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麗直起腰偷會兒懶,恰看到田埂上行色匆匆的幾人,衝旁邊的喬二山吆喝道,“咦,你瞧,那是大峰哥兩口子嗎?”


    喬二山順著她指的方向仔細眯了眯眼,“好像是,現在還早呀,他們怎麽回去了?”


    “後麵跟著的是二峰哥家的小嫂子嗎?”馮小麗有些頭疼對小草的稱呼,族譜上寫的宋運是正妻,小草是平妻,倆人就都是嫂子。


    “看著像,大峰哥怎麽背著春花嫂子?莫不是她要生了?”喬二山疑惑道。


    馮小麗白了他一眼,“春花嫂子這才幾個月呀,頂多也就六七個月吧!”


    “莫不是孩子沒保住?”說完,她心裏一緊,連忙道,“呸呸呸!”


    “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喬二山問道。


    馮小麗瞅了一眼,道,“算了,你瞧他們家其他人都沒跟著,應該沒什麽大事。”


    “要不跟娘說一聲吧?”


    “也行,你去說吧,”馮小麗看向他,“我去的話,你娘又該說我偷懶了。”


    喬二山抿緊嘴唇,這種時候,最好就是沉默,說什麽都是錯的。他趁著整理稻穀的時候,路過李氏旁邊,高聲喊道,“娘,你瞧田埂上,好像是大峰哥背著春花嫂子,是不是春花嫂子要生了?”


    李氏直起腰往那邊望了一眼,她老眼昏花,看不清,“你大伯娘(張氏)在嗎?”


    喬二山果斷搖頭。


    “那就跟咱沒關係,”李氏繼續彎腰勞作,“她兒媳婦她都不去,關咱們什麽事?”


    一旁的喬天玉聽到動靜,問道,“怎麽了?”


    李氏敷衍道,“沒什麽,幹你的活吧!”


    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要讓她過去瞅瞅,她可不想浪費時間。更何況,不就是生孩子嘛,哪個女人沒生過孩子?趙春花這都是二胎了,肯定問題不大。


    沒一會兒,喬三山也跑了過來,氣喘籲籲道,“娘,你快去看看吧,春花嫂子流血了,大伯娘還叫了桂嬸子過去。”


    桂嬸子是村裏經驗豐富的穩婆。


    “莫不是真要生了?”李氏揮散眼前杵著的二人,“去去去,一邊去,你們兩個大男的懂什麽?流血不用急,流清水才要緊呢!”


    (臨產見紅一般是在臨產前24-48小時出現,出血量一般為2ml,不必過度緊張。但羊水破裂,就需要盡快就醫,情況十分危急。)


    “啊?”


    兩人都愣了,他們倆沒生過孩子,誰也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繞。


    喬三山難以置信,再次確認道,“流了一路血也不要緊?”


    “不要緊不要緊,”李氏擺擺手,正準備彎下腰,忽然一個激靈跳起來,“多少?你說多少?流了一路血?”


    “是的,”喬三山重重點了點頭。


    李氏將手裏的鐮刀一扔,慌慌張張往外跑去,臨走前還不忘扭頭安排,“你們趕緊割啊,別偷懶,你們外祖母說了,中秋節後要下雨。”


    “知道啦!”兄弟倆異口同聲道。


    “二哥,娘居然為了他們家的事這麽著急,莫不是春花嫂子情況很危險?”喬三山邊幹活邊問道。


    喬二山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怎麽回事?你娘幹嘛去了?”喬天玉從稻田中直起身子問道。


    喬二山喬三山對視一眼,還是決定如實相告。


    喬天玉看了看一望無際的金黃稻田,長長地歎了口氣,“唉,先收莊稼吧,晚上再過去看看。”


    很快,張氏便帶著穩婆回到了家,在門口恰碰到了李氏。


    李氏怕她出言譏諷自己,便先一步解釋道,“我在田裏看到大峰被子春花,就趕緊過來支應著。”


    桂嬸子笑著道,“你們妯娌感情真好。”


    張氏李氏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不屑與嘲弄。


    三人急忙進去,小草已燒好了熱水,備好了毛巾剪刀。


    “桂嬸,你來了,”小草起身招呼道。


    桂嬸子也不避諱屋裏眾人,直接掀開被子,扒開趙春花的褲子,扭頭衝他們道,“小的估計活不了,月份太小了。”


    眾人雖隱隱有這個推測,但心裏多多少少還存著一絲奢望。桂嬸子的話,簡單幹脆,將血淋淋的現實擺在了他們的麵前。


    小草生過孩子,年紀又小,聞言頓時便落了淚,李氏死過一個女兒,感同身受,也跟著沉默不語。


    還不待張氏和喬二峰回話,桂嬸子繼續道,“但還是得趕緊生出來,不然怕是大的也保不住。她現在昏迷著,還流了這麽多血,得去找大夫來紮針。除此之外,還得喂一些吃食,不然她沒力氣生,你們快去準備。”


    “好,好,我去請大夫,”喬大峰慌了神,腦子裏滿是桂嬸子的那句“大的也保不住”,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李氏被床上的血嚇到了,磕絆道,“大山家有羊奶,我去拿一些來。”


    小草也慌忙道,“我去給嫂子熬點紅糖煮雞蛋。”


    屋子裏隻剩下張氏和桂嬸子,以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趙春花。


    桂嬸子見他們都出去了,拉過張氏,低聲道,“其實她現在這樣啊,最好是灌點人參湯,不然可能真有些凶多吉少。”


    桂嬸子覺得張氏手裏應該有錢,但又不確定,怕萬一張氏拿不出買人參的錢,再弄得人家母子婆媳生了隔閡,就不好了。


    “人參?”張氏問道,“一根人參得多少錢呀?”


    “四五兩銀子吧!”桂嬸子回道,“上回,還是呂莊一戶人家的媳婦生孩子,同春花的情況差不多,也是不小心摔倒了,情況很是凶險,不過人家肚子裏的孩子足月了。當時那婦人也是暈過去了,被大夫紮了針,然後家人熬了人參湯灌下去,又給她嘴裏塞了半根人參咬著。最後,母子平安,極為難得。”


    張氏欲言又止,四五兩銀子唉,鄉裏那鋪子將近兩年的租金哎!


    她猶豫道,“可春花肚子裏的孩子鐵定保不住了呀......”


    桂嬸子一聽,就知道張氏不願買人參,但仍有些不死心,她接生過這麽多孩子,更知道女子生產的危險,稍有不慎就是一屍兩命。


    她硬著頭皮繼續勸道,“是呀,可我瞧著春花比那婦人的情況還要凶險些。”


    張氏垂著頭,嘴裏喃喃道,“女人不都要經這一遭嘛?我都生四個了,這不還是好好的嗎?春花身子骨比我還結實呢!”


    “人跟人哪能比喲,更何況還是......”


    張氏打斷道,“我去燒點熱水給她擦擦身子。”


    說完她便扭著身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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