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你男人還是不同意呀?”張婆子嗑著瓜子坐在一旁。


    提起這個,李曉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捶打盆裏的衣服發泄,“可不嘛!吵也吵了,罵也罵了,今天早上還是讓那賤蹄子去書塾了,可愁死我了。”


    張婆子捂著嘴偷笑了兩下,隨即一本正經道,“哎喲,那你不是可憐死了。每日做活累斷了腰,也得伺候著家裏那個千金小姐。”


    “我呸,狗屁千金,”李曉燕不客氣道,“我就不明白了,讀書能有個什麽用?”


    張婆子湊近了點,熱絡地開口,“燕子,要我說,你不如讓你閨女跟了小姐。小姐就在書塾裏念書,她做小姐的貼身丫環,不也能進書塾念書了嘛?你男人在錢家當賬房,你閨女定能得小姐倚重,到時候賞錢還不是一堆一堆的給你拿回來。”


    李曉燕的眼神漸漸發光。


    坐在一旁的周嫂子忍不住開了口,她向來是不參與她們的討論的,因為不喜張婆子的虛偽和李曉燕的拎不清事,但這回,她著實有些看不下去了,哪有勸人家賣孩子的?又不是過不下去了。


    “燕子,要我說啊,倒也不用那麽麻煩,”周嫂子說完停頓了片刻,她同張婆子相反,最不喜給人建議,見李曉燕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她才鼓起勇氣繼續道,“這學定是要退的,交不起稅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是,就是,”李曉燕點頭附和,整個漿洗院她最佩服的就是周嫂子了,奈何周嫂子向來都是冷冰冰的,話不多,今日難得主動與她搭話,李曉燕忙虛心求教道,“周嫂子,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張婆子換了個姿勢,將嘴裏的瓜子皮大聲地吐出來,“呸!周家的,你可別多管閑事啊!呸!她男人可難辦著呢!呸!”


    周嫂子眼皮都沒抬一下,懶得理會張婆子,垂著頭邊敲打衣服邊道,“燕子,你知道我的,我不是那碎嘴子的人。”


    “周嫂子,你說。”


    “你男人不就是想讓你閨女認字嘛!你那外甥女不是在你家住著嘛,讓她放學回來教你閨女不就行了。”


    “那她們倆豈不是都不能幫我幹活了?”


    周嫂子翻了個白眼,她真是對牛彈琴,咋會有這麽拎不清事的人呀?


    “眼下是交稅要緊,還是她們倆做活要緊?”


    周嫂子不欲多說,起身晾衣服去了。


    李曉燕一合計,越想越覺得周嫂子說得有道理,因為賣慧姐兒這個事她是真的不敢,她不過讓那丫頭做點活,大虎就險些休了她,要是知道她把慧姐兒賣掉了,她怕是直接被掃地出門了。


    張婆子在旁邊氣的咬牙切齒,恨恨地盯著多管閑事的周嫂子。


    喬小平和慧姐兒放學回到家,兩人放下書袋,乖乖地去打水,準備洗衣服。


    李曉燕從屋裏走出來,滿臉堆笑道,“哎喲,你們倆快學習去吧,這事我來做就行了。”


    喬小平和慧姐兒麵麵相覷,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能看書總是好的,二人忙往屋裏跑去,生怕她後悔。


    待左大虎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溫馨的家庭畫麵,心裏的鬱氣也散了不少。


    李曉燕見他回來,忙起身相迎,熱絡道,“大虎,早上是我急了,你別生氣。”


    左大虎點點頭沒說話,麵上依舊冷著,隻是心裏已經不大怪罪她了。夫妻嘛,床頭吵架床尾和。


    “我也是擔心這個稅交不上,咱們家好不容易才將日子過到這,我是真怕一覺醒來,啥都沒有了。”


    “有我呢,你怕啥?”


    “我今個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你看行不?”李曉燕試探著道,“我想著......慧姐兒今年先不去書塾了,讓小平每日回來了教她,到明年家裏鬆快些了,再送她去。”


    見左大虎一臉陰雲密布,李曉燕忙道,“咱慧姐兒聰慧不說,我打聽過了,那些男孩最早也是六七歲才送去啟蒙的,有的甚至到十來歲才去。慧姐兒今年才五歲,往後推一年也不晚。你說呢?”


    這番話說得左大虎不同意都不行了。


    他怎麽想都覺得李曉燕的話十分有道理,就是奇怪的很,她怎麽突然變得如此懂事了。


    晚飯時,左大虎輕咳兩聲,道,“我說個事,慧姐兒......”


    看著孩子亮閃閃的眼睛,他一時有些說不出口。


    李曉燕怕他反悔,趕緊接上,“慧姐兒,今年這個稅壓的爹娘實在有些喘不過氣,咱們就先不上學了。但爹娘還是願意你去念書的,想來想去,決定讓小平每日回來了教你。等明年咱家日子好過些了,再將你送去書塾。”


    慧姐兒的心情跟坐過山車似的,幾句話的功夫,大起大落。


    這個結果,她已經很滿足了。


    左大虎遲疑地看向小平,道,“就是,要麻煩小平了。”


    喬小平瘋狂搖頭,“不麻煩不麻煩,我可願意當小夫子了。”


    教表姐不比洗衣服好?


    翌日一早。


    李曉燕帶著她們倆前往書塾找夫子退束修,順便把慧姐兒的凳子搬回來。


    童夫子隻提供桌子,凳子都是學生們自己從家裏帶。


    錢多多的凳子自然是全書塾最好的太師椅,比夫子的都要氣派。其他人的凳子都是普通的四腳木凳,慧姐兒和小平的凳子都是喬三山做的,凳子麵特別大,足夠兩個小孩擠著坐在上麵,凳子中間加了幾根木棍,可以放書袋。


    左嬌嬌給她們倆各縫了一個坐墊,上麵繡著銀杏,沒什麽寓意,單純覺得稀罕、好看。


    班裏的小孩們十分捧場,搶著跟她們倆換凳子,除了錢多多。


    李曉燕是頭一回踏進書塾,新奇極了,她四處張望,竟瞧見了錢家小姐。


    李曉燕忙低下頭,跟著夫子往書房算賬去了。


    錢多多沒有實現昨日吹的牛,今天看著慧姐兒來退學,她又尷尬臉紅又內疚,“喂,我......”道歉的話卡在嗓子裏說不出來。


    慧姐兒將凳子上的銀杏坐墊解下來,遞給錢多多,道,“這個送給你吧,這是我姑姑給我繡的,謝謝你願意幫我。”


    錢多多愣在原地,她還從沒被人感謝過。


    慧姐兒的姑姑,就是喬小平的娘親。


    那就是那天來書塾接小平的那個女的咯!


    錢多多的娘親早早便去世了,主母對她也隻是表麵客氣,她的東西都是從外麵買的,像這種親手做的小禮物,錢多多從沒收到過。


    她摸著坐墊上的繡花紋路,宛若一個躲在陰影裏偷窺幸福的可憐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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