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林裏怪石林立,並不似夜間看著那麽荒蕪。


    茶小蔥一直沒能好好地休息,此時已經不是用調息就可以恢複元氣,她必須盡快找到水源。


    這島上有生靈,至少說明水是不成問題的。


    現在她與婪夜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脫水,尤其是婪夜,皮毛雖然柔軟依舊,卻早已經失去了彈性。茶小蔥不得不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樹林中的小徑自通八達,憑借不甚清晰的記憶,茶小蔥選擇了其中一條——昨夜雖然迷糊慌亂,但她並未忽略桃花林裏的零星燈火,她比誰都明白,不管在前麵等著她的是什麽,總要努力走下去才有會結果。


    她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強大,卻幸在擁有良好的環境適應能力。


    身體微薄的熱量傳遞到婪夜身上,溫暖的觸覺給了她一絲寬慰。


    她低頭拭淨了婪夜嘴角的血跡,逶迤而行。


    茶小蔥對婪夜的感情一直很複雜,兩人的性格極不對版,就好像兩個咬齒不同的齒輪,怎麽也無法同步。有時候他們會很默契,但是普通的思維決斷卻往往要通過爭吵來達成意見一致。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必須通過鬥嘴和抬扛來解決。隻有在危難時刻,兩人才會協調。


    這並不是茶小蔥第一次看見婪夜變成狐狸,他的靈力已經消耗殆盡。


    仙狐不能保持人形,情況便凶險異常,隻是初時她並不理解。


    這一路他盡量遷就她,表麵上看,是為了暮雲卿,但實際上茶小蔥眼明心亮,早已瞧得通透。


    可是越通透,她就是越心慌。


    她之所以逞能,隻是不想連累他人,事到如今,她又拿不出更好的辦法。


    如果她不那麽執著,如果她能認真聽婪夜的話,事情就不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她之所以哭,多半是因為懊悔。她無心強求自己,卻仍是因為勉強而害苦了他人。茶小蔥撫摸著婪夜雪白的皮毛,心思百轉千回,卻麻木地感覺不到痛。


    暮雲卿不見了,婪夜受傷了不知是死是活,她又被困在這座無名荒島上……


    情況已經糟得不能再糟!


    “嘰哩哩哩哩哩!”乾坤袋裏傳來朱果樂此不疲的啼鳴,令她異常煩躁。


    對了,救心丸!上次她被雷劈傷就是吃了救心丸治養好的!


    她騰出一隻手揪下乾坤袋,粗暴地將錦帶扭成的活結抖開,漆黑的袋子裏猛然露出一雙詭異的紫眸,那雙紫眸貼在袋口輕輕地眨了眨,啼聲驟密。


    “滾出來!”


    茶小蔥不耐煩地抓起袋子的另一端,想將裏邊的東西悉數倒出來,可是抖了半天隻滾出一隻圓乎乎、胖滾滾的花皮果子。它生長速度極快,這時直徑已經和洗澡盆差不多了,花皮上十分違和地生出一雙大眼睛,紫色的細長的眸子,眼角上揚,透著點嫵媚,但看起來挺疹人的。


    乾坤袋裏,除了果子,什麽也沒有。


    “我的東西呢?”茶小蔥全身散發出駭人的氣場,她想也沒想,一腳踩在那花皮果子“臉”了——準確來說,是踩在了有眼睛的那一麵。


    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一圈,那花皮果子答不上來。


    它忘記了掙紮,顯然是被茶小蔥嚇住了。


    嫵媚的眼角迅速耷拉下來,滿是花紋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愁苦,它居然當著茶小蔥的麵,擠出了兩滴眼淚。


    茶小蔥顧不上欣賞它顛覆性格的表演,怒容滿麵地翻袋子:“救心丸呢?金婆草呢?還有幻光芷草呢?嗯?魂淡!都弄到哪裏去了?”


    其實不止這些,因為貪圖乾坤袋空間便利的收納功能,茶小蔥把隨身物品一古腦塞了進去,這下倒好,一件不留全被某怪物當零食饕餮下口了,這才幾天時間,它就長成了個大胖子。


    茶小蔥臉上透著殺氣:“你不老實交代,我就把你煮了熬湯!”


    她用力一腳,將花皮果子踩變形,整個被擠成了南瓜形狀,若不是果皮上還滾動著詭奇的花紋,很難有人再將它與之前那顆小巧的朱果聯係在一起。變大的朱果好像傻了不少,感覺不像初見時那麽機靈,而是全身透得一副二百五的氣息,與那個複活島大臉石頭人一般無二,無怪乎這倆家夥能夠正常溝通,果然,白癡有白癡的世界……


    “我,我……呃……”朱果對茶小蔥黑氣滿煞的臉十分懼怕,支支吾吾地沒個完整句子。


    茶小蔥沒好氣地重新打開乾坤袋:“不願意說是吧?那就等著被熬成湯吧!你自己說過,吃了你可以稱霸六界,老紙有空就試試,就當是遂了你的心願!”


    “不,不要吃我,我……”異化的朱果露出了驚恐之色,竟在她腳下瑟瑟發抖,茶小蔥伸足將它往袋裏踢,卻不料一陣惡臭撲麵,果子的正下方突然泅出一灘黃水。


    這果子居然被嚇尿了!


    茶小蔥的嘴角抽動,懷疑自己是不是真長得那麽驚天動地,連沾染魔氣的朱果都怕她。


    答案顯而易見,這果子是吃了她的嘴軟,正心虛著呢!


    茶小蔥自眼中掠過一絲厭惡:“你不自己進去?非要我動手?”


    不得不說,茶小蔥發起怒來,頗具昨夜的電閃雷鳴的氣勢。


    朱果一邊流淚,一邊委屈地往袋子裏鑽,性格前後差異簡直令人跌破十副眼鏡,它忘記了自己的存在與使命,竟把茶小蔥當成了獨一無二的主人。


    茶小蔥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看它乖巧如此,倒不知道要說什麽了,她默默地將它塞進去,又默默地鎖緊了袋口。


    就在她決定繼續前行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暴喝。


    “嗬嗬!”


    這還算是笑吧?粗獷的擬聲詞沒有半點情緒,這一次卻沒聽到粗重的腳步聲,這家夥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茶小蔥好一陣驚栗,差點撈不住手裏的狐狸。


    經過一夜折騰,脾氣已經臨界火山爆發點,她咬牙提起袋子,罵道:“嗬嗬你家的蝴蝶!”


    “蝴蝶!”那個粗魯而單純的聲音響亮地重複著最後一個詞,就在這時,樹影花叢之中,果然魚貫飛出六七隻彩蝶,那個大臉怪人手舞足蹈地比劃,興奮地又重複了一遍,“嗷嗷,蝴蝶!”


    茶小蔥怒火朝天地扭頭,她的狐狸就快死了,這貨高興個屁啊!


    一團巨大的黑影當空罩下,在她轉身的刹那,遮住了頭頂的陽光,逆光處灰黑一片。


    茶小蔥立即覺得自己是站在山崖底下。


    沒想到這大臉怪人竟然有那麽高,活脫脫就是一座小山!之前他為了照顧茶小蔥的身高一直佝僂著背脊,現在挺直來看,就像一座雄偉的將軍岩。茶小蔥心中澎湃如潮湧,完全忘記了要說什麽。她感覺不到對方的惡意,但一念及這不到三歲孩童的智商,她就想落荒而逃。


    現在救心丸沒有了,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水源,被這個智障兒童一拖延,狐狸就要被曬成狐狸幹了。


    茶小蔥不認為自己現在還有能力對付這麽個銅牆鐵壁似的怪物。


    “對啊,你看那邊,那邊還有好多好多的蝴蝶,撲蝴蝶可好玩了!”她隨口亂指,趁著那大臉怪人轉頭的當兒,提起袋子就跑。


    卻不想,才跑出兩步,便又被截住了。


    那個大臉怪物居然不是用跑的,它丫用的是縮地術!隻一眨眼的工夫,它又出現在茶小蔥麵前,將她麵前的路擋了個嚴嚴實實,茶小蔥這回沒看錯,它真的是從泥土裏鑽出來的。


    茶小蔥抓頭發,發狂。


    “蝴蝶!什麽是蝴蝶?”大臉怪人頭一歪,露出大狗狗般的天真,光溜溜的頭頂還掛著一棵絢爛的桃花樹,真特麽有品位有格調。


    茶小蔥遙遙指著飛遠的彩蝶,完全接不上話,她實在太不懂得與小朋友溝通了……


    這個大怪物心裏究竟在想著什麽啊?淚崩!


    “那個?粉蟲蟲?那個不是蝴蝶……”大臉怪人傻乎乎地向茶小蔥解釋定義中的粉蟲蟲。


    “那個就是蝴蝶啊,你丫的白癡啊,別擋路,老紙沒時間跟你耗。告訴我,水源在哪裏?”


    茶小蔥現在急得想上吊。


    大臉怪人傻頭傻腦地彎下腰:“什麽是水源?”


    這貨的問題總是那麽奇葩,茶小蔥就算有百科全書傍身也說不清楚。


    她搜腸刮肚地想了很久,沒找到關於這怪物的具體信息,就連類似的妖魔都聯想不到。


    這貨典型的身高與智商成反比。


    茶小蔥提了一口氣,將乾坤袋係在腰間,忍不住又罵了一句:“白癡!”


    她拔腿轉身,意欲繞過這座小山,在飛燕閃靈訣的幫助下,她身法很快,但是那怪物卻更快!


    它生氣地攔住了她,大聲道:“我不是白癡!我娘說我隻是單純!不是白癡!”


    茶小蔥刹不住,一頭撞在大臉怪人的膝蓋上,狠狠栽了個跟鬥,痛得她直咧嘴。


    娘?這貨還有娘?兒子奇葩成這樣,娘親又會是個什麽樣子?簡直難以想象。


    “你不是白癡是什麽?你連蝴蝶都不認識!白癡白癡白癡白癡白癡白癡!”茶小蔥怒極了。


    “我不是白癡!”那大臉怪人咆哮著,卻有些動搖。


    茶小蔥仰著臉,不甘示弱地直起了脖子:“你就是!”


    “我不是!”


    “你是!”


    “不是!”


    “是!”


    “就不是!”


    “就是就是!白癡!”那大臉怪人的語言係統不完善,說不了複雜的句子,被茶小蔥拿話噎得傻了眼。不過這怪物的家教還不錯,在語言暴力的刺激下仍舊可以克製住不動手打人,或許它壓根就沒注意到自己應該出手湊茶小蔥一頓。


    茶小蔥嘴角一挑:這怪物中計了!


    大臉怪人的嘴角向下,似覺得十分委屈。幾乎在茶小蔥跨前一步的同時,它“哇”地一聲,大哭著跑走了,這一回它沒用縮地術,一路上“嘭嘭嘭”地跑得地動山搖。


    灰塵泥土糊了茶某人一臉。


    茶小蔥沿著大臉怪人奔走的方向,加快腳步:很好,現在有它帶路,不用亂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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