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卿立即將手裏握著的長劍打橫,護在茶小蔥身前。


    為防被琴音偷襲,茶小蔥也有模有樣地加固木靈結界,兩人步調一致地側身退後一步,借著密道內叢生的珊瑚樹掩住藏身之所。


    那琴聲戛然而止,半晌,沒有了動靜。


    茶小蔥在珊瑚樹後邊伸長了脖子,無奈視線全被那五顏六色的晶石擋住,隻能隱約看見七八丈開外正對著的一襲烏黑長發。方才茶小蔥與暮雲卿看到影子,還以為此女子身著一身黑衣,弄了半天,原來那並不是衣裳的顏色,而是頭發。


    同鮫人女子一樣,此女子擁有一頭令天下女人所嫉恨的美麗長發,而且,這頭秀發似乎烏黑筆直,即使在波光蕩漾的海底,也看不到任何其它顏色的反光,那是極為純粹的黑色,摻不進更多的色感。那頭發死氣沉沉的,沒有半分飄動的韻律。


    茶小蔥與暮雲卿此時能看到的並不是真的人影,而是由側麵晶壁倒映出來的鏡像。


    女子長衣廣袖之下露出兩三根琴弦,每一根都是罕見的金色。


    琉仙琴?


    茶小蔥讀過七派典故,自然也對這把琴的名字與來曆有所耳聞。相傳,琉仙琴是澄光殿的一位老前輩留下的鎮派之寶,同時,也是曆代執教長老的信物。就像眾多仙界名器一樣,琉仙琴隻認一個主人,而到了付青權這一代,它選中的主人是玉瑤仙座顧小倩。


    天性慈愛溫和的玉瑤仙座就是借著這把琴的歸屬,一躍成為澄光殿執教長老。


    可……為什麽這把琴會流落此處?


    玉瑤仙座的畫像茶小蔥也都看過,眼下不論從氣質還是從背影來看,絕不是現在這位撫琴之人。


    能策動琉仙琴的人,必定大有來頭。聽說奏響仙琴隻有兩種方法,一是令其歸順,另一便是強力壓製住琴身的靈性,勉強奏響琴音,但是方才那出絕響,顯然不是出於這兩種情況。


    “這把破爛東西便是琉仙琴?”女子聲音清冷,夾帶著一股抑製不住的怒意。


    “弟子……弟子確是從玉瑤殿的琴台上拿到這把琴……此是玉瑤仙座的唯一信物,應該做不得假……”緋影上下晃動,顯然是有人向女子跪下磕頭,聽那說話的聲音,這下跪之人還很年輕,應該是澄光殿門下弟子。茶小蔥與暮雲卿同時斷定了那抹緋影的身份。


    這處迷宮密道果然是由仙門弟子與外族勾結建造而成,澄光殿中出了叛徒!


    茶小蔥已經大概猜出鮫人鋌而走險攻打澄光殿正門的原因。


    她向暮雲卿點了點頭,兩人同時施術,使用六界遁隱符匿去了身形。兩人還不放心,仍舊借著遍地晶石與珊瑚的掩護,近一步接進目標。


    折心柳不情不願地撤去了結界,重又回到了茶小蔥手裏。


    “本座蓄心積慮設這個局,派出大量鮫人挑起紛爭,擾亂仙門的門進弟子甄試大會,可不是要拿著一把贗品回尊者那兒丟臉,臭丫頭,料想你是首鼠兩端,互不得罪……可曾預料這樣做的後果了麽?”衣袖的闊邊輕輕撫動琴弦,發出細為的刮擦聲。聽起來與普通瑤琴並無不同。


    女子的話恰恰證實了茶小蔥的猜想,奪取朱果隻是為了掩護此次行動的最終目的。他們要的是澄光殿的鎮殿之寶——琉仙琴!


    茶小蔥與暮雲卿不能再走近,隻得換了個方位,在一株水草後齊齊蹲下。


    這樣一來,倒能看清那澄光殿弟子的長相。


    出乎意料的是,那並不是一張豔光四射的臉,如果沒有妝容的修飾,她顯得過於平淡沒有亮點,但從另一個方麵來看,倒也成就了她的誠實與可靠。一般長相中庸的女子,性格都較為平和,值得信任,撫琴女子似乎沒找錯人。


    “弟子不敢!”那名澄光殿弟子倒頭便拜,她的身體因懼怕而瑟瑟發抖,“弟子對天發誓,這確是琉仙琴無疑,弟子日日陪伴師父,自不會看錯!弟子若有心欺瞞,必遭天譴,不得好死!”


    “哼,你們仙門中人發個誓跟吃飯睡覺一樣簡單,我沒時間聽你廢話,三日之內,本座要看到真正的琉仙琴擺在我麵前!如若不然,本座先殺了你的小情人喂魚!”


    有時候,越是老套的方法越有用,那女弟子已忍不住哭了出來:“弟子真的沒有騙人,這琴確實是……”


    她話未說完,一片嘈雜聲由遠而近,轉眼,五彩晶壁的另一麵出現了數十名手持刀劍的仙門弟子,他們追逐著一群鮫人發了瘋似地往裏跑,而鮫人麵前飄著一朵巴掌大的黑雲,也像發了瘋似地往裏奔!


    一段異香借著避水訣裏不多的空氣緩緩傳遞。


    “引路香?你敢戲弄於本座?好大的膽子?”那撫琴的女子聞到那股香氣,霍然起身,跨前一步掐住了那澄光殿弟子的脖子。那弟子避無可避,她根本沒看清對方是怎麽動手的。撫琴女子身量不高,力氣卻大,隻輕一抬手,便將那名弟子舉得雙腳離地,“若是想死,本座今天就成全你!”女子仰起臉,露出一截尖削的下巴,茶小蔥抬眸一看,立即又低下頭去。聽說五感敏銳的人,很容易察覺他人的窺視。


    那名女弟子掙紮著分辯:“前輩,我沒有……你相信我……前……”


    那麽一刻,茶小蔥是想衝出去救人,但卻被暮雲卿拉住了:“師父,她說的引路香……”


    “你認為是我放的?我哪有那麽聰明?”茶小蔥指著自己的鼻子,返香確實給了自己三段香,不過她沒來得及弄清用法便被婪夜搜去了,她低呼:“我知道了,是婪夜!一定是他!”


    即使是人聲的嘈雜掩去了說話聲,卻仍被那撫琴女子發現,她猛地轉過臉,朝茶小蔥藏身之處狠狠一瞪,單手執琴置於膝間,一道錚鳴破水而出,茶小蔥忽覺眼前一花,折心柳綠光暴射,適時護住了她的周身,卻聽“噗”地一聲輕響,熱辣的液體飛濺在她臉上,但很快便被海水融去,眼前的景物立即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暮雲卿的雪白衣袖不知何時竟飄在她身前。


    琴音攻擊居然能破防!


    若不是暮雲卿及時伸手為她擋去這一擊,這一道血窟窿就該留在她身上!


    “雲卿!”茶小蔥緊張地站起來。


    “我沒事!”暮雲卿漠然推開她,這一推卻有些用力,兩人借著反作用力,相對平平滑開。


    茶小蔥看著水中的那抹血跡立即會意,著慌張口,卻被一雙手從身後捂住,她的聲音立即被收進了肚子裏。


    那女子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澄光殿弟子扔下,騰出手腕端抱琴一撫,一串水花躥起,茶小蔥被人拖行著急急閃過,再看向暮雲卿,情急之下張口咬住了捂住她的那雙手。那人吃痛,指間微微一緊,卻沒有放手的意思。


    一抹淡香自身後傳來,那人已經用靈犀術發聲:“死女人,是我!”


    茶小蔥早在被捂住嘴巴的時候便認出了他,此時隻是怨怒,並沒有半點服氣的樣子。


    “暮雲卿沒事,別自亂陣腳!”婪夜無奈地將她抱至一處晶石後,卻沒敢鬆手。


    茶小蔥斜眼瞪著空氣,目光卻準確地落在了同樣處於隱身狀態的婪夜臉上。


    兩人雖然誰也看不見誰,卻能在這神奇的透明狀態找到對方的五官,也算上是神乎奇技。


    鮫人們本來追著那枚朱果跑進了迷宮深處,但聽見琴音,臉色大變,竟放棄了此行的目的,轉身倒撲回來。緊隨其後的仙門弟子沒看清裏邊發生了什麽事,隻道密道內還有增援,一個個打起了十足的精神削尖了腦袋往裏擠。卻不想那些驚慌失措的鮫人還沒遊回麵前,便倏然變成了一片細密的泡沫,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救……”為首的鮫人女子在子民的掩護下逃得最快,但望著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牆,一時腿軟,竟跪了下來。


    雲卿!


    茶小蔥看著眼睛突然密集出現的泡沫,想起之前鮫人的死狀,心頭狠狠地揪痛了一下。


    “砰!”


    琴音響起的同時,一道藍色罡氣自水底泛發,暮雲卿脫離隱身狀態,揮劍擋在了路中間。


    那撫琴的女子張了張口,見到麵前突然出現的白衣少年,竟愣住了。


    泡沫很快消散,一眾人也在這瞬息之間看清了那女子的容顏。一張毫無殺氣的小瓜子臉,柳眉細目,鼻翼小巧,一副無害的表情,但是神底流泄出來的戾氣卻徹底暴露了她嗜血的本性。小臉被那襲長發襯著,越發楚楚動人,但是這一抹嬌弱之美的背後更貼著一股來自黑暗世界的死亡氣息。她的眼瞳烏黑,一如其發。


    “師兄……她,她想要搶我師父的琉仙琴!”


    就在那撫琴女子想要進行下一步行動的時候,垂死的女弟子猛然爬起來抱住了她的雙腿。


    那女子偏著頭,並不理會,隻用一雙烏瞳狠狠地盯著暮雲卿看,似要將他盯出一個洞來。她眼底的暴戾漸漸變成了迷惘,但澄光殿弟子的行為確實惹怒了她。她突然抬起了腳,像踩一塊爛布似地狠狠地碾了下去。海水突然被注入了一股濃烈的腥味,鮮紅的血暈在水底染開。


    她仍舊是一動不動地看著暮雲卿。


    女弟子的頭竟被她這樣殘忍地踩扁了。


    “柳師妹!”澄光殿的弟子見師妹慘死,頓時激憤難當,紛紛舉劍向前衝去。


    驀地——


    一陣強大的氣流將他們倒卷回去,一抹幽紫突然閃現於眾人跟前。


    來人正是折梅峰現任掌門蕭綺。


    琴音又響,如箭激流卻被那抹幽紫的人影一一擋開。格擋的武器竟是一把黑色的絹傘。


    “蕭前輩,此處交給你!”暮雲卿怕茶小蔥擔心,轉身捂著傷口退至安全範圍。


    茶小蔥與婪夜上前扶住他,一起現身。


    蕭綺誰也不理會,逕自看向了對麵那位長發女子,突然幽幽地歎了口氣:“阿妍……”


    那女子神色未變,淡然將仙琴拋下,轉身消失在迷宮深處。


    “蕭掌門!”眾仙門弟子哪肯看她就這麽走了,競相蜂擁往前,卻被蕭綺伸手攔住。


    蕭綺反手拉過暮雲卿,又看了茶小蔥一眼,扭臉向禦華派與澄光殿兩派弟子冷聲道:“以你們那點微末功夫就算能追得上她,也隻有死路一條,既然是廢物,就別把自己當把柴禾,丟人現眼!”


    弟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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