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隻剩下躺在床上的春花和坐在地上的小草。


    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身上,她卻感受不到絲毫溫度,全身冰涼。大嫂此刻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仿佛隻是睡著了。


    她手腳並用的爬過去,輕輕摸著大嫂的手,淚水不受控製的流淌下來。


    她一直以為,她已經經曆了很多,已經足夠成熟理智,被賣身,被趕出家門,家人去世,被收留又被拋棄......


    可親眼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就此歸於塵土,她還是忍不住發抖。


    這世道,活著怎得如此艱難呀?


    ......


    “娘,如何了?”喬三山看到李氏邁著大步走到田間,忙過去幾步急急問道。


    李氏看自己兒子這麽擔憂,那個老虔婆卻那副狗德行,真是好心喂了狗,替自己一家子感到不值。


    她沒好氣地回道,“死不了。”


    大家都知道娘和張氏不對付,不過聽她的話均放下心來,春花嫂子應該是沒什麽事。


    直到日落西山,月亮冒了出來,李氏才喊眾人開始收拾割好的稻穀。


    今夜的月亮十分懂事,明晃晃的掛在天上,灑下的月光清澈明亮。


    不過,大家一般都不在夜間割稻穀,唯恐不小心弄傷了,秋收時損傷一個勞動力可是要命的事情。


    白日裏割,夜間運到家裏存放好,合理分配時間。


    喬天玉將大家扔在地上的鐮刀撿起來拿在手裏,喊道,“大山,你帶著他們把今日割的稻穀運回家,我和你娘往你大伯家去一趟,鐮刀我們倆拿回去了啊!”


    “好的,爹,”喬大山從稻穀堆中抬起頭來,悶聲回道。


    他和左嬌嬌今日埋頭苦幹了一天,對趙春花的事情毫不知情,二人累的也沒心情打聽爹娘去大伯家幹啥。


    倒是馮小麗提起這事,“大嫂,你說,爹娘去了,咱們三個還用去嗎?”


    “啊?去哪?”左嬌嬌一臉茫然,“發生什麽了?”


    馮小麗撇撇嘴,忍不住腹誹道,“大哥大嫂真是兩個蠢貨,好不容易早上偷點懶,還非得死命幹一下午補回來,至於嗎?不過這樣也好,他們倆勤快,她就能少幹點了,嘻嘻嘻~”


    宋紜將手裏的一大堆稻穀扔在小板車上,把鬢角的碎發攏到耳後,回道,“春花嫂子生了。”


    “啊?”左嬌嬌當場愣住,怎麽大家都知道,就一個下午的功夫,她錯過了什麽?


    欸,等等,好像有點不對勁,春花嫂子夠月份了嗎?


    她記得端午節的時候,春花嫂子才懷了兩三個月吧,現在八月中旬,月份也太小了吧!


    左嬌嬌欲言又止道,“已經生下來了?孩子......”活著嗎?


    宋紜剛過門,都不知道春花嫂子是誰,更別提她懷孕月份的事情了。可馮小麗卻曉得,她瞧見田埂上滴滴啦啦的一路血點,當時心中便覺得不妙,現在大嫂問起來,她也有些憂心忡忡,“所以爹娘才趕緊過去看看。”


    都是女人,懷孕生產的不易,都能感同身受。


    “唉,”左嬌嬌長歎一口氣,想了想,回道,“等爹娘回來了再說吧,若是喜事,自是要去祝賀的......”若是喪事,就再商量商量吧!


    她們能想到的最不幸的情況,就是春花嫂子肚子裏的孩子沒活成。


    不過這也在常理之中,雖是不幸,卻也在可承受範圍內。古時醫術不發達,已婚婦人察覺自己懷孕主要是靠月信,可大家飲食生活不注意,月信偶有延遲也是正常。經常要連著兩個月的月信都不來的時候,才會開始懷疑是不是懷孕了,然後再去找個大夫看看。


    所以,孕初期不知不覺的流產時有發生,算不得什麽。


    但像春花這樣,快到孕晚期流產的就比較少了,所以大家都不太知曉其中的厲害。


    亥時初,喬家眾人才將今日割下來的稻穀全部運回家,直到宋紜和左嬌嬌將晚飯做好,喬天玉和李氏也沒回來。


    喬二山摸了摸癟癟的肚子,咽了下口水,忍不住道,“哥,要不給爹娘留出來一些,咱們先吃吧!”


    喬大山也有些餓了,但還是覺得不等爹娘吃飯怪不好的,畢竟他們已經分家了,也就是這幾天秋收,以後大家湊一起吃飯還不知什麽時候呢?


    左嬌嬌知道他心中所想,徑直站起來,道,“你們先吃,我和大山過去看看那邊究竟什麽情況,爹娘都去了兩個時辰了。”


    宋紜從桌上拿起兩個燒餅,遞給左嬌嬌,道,“大嫂,拿著路上先墊墊肚子吧,都餓了一天了。”


    “好,你們吃完就回家休息吧,碗放桌子上就行,我們回來吃完了一起刷。”


    左嬌嬌說完,便拉著喬大山往外走去,二人很快便到了大伯家裏,還沒進門,便瞧見院裏掛著的白色布幔。


    左嬌嬌心下戚戚然,想來那個孩子是沒能活下來,“唉,大伯一家還為那孩子張羅了喪事,也算仁至義盡了。”


    喬大山同意的點點頭,村裏沒人為死嬰辦喪事,即便是早夭的孩子,也鮮少有家裏願意為他們張羅的,大多是草草埋了,燒些紙錢了事。


    靈堂設在堂屋,事出緊急,她的棺材還沒打出來,隻好在中間擺放了一張小竹床,趙春花安靜的躺在上麵,穿著她唯一一身新衣服——成親時她娘給她做的那身。小竹床前頭放置著一張供桌,上麵供奉著香燭、水果、豬肉塊,四周環繞著白色的布幔,莊嚴肅穆。


    地上鋪著厚厚的幹草,以便前來吊唁的人們跪拜,不過這幾天秋收,春花又年紀輕輕,來吊唁的人並不多。


    此刻,隻有喬天寶一家人和喬天玉夫妻倆圍坐在幹草上,眾人均眉頭緊皺,想是遇到了什麽難辦的事。


    “爹,娘,大伯,大伯娘,”喬大山挨個打招呼。


    眾人回過頭看,李氏看到他們微微驚訝,“你們倆怎麽過來了?”


    左嬌嬌感覺氣氛有點不對,中規中矩地說道,“過來叫你們回家吃飯。”


    “噢噢,行,”李氏求之不得呢,她早就想走了,苦於找不到借口,現在老大夫妻倆真是幫了大忙,她麻溜的起身,客氣道,“大哥大嫂,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張氏直接阻攔道,“可是還沒商量好這事要怎麽辦呢?”


    李氏叫苦不迭,“哎呦,大嫂,我和天玉先回家吃點東西,幹了一天活,這老胳膊老腿的實在是有些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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