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語與玉行師太帶著一幹弟子赴往山門,逕自穿過第二、三道幻境。


    這一路上除卻遇見幾位通過試煉的孩童,他們並未尋得先行下山的澄光弟子。風無語隻好在沿途留下數人以作接應,剩下的隨他繼續前行。


    當行至第一道幻境的時候,風無語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木靈之氣。


    靈波流動,形成了一道厚實的壁壘。


    “停!”風無語喝止眾人,在離山門五裏之遙的地方停下來。


    範銓一臉不解地看了師父一眼,心底有些急躁,卻不敢出聲。


    困在幻境裏的人們仍舊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轉,此時陡見一群神仙腳踏雲彩飄搖而至,不禁雙目發光,他們紛紛迎上前來頂禮膜拜,口中念念有辭。


    風無語舉目四顧,卻沒有自雲端下來的意思,他淡漠地望著地上卑微匍匐的人們,微微皺了皺眉頭。視線巡回,未曾見到那股木靈之氣的主人。


    “萬俟……常清?”


    默念著那個久未在記憶中浮現的名字,風無語向來高傲的心境中摻雜了一絲沒來由的自卑。那道木靈之氣太強烈,太熟悉,以至於根本無法令人忽略,而就是這一抹蔥綠的生命氣息,讓他心間一再輕顫,如同血脈之間不期然被別上了一道脆弱的絲弦。


    弦位繃緊,似一觸即斷。


    玉行師太站在風無語的身後側,無法將他的表情看清楚,她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風盟主。”即知趣,截口不再多言。


    “仙長,仙長,外麵來了很多會吃人的怪魚……我們不敢出去……”那位少年的身形太過單薄,人們為他所救,雖然是心存感激,但卻更覺憂心,外麵的情形不知道怎麽樣了,唯今之際隻有求助於仙人。但是這位仙人好像有些傻,站在雲端上呆呆地也不知道要搭理人。


    “怪魚?師父,不是說鮫人嗎?”範銓心無城府的問話恰恰打斷了風無語的思緒。


    風無語繃著一張臉,漠然點頭:“出去看看。”


    說來也巧,就在他話音剛落沒多久,那股木靈之氣也倏然消失不見了。木係結界一撤,血腥味撲麵而來,人們愈加慌亂。有人站起身來不顧一切地往幻境深處跑去,玉行師太欲要上前將他攔住,卻被風無語擋回來。


    他輕輕撫了一撫衣上的褶子:“上了重蓮山,便是澄光殿的份內,善後由他們來解決便可。”


    他降下祥雲,闊步踏向山門。


    五裏路不長也不短,風無語眨眼便到了山腳。


    山門玉階之前,遍地魚屍!


    剛才的氣息,分明是由萬俟常清的折心柳所發,但地上文鰩屍體上的劍痕,卻是出自端極派門人之手,除了招招致命之外,似並無其它特別之處。


    難道說端極派的四掌門與萬俟家族有關?


    “盟主,是否有何不妥?”看來文鰩是被端極派擊退,玉行師太很快放下心來,但轉眼看見風無語那張緊繃的臉,她又不禁懷疑自己的判斷。


    風無語冷冷地道:“文鰩並非蓬萊物族,是不是東海出了什麽事?”


    玉行師太一臉茫然:“弟子出辟水觀之前,掌門師姐已遵從盟主授意,將派內上下翻查了一遍……並未發現何種可疑。”


    “也就是說,它們並不是無助逃遁至此,而是另有目的?”風無羽將萬俟常清的事暫且擱置,思緒又回到了那些死魚身上。


    “聽說餘長老在上山之前為救花師妹,殺了一條文鰩,它們如此聲勢浩大地衝擊而來,會不會是為了給同伴報仇?”範銓的想法與茶小蔥比較接近,大概是人都會把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但這個結論很快就被玉行師太否定。


    “文鰩靈氣有限,與人類相處甚少,其性情凶惡霸道,顯不會如師侄你想得那麽聰明。如果它們夠智慧,便不會與鮫人為伍,充當外族的前鋒。”


    鮫人智商接近於人類,卻沒有人類思維複雜,此一族天姿貌美,卻生來殘暴,最喜以歌聲誘人而食之,但這一次,他們似乎也不是為了要吃人。風無語定定地看著地麵上滾落的人頭,那脖頸的斷麵顯然是被文鰩的巨齒啃噬而成,也就是說,整出圍攻重蓮山的計劃都是鮫人族一手鼓動的。


    那端極派的弟子呢?他們去了哪裏?去追擊鮫人?


    不,能懂得將文鰩誘上岸進行截殺的仙門中人,絕不可能愚蠢到對一群用心叵測的不速之客窮追猛趕,那他們……究竟去了哪裏?


    玉行師太放出了搜魂術,將方圓五六裏的地方都搜了一遍,仍無所得。


    她剛想出聲,卻突然心念一動:“盟主,會不會是……端極派的仙友也跟鮫人一樣,走了水路?”他們應該沒有那麽快地速度,根據此之前感知的靈氣,他們曾不過相距五六裏,沒理由就這麽跑得沒影沒蹤了。


    “有此可能。”風無語沒有直言,茶小蔥等人或許已經猜到了鮫人的意圖,此番追擊,定有原因,他回頭看向範銓,“銓兒,你與諸位師弟守在山下,等著與雪聰、平幽二人會合,如遇鮫人進犯,盡量留兩條活口!我有話要問!”


    “是!”範銓恭順應聲,目送風無語與玉行師太禦物乘風而去。


    婪夜帶著茶小蔥的速度,與她施展飛燕閃靈訣的時候差不多,但水下鮫人更快。


    茶小蔥在婪夜懷中俯望海麵,隻看見數十條暗影,加速前進。


    水域可掩蓋各種氣息,這時要行追蹤之法,難度相當大。


    文鰩得到鮫人的指示,紛紛遁入海底,深藍的波麵,也變得平靜無比。


    “我們究竟要去哪?”茶小蔥仰起發酸的脖子。


    “不知道。”婪夜遲疑了一下,轉而打量起海岸上的山石峭壁。


    重蓮山在蓬萊國的東側,也就是說,鮫人是自東向西而來,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澄光殿。澄光殿裏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們那樣向往?是琉仙琴?


    他思緒稍有阻滯,身形也緩了下來。


    目前他能想到的就隻有琉仙琴,據說這把琴是澄光殿前掌門留下來的,傳聞它在一千年前的仙魔大戰中被竊世魔尊揮掌斬去了一角,是以金仙之氣外泄,與魔獰之毒糾纏在一起不分彼此,自此,這位掌門前輩竟無法再行駕馭,竟然反而被琴所傷,最終暗然仙逝。


    後來靈昊仙尊付青權為淨化仙琴,苦渡天劫,修煉至金仙之尊,又將仙琴投入淨蓮湖底封印,曆經四百九十餘年方得祛除魔魅,得以新生。


    這把琴一直就是魔族的死穴,隻可惜當今世上能彈奏此琴之人,可謂少之又少……


    鮫人一族法力不算高深,他們自不會愚蠢到要打琉仙琴的主意……


    茶小蔥討厭這種漫無目的地遊蕩,當然,她也在想同樣的問題。但是以她現在的知識結構,以及那塊豆腐腦子,顯然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婪夜,不如這樣,我們去鮫人的老巢,來個聲東擊西,到時候他們為了保護家園,不得不回防,借此亦可破了這次澄光殿的危機。”茶小蔥仍舊寧願相信鮫人與文鰩聯手,是為了替之前死去的那條文鰩報仇,這不是樂觀,而是因她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聲東擊西的方法是她以前玩即時戰略遊戲《星際爭霸》時,與電腦對戰慣用的策略,每當自己的基地遇襲時,她便派出一隊小狗去攻打敵人後方,這樣敵人便不得不立即退兵自衛。


    “聲東擊西?這個法子或許可行……”要比決絕與冷血,沒有一個種族可以比得上人類,婪夜由己推人,即斷定鮫人也同自己一樣,熱愛自幼生長嬉戲的那片家園,有時候他們比人類更畏懼失去……茶小蔥有時候冒出來的小念頭確實值得一試。


    隻不過,這片水域如此廣闊,單憑他二人之力,施行起來困難重重。一旦入水,在陸上的優勢便會不複存在,特別是對於婪夜而言,入了水他就基本變成了廢物。


    茶小蔥遲疑了一下,也想到了婪夜的屬性問題,她喃喃地道:“……沒關係,我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


    “我們”這兩個字落落大方,自她口中逸出,別的一番情致,婪夜心中一曖,笑了笑,指向山頂道:“我們可不能當那些真仙都是廢物。”


    茶小蔥抬眸訕訕地道:“沒什麽,我隻是擔心那些孩子。”


    她好像對孩子一直特別留心,以前在清水鎮上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


    婪夜還想說點什麽來安慰她,突聽左岸懸崖上一聲清嘯,兩人禦風一轉,眼前豁然開闊。


    原來重蓮山山脈連綿如同花瓣,山巒高低起伏,錯落有致,兩峰相接之處常有矮地,在海邊突現為半高的矮崖。


    此時矮崖上已站滿了人,為首者發須斑白,廣袖飛揚,一派清臒風骨,茶小蔥在返香那兒見過此人的畫像,立即認出他就是澄光殿掌門靈昊仙尊付青權。


    當然,付青權也發現了海麵上禦風飛行的兩位少年。


    “下麵可是端極派茶仙友?”他聲音清遠,吐字平緩有力,倒令茶小蔥心中升起一絲好感。


    她讓婪夜放自己下來,遙向山間作了一禮:“正是。晚輩姍姍來遲,還請仙尊見諒。”她的客套從來是看因人而異的,此時自稱晚輩,即擬定了付青權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同樣,付青權也對這位素未謀麵的小朋友大有好感。


    茶小蔥與婪夜二人懷著滿心好奇,躍向山崖,自是想打聽重蓮山上的情況。


    豈料身後海麵忽然浪花翻湧,數道白光先後投向崖壁!


    茶小蔥脖間被水花掠過,微微一悚,立時轉頭看向水麵,卻見方才還平靜如許的大海陡然湧出一片鮫人的身影,他們一個個均由文鰩張嘴含著,迅速升至與山崖齊麵的高度。


    “小蔥當心!”婪夜出聲,突然挽過茶小蔥,折身擋住了迎麵擊來的白芒。跟著,他身子一顫,整個兒向海麵墜去。


    “婪夜!”茶小蔥一撈未中,麵前白影飛逝,身後被激起一片糊模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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