


    婪夜自己圓了個謊,娉婷心裏總算鬆了口氣,同時也有些鬱悶:這大王做事一向穩重,卻不知為什麽做了那些苟且卻讓她來善後,她勾引男人有一手,但要對付女人卻差遠了。


    “拿來!”送上門來的小辮子不揪白不揪,茶小蔥一拉手裏的長發,瞪直了眼睛。


    “拿什麽?我們進去再說。”婪夜吃痛,皮笑肉不笑地掰下她的手指,順勢夾在了自己的腋下。


    茶小蔥沒留意這些小動作,自然而然地掐住婪夜送過來手臂,在他麵前攤開了另一隻手:“邵老爺子給我的那張白紙。這屋裏隻有你們兩隻狐狸,不是甲就是乙,快交出來!”


    開玩笑!那張紙可是她狂啃唐詩三百首與郡老爺子大戰一千回合,才得來的獎品,雖然她不知道那張白紙究竟有什麽秘密,但是給她的就是她的,這麽不明不白地丟了,她不甘心。她在現世是一支自動鉛筆用五六年,一塊橡皮要磨到圓的人,折心柳丟了,暮雲卿離開已經讓她很不爽了,她不想連這張紙也弄沒了。


    “我們坐下說。”婪夜保持著笑容,滿意地看她挽著自己的手臂。


    娉婷在門口長舒了一口氣,待眼前兩人並肩坐下,更是心中大石落地,終於放心了。


    如果她猜得沒錯,茶小蔥對婪夜也是有些意思的,至少她對婪夜的身體接觸並不抗拒,但另一方麵也說明,茶小蔥很有可能真是婪夜選中的新後。腦海中閃過另一副絕世芳華的容顏,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將塵封已久的麗影緩緩擦去。


    堂堂青丘國國主,為什麽迂尊降貴投入仙門,她想,她能明白。


    “死狐狸,你喝酒喝傻了?還是走路撞暈了?”茶小蔥看婪夜笑得牙不是牙,眼不是眼,滿心鬱悶。


    “你要找的是不是這個?”婪夜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掏出件東西,小心攤開來,卻不是茶小蔥要找的白紙,因為上麵還有字。


    “你從哪裏撿來的破爛玩意,居然還弄濕了。”茶小蔥看著那濕嗒嗒的小箋,極不耐煩。


    “你仔細看看。”婪夜提起小箋的兩角,展平給她看,“這些,像不像仙法法訣?”


    這句勾起了她的幾分好奇,茶小蔥也認真起來。忽聽娉婷在邊上輕輕“咦”了一聲,她立即截口問道:“怎麽?”


    “這個,有些像我們玄黃島上的秘法。”娉婷輕輕皺起了好看的眉毛。


    一經提醒,茶小蔥也想了這事:“你是說,這個就是傳說中的‘勘破’?”這就奇了怪了,既是秘法,怎麽會到處亂擺?還讓外人給撿到……


    娉婷見婪夜並未反對,便也湊近過來,看了一會,卻又搖了搖頭:“雖然像,但卻不是,這應該是另一種類似的法訣,屬下看不大懂。”


    “婪夜,你說這東西是哪裏得來的?”茶小蔥將那法訣讀了一遍,忽然自胸中升起一道罡氣,直撞命門,她立即撇開了臉,無奈她記性太好,紙上的口訣便像活了似的,怎麽都揮之不去。一翻掌,居然自手中長出一簇小火苗來。喵的,她練的是木係法咒,為什麽突然變成了火係?


    婪夜本也在研究這張紙,抬眼恰恰看見茶小蔥手裏的火光,不覺一愣:“炎咒?”


    茶小蔥伸手去摸腦袋,卻被娉婷眼明手快地按了下去,但仍是有幾根頭發被火燒焦了,散發出一縷焦臭。茶小蔥立即苦了臉:“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婪夜翻掌覆住她的爪,施咒助其熄掉了炎咒,又將那幾行法訣讀了一遍,才道:“小蔥,這應該就是你要找的那張紙,隻不過被水浸濕了,才顯出字來。這其中記載的,像是五行轉換的口訣,你再試試。”


    “會不會弄錯了?那張紙我也不是沒弄濕過,從來就是無字天書一張。”茶小蔥又依樣練了一遍,這一回手裏放出來的不是火,而是冰晶。五行屬性居然轉換到了水格。


    “不死泉水!”娉婷了悟道,“一定是不死泉水的緣故,我們玄黃島的‘勘破’也是因為浸在不死泉裏邊才現出文字的。屬下猜這張紙一定是不小心掉在了水裏,又被陛下帶走,才會……”她說到一半,察覺婪夜冷冰冰的眼神,突然噤聲。


    “什麽掉在水裏,什麽被帶走?這張紙我貼身放著,怎麽可能掉出來?你們……能不能告訴我,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茶小蔥總覺得有些事情自己不知道。


    兩隻狐狸像串通好了似的,同是緘口不語,默默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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