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次的弟子甄試隻為初選,但若靈童有仙盟盟主頒發的令牌在手,光風入門之願便無疑等同於上了一把保險拴。


    仙魔大戰的餘震猶在,修仙問道依舊是凡人可望可不可及的一種榮耀,是以,每逢此盛況,會場外莫不是門庭若市。遠渡東海而來的孩童大多有父母親人陪伴,家庭富庶者,甚至還帶了家丁仆婦同來。


    隨著試煉的臨近,山門外逐漸安靜。


    茶小蔥有意離開大門很遠,拉著暮雲卿與婪夜一並盤坐在一塊不起眼的草地上。因為無聊,她已然雙手並用,將周圍淡青色的芷草拔光了一大片。


    三年了,她被關在端極派的密室中,整整三年,這三年裏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記得清清楚楚,而對於沒有同她一起親曆這些年洗髓之苦的人來說,時間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她的體質本不適合修煉,並不僅僅因為質資問題,更因為體內那兩道該死的真氣,盡管它們能夠相互牽製,相互抗衡,卻並不表示它們還能接受第三道。這些年,香返放下了所有的具體事務,認認真真地陪著茶小蔥走過了這三年。也就是說,茶小蔥痛苦的時候,他也沒好過到哪裏去。


    擺在麵前的路,已由不得她自己選。


    她想保護身邊的人,這種意願一直支撐著她,直到時光流逝,直到重見光明。然而,見到庭外陽光的那一刻,她並沒有感到欣喜若狂。她看著三年未見的同門,真真恍如隔世。


    現在,出關後的第一項任務擺在麵前,但她的凡人身份太紮眼,竟由不得讓人不關注。相信更多的仙門同道不是想一睹端極派四掌門的風采,而是想看她在眾仙麵前出盡洋相。隻是很可惜,這三年間,茶小蔥非但沒練得出一絲仙氣,反而將滿心執拗發揮得淋漓盡致,隨著她在乎的東西越來越多,那不在乎的東西也多了起來。


    “雲卿,給,幫我去買點毛豆來。半斤也好。”


    茶小蔥很大方地將銅錢全數丟進了暮雲卿懷裏,自己扭臉著看澄光殿的高門大戶。


    這山門還真夠氣派,門柱上兩列燙金對聯灼灼發光,玉白長階筆直通天,仿佛一座長橋架設於仙、人二界。大殿重簷在雲端時隱時現,殿前玄女的金身塑像莊嚴端麗,栩栩如生。


    十六名緋衣女弟子持劍而立,廣袖隨風輕拂,裙帶飛舞,輕靈可人。


    蓬萊國女子比之中原女子更重儀容,澄光殿門下弟子雖非個個絕色,但都修飾得體,妝容精致,均稱得上是“第一眼的美人”。


    “師父……你說過,錢要花在刀刃上……”暮雲卿接過銅錢,卻並沒立即起身。


    像他這樣儀容出眾的少年人,自然吸引了不少女子側目,茶小蔥慶幸自己此刻著了一身男皮。


    而左手邊的婪夜托腮盤膝,似乎看美人看得出了神。他對茶小蔥的話仿若未聞。


    不過這也難怪,他已經三年沒開過葷了。這三年,茶小蔥很忙,他也沒閑著,反而全派上下最閑的一個就是暮雲卿。為了替暮雲卿接續經脈,婪夜與慕容芷才二人將六界踩了個遍。若非得知茶小蔥出關的消息,他說不定此刻在還妖界晃蕩未歸。


    比起其他仙門同道,婪夜怕是最關心茶小蔥修為進度的人。


    “叫你去你便去,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囉嗦了,這錢是我的,我說它在刀刃上,它便是在刀刃上。”茶小蔥將暮雲卿攆走,回過臉來瞪了婪夜一眼,且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擰了一把,“回魂了,別忘了蒙啾啾說的話。看美人看多了小心不舉!”


    婪夜轉過臉去,懶洋洋地道:“那我看你好了,你要是打扮一下,比她們好看十倍,不過為了本公子的安全著想,你還是別打扮了!”


    “什麽你你你我我我,叫師叔!”茶小蔥齜了牙,挪了個位將婪夜的視線擋了個嚴實。


    婪夜默默地歎了口氣,憋住心底的笑,老老實實地舉手作了一禮,不鹹不淡地道:“是,茶師叔。”


    老實說,茶小蔥沒什麽成就感。她肅整了表情,轉頭又看了看天色,沒有動身上山的意思,這時暮雲卿已經買好東西回來了。


    這三年來,暮雲卿都在做藥罐子,他與慕容芷才、風沉、奇窮、奇苦等接觸得多,唯一學會學精的就是花錢。這些日子,從邵老爺子那兒接了不少小任務,賺回的錢都被他一分不少地存起來,他知道茶小蔥最愛錢,那些都是留給她的。


    不過茶小蔥卻很不高興地發現,自自己出關以後,小徒弟不關心人了,隻關心錢。


    真夠教人心寒。


    日頭偏移,時辰到了。隨著殿頂一道燦爛的煙花升起,澄光殿大門之中的玉階漸漸隱去,變成了白茫茫地一層霧靄。


    這時,一名身著緋衣的女弟子奔上前來,向三人逐一作禮,恭聲道:“茶前輩,師尊有命,還請三位及時上山,再多一刻,幻境啟動,便過不去了。”原來她們不止認出了她,還看扁了她,仙門幻境對於普通新進弟子都不足以形成障礙,澄光殿弟子卻好死不死地提醒了她。那名女弟子說完,將雙美目自那兩位極品美男身上一一掃過,語中微頓,便又請了一遍。


    “知道了。”婪夜看懂了茶小蔥的意思,輕聲斥退了澄光殿女弟子。


    三人依舊坐著沒動。


    來參試的孩童們一個個整理好行裝,向山上進發,同來的雙親家人均被雲霧阻隔,攔在了門外。請茶小蔥吃毛豆的孩子不慌不忙地衝她揮了揮手,轉而消失在山門內。而孩子的娘親隻能是遠遠地站在樹下看著,發些發怔。


    “你似乎很看重那個孩子?”婪夜看向那婦人,臉上掠過一絲驚訝。


    “錯了,我並不喜歡那個孩子,太吵,且太過自以為是,這都是我無法容忍的缺點,要說我看中的……是他的娘親……”茶小蔥將毛豆皮吐出來,掃了暮雲卿一眼,“如果我沒看錯,她身上有羽族的氣息,相信你們比我更想知道,這孩子的爹是誰。”


    暮雲卿低頭垂眸,未作聲,亦未否認。但他微微顫動的長睫早已泄露了自己的心事。


    婪夜皺了皺眉頭,非常不待見暮雲卿這種隱忍內斂的性格。


    “我已經叛離羽族,關心這些有又何意義?”良久,暮雲卿吐出了一句生硬的反詰,倏然抿緊了唇。


    茶小蔥與婪夜相看一眼,同時陷入了沉默。


    “茶前輩……我看……”澄光殿的弟子還是不放心,換了一人上前又提了一次。卻見茶小蔥神色一冷,隻好話沒說完便噤了聲。


    山門外雖然安靜了不少,但孩子們的家人並未離去,他們隻知道修仙是件很榮耀的事,卻鮮少有人想過,修仙弟子必須得斷去塵念,斬卻親緣。


    澄光殿那名女弟子站在茶小蔥麵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想著要怎麽繼續勸說,卻猛見山前滴溜溜地泛起一輪白光,那白光在地麵上轉動了一陣子,突然飛速向這邊奔來,速度之快,有如銀練,其它弟子尚未反應過來,它便已經到了茶小蔥等人麵前。


    “來了!”那團白光在離婪夜五步之遠的地方止住,又轉了一圈,化身成為一條通身雪白的小狐狸。小狐狸身子還沒長開,整個看起來矮墩墩胖乎乎的,十分可愛,它的雙眼亮閃閃的,眼仁兒黑白分明,“屬下蒙啾啾叩見我王陛下,我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婪夜起身踢了它一腳,擰眉道:“省去些廢話,叫你查的東西怎麽樣了?”


    蒙啾啾立即滾出丈許,轉而立起身子,仍舊是畢恭畢敬地答道:“東麵三十餘裏,有鮫人。水下有十尺左右有響動,啾啾膽小,未敢前去查探,料想是文鰩魚群,初步估計有百餘條。”


    婪夜點了點頭,未作指示。


    蒙啾啾心中惴惴,又道:“大王,還要不要再探?”


    婪夜一揮袖:“不必,且去吧。”


    “是。”那小白狐即又化為一道白光,在原地滴溜溜地轉了幾圈,遁地走了。


    澄光殿弟子立時呆住,但是下一刻,她們總算是認出了婪夜,原來麵前這個一臉戾氣,絲毫不懂得尊老愛幼的冷麵美男子就是《朝尼奇遇記》裏的第一男主角,絕世小受是也。可是……不像啊,這氣場,明明很攻來著,帝王攻啊,有木有!為什麽本尊與漫畫中差那麽遠?


    澄光殿的宅女們總算知道了二次元與三次元世界的差別!


    “愣著幹什麽?還不去報信?要本掌門再重複一遍給你們聽麽?”茶小蔥學著婪夜的樣子,毫不憐香惜玉地踢了身側這位發傻發愣的主兒一腳。


    “是,弟子……這就去!”事關重大,當然遲疑不得,雖然她心中仍舊半信半疑,但卻不得不采取行動。


    隻可惜,遲了一步。蒙啾啾沒能估算到鮫人在水裏的速度。


    遙遠的海麵上傳來了悠揚的歌聲,那歌聲柔美動人,充滿靈韻,似可及人肺腑。


    茶小蔥飛快地捂住了耳朵,卻恍然發現,那歌聲並非是由聲帶發生共振引起的,而是,真真切切地來自於靈魂深處。


    “我忘了提醒他們,文鰩不能殺……”


    茶小蔥悠悠地歎了口氣,眼睜睜地看著十六名女弟子逐一倒下,像多米諾骨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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