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縷夕陽的餘暉,終於也在海平麵的遠方消失了,夜幕垂落,黑暗仿佛從四麵八方湧來,將這座妖島籠罩其中,增添了幾分神秘之餘,仿佛比白日裏又更增幾分猙獰凶惡。


    淒厲的獸吼聲,隨著夜色的降臨,突然間高亢了許多,此起彼伏,仿佛有眾多白日沉眠的妖獸在這夜晚都已醒來,走出藏身之處,對著這蒼茫夜色仰天長嘯。


    妖島南邊的長長海堤邊,那隻大船仍然還停在原地,換在平日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離開妖島,在開往青魚島的中途上了。甲板之上,不知是誰點燃了一盞燈火,懸掛在桅杆邊上,昏黃的火光下,每個人的臉色看去都很凝重,不少人都是望著人群裏為首的牛雄與曾誌柏兩位凝元境師兄。


    這兩人站在船舷邊,正一言不發地盯著妖島,那片茫茫的黑暗盡頭,仿佛什麽都被掩蓋在其中。兩人中脾氣較差的牛雄此刻早已經是黑了臉,一眼就能看出他正在焦慮狂躁之中,就像是一座隨時都會噴發的火山,而曾誌柏臉色同樣很難看,與這些煉氣境的外門弟子不同,身為凝元境親傳弟子的他們二人,比這些師弟們更了解在淩霄宗宗門之內,甘家這個家族意味著什麽;而甘澤的身份乃至他這三年來所展示的天賦,那份重要性更是超乎想象。


    甘家絕不會允許甘澤出現任何意外的。


    林虎這個蠢貨!


    這一刻,無論是牛雄還是曾誌柏,心中都是在罵著同樣一句話,隻是眼看著這片夜色漸漸變濃,按照宗門規矩,這時候早就應該揚帆起航離開妖島,畢竟夜晚的妖島要比白日危險許多,哪怕是他們凝元境的弟子應付起來也會艱難。


    可是他們兩人對望一眼,卻是誰也說不出這句話,丟下甘家唯一的繼承人這個罪責,不是他們能夠承受得起的。


    沈石站在人群背後,明顯地察覺到甲板上的氣氛越來越是凝重,甚至漸漸地開始有些緊張起來。除去站在最前頭船舷邊的牛雄與曾誌柏,剩下的二十多個煉氣境弟子在最初的沉默等待之後,隨著夜色的降臨,也逐漸開始有些騷動不安起來。


    終於,人群中有人沉不住氣,開口問道:“牛師兄,曾師兄,夜色已深,咱們在這裏是要等到什麽時候?”


    此言一出,有人開了個頭,登時便引來眾多人的附和,眾人紛紛開口詢問,牛雄與曾誌柏對望一眼,臉色都是難看。他們何嚐不知道這些煉氣境弟子的心思,多年以來,妖島上曆來都禁止弟子在晚上停留,所為的就是有些夜間出沒的妖獸特別凶厲,有極大的危險。而大船停靠在海堤邊遲遲不走,誰也不能保證那些傳說中極厲害的妖獸會不會趁著夜色,直接摸上了大船。


    性命有所危險的時候,誰還管你是什麽名門望族的子弟沒回來,更何況這事看起來完全與他們無關,倒有很大可能是甘澤甚至林虎自己搞出來的。眾多煉氣境的弟子都是眼中露出幾分憤憤不平之色,畢竟莫名其妙地自己處在這種危險境地,任誰都不會高興。


    在眾人虎視眈眈地目光下,饒是牛雄與曾誌柏道行比眾人要高出一截,一時間也有些吃不消,能來妖島做捕妖任務的煉氣境弟子,總不會差到哪兒去,日後很有可能這其中就有一部分人晉升凝元境界,今日一個處置不好,隻怕日後便是結怨了。


    牛雄一時有些頂不住,咬咬牙轉頭看向曾誌柏,眼中帶了一些詢問意思,但曾誌柏卻是苦笑之後緩緩搖頭,輕聲道:“不能走啊,真要走了,萬一出了什麽事,林虎這廝絕對會把罪責推到我們身上。”


    牛雄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胸口憋悶,這口氣似乎就堵在了那裏,難受的不行,低低怒罵了一句:“狗日的林虎!”


    見他們二人沒什麽動靜,甲板之上眾多煉氣境弟子臉上也漸漸浮現出了一層怒色,在場的誰也不是傻瓜,誰都知道如今夜深天黑的時候仍然在這妖島上耽擱不去是為了什麽,更有甚者許多人也都想到,若是自己因為某種原因耽擱在島上到這個時候沒回來,隻怕這艘大船是未必會如此等待,早就揚帆回航了。


    人與人的差距,不平境遇,似乎從未如此明顯地顯露在眾人眼前,黑壓壓的夜色裏,船上的氣氛已經壓抑之極,忽然間隻見人群中走出一個女子,正是陳棠,隻見她漂亮的容貌上帶了幾分憤怒之色,對牛雄與曾誌柏二人道:


    “兩位師兄,小妹有一事請教。”


    牛雄咬咬牙不說話,曾誌柏麵色難看,目光掃過這一眾憤怒的人群,苦笑道:“你說罷。”


    陳棠深吸了一口氣,昂然道:“請問兩位師兄,是否認為我們這一船二十多位師弟師妹的性命,還抵不上甘師弟一人,所以要讓大家冒著性命危險在這裏一直苦等下去?”


    此言一出,在她背後的煉氣境弟子登時便像是被點燃了一般爆發開來,一下子眾多人紛紛開口,語氣憤懣不滿,氣勢洶湧猛烈,都是向著兩位凝元境師兄詰問起來。


    饒是牛雄與曾誌柏二人並非是沒見過場麵的人,但是一下子麵對著二十多位師弟師妹憤怒的指責詢問,也是有些吃不消,更何況此事本就是理虧在先,他們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一時都不知道如何解釋還口。


    在眾人指責下,牛雄臉色青白交加,怒意一閃而過,踏上一步似乎就要開口,卻被他身邊的曾誌柏一把抓住,低聲急道:“師兄,不敢意氣用事。”


    牛雄急的撓頭,卻又彷徨無措,怒道:“那你說怎麽辦啊?”


    曾誌柏也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兩人這裏正如灶台邊的螞蟻一般焦頭爛額,猛然間忽聽那妖島深處突然響起了一聲尖銳刺耳的厲嘯,聲若雷鳴,隆隆傳來,竟仿佛整座妖島都似顫抖了一下。


    那嘯聲中凶厲之意簡直似撲麵而來,哪怕隔了這麽老遠,大船上的眾人也是紛紛變色,一眾煉氣境弟子更是露出了幾分畏懼之色。


    牛雄與曾誌柏都是臉色大變,一時間竟是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曾誌柏低低開口,卻連聲音聽起來都似乎有些啞了,道:


    “那,那莫非是‘陰鬼王’?”


    牛雄的牙咬得有些隱隱作響,怒道:“林虎這廝腦子裏都是泥巴嗎,蠢到這般地步,竟然敢帶著甘師弟去捕妖洞裏不說,還待到百鬼夜行的時候!”


    曾誌柏臉色慘淡,低聲道:“陰鬼王一出,連我等凝元境弟子都要退避,一不小心就會隕落於此,整座青魚島上,怕是隻有王亙師兄才能降服這隻凶厲鬼物,怎麽辦?不如我們現在就回去稟告王師兄,請他過來救人?”


    牛雄咬牙道:“回去再來,怕是甘師弟連骨頭都不剩了。”


    曾誌柏還欲再說什麽,忽然間兩人又是同時抬頭,一道紅光在妖島深處的夜色裏一閃而過。


    雖然微弱,但是大船上的眾人多數時候都是時刻關注著那邊,倒是多數人都看到了,深沉的夜色裏,這一縷紅光顯得特別的刺眼與詭異。


    牛雄盯著那邊紅光消逝後的夜空,帶了一份詫異,道:“那是什麽?”


    曾誌柏也是茫然搖頭,牛雄焦躁地來回來了兩步,忽然像是下定了決心,道:“曾師弟,你先帶著一船人回青魚島,然後立刻去找王師兄過來降妖救人,我去島上捕妖洞看看,能否幫幫忙盡量拖延一下。”


    曾誌柏大驚失色,道:“師兄,此事太過危險,你……”


    牛雄苦笑一聲,道:“你當我願意麽,這不是沒法子了麽,你道行又不如我,我不去還有誰?眼下形勢緊急,莫要再耽擱時間了。”


    曾誌柏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牛雄所言俱是實話,當下也是重重點頭,隨後踏上一步,用極低的聲音道:“師兄,你一切小心,如果……如果真有危險的話,你還是以自己性命為重。”


    牛雄點點頭,道:“我曉得。”


    說罷,牛雄轉頭又看了那些煉氣境弟子一眼,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搖搖頭,一言不發地手按船舷,直接跳了下去,然後身形迅疾地向妖島深處掠去。


    他這麽一番舉動,登時就引來甲板上眾人的一陣騷動,更有不少人都紛紛跑到船舷邊看著牛雄遠去的背影,然後帶了迷惑不解,轉頭看向曾誌柏。


    曾誌柏臉色蒼白,最後看了一眼沒入黑暗的牛雄背影,然後艱難地轉過頭來,在這一刻,他心中不知將那林虎唾罵了多少次,問候了林家祖宗十八代也不止。然後,他大聲喝道:


    “站好,回青魚島!”


    ※※※


    夜幕之下,海風烈烈,大船調轉船頭,在夜色中緩緩回轉向著青魚島的方向開去。


    甲板上,眾人一片靜默,雖然在起初紛紛詰問兩位師兄為何苦等不去,置眾人於險地,但是這事情究竟緣何而起,大家還是心理明白的,說實話,真是怪不到牛雄與曾誌柏兩位師兄的身上。


    而看到牛雄冒著性命危險趁夜入島的舉動後,想想也知道他是為何而去,平日牛雄雖然脾氣暴躁了些,但對這些師弟師妹們都還算照顧,一時間眾人也是擔憂,可是這夜色之下,聽著那妖島上獸吼厲嘯聲連綿不斷,越來越淒厲,卻是誰也說不出話來。


    氣氛如此僵冷,仿佛就連海風都要吹入骨髓一般冰寒,沈石默默地坐在甲板的一角,抬頭看著這茫茫夜色,臉上沒什麽表情,也不知此刻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瞳孔一縮,望見了那深沉黑暗的蒼穹之上,烏雲深處,猛然有一道劍芒快如閃電,照亮了那一片天際,如風馳電掣一般劃過夜幕長天,勢不可擋如呼嘯流星一樣,向著那座妖島衝去。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足球場上也是如此啊……今天就一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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