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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九牧仙域,地下洞穴,法陣之中。


    雨子再一次從靜坐中醒來,兀自不願睜開雙眼。這一次閉關多久?四百多年!當修為提升至天仙之後,不知不覺間,自己便好似走入了一片濃重的黑暗裏。而隨著修為的不斷提升,那詭異的夜色竟然漸漸明亮,愈發的清晰——


    小島、晨靄,大海、航船,還有船上一個躲躲閃閃的年輕人。


    那人一身灰袍,隻有練氣的修為,模樣尋常,卻眉濃如刀,神色剛毅,時不時還故作老成的自以為是。


    有一個白衣女子,築基的修為,被師父稱作琪兒。她見那個年輕的小輩很是有趣,禁不住要拿他取笑。


    一處仙境之中,有了二次邂逅。當再次見麵的時候,他竟然喬裝易容,卻被人追殺而無路可逃。恰逢琪兒與師兄路過,無意間將其救下。誰料從那以後,彼此間便結下了不解之緣……


    同樣一處仙境之中,有黑山宗作惡,琪兒身陷絕境。而他適時現身,危難之時大顯身手……


    那是一個地下的洞穴,琪兒生死旦夕。又是他,才將築基不久,又一次舍身而出……


    一個萍水相逢的男子,不顧修為的低劣與自身的安危,三番五次的舍命相救。不知不覺間,琪兒與他生死依托……


    山穀清幽,平湖如鏡,石亭臨風。兩人攜手,以心相許。他送給琪兒一卷畫軸。琪兒為他煉製了三根龍簪,並以自身精血融入其中,寓意此情常在,追風依然……


    之後,他一個築基的修士,竟然以金劍開啟了玄天殿,並在諸多金丹前輩的麵前搶走了寶物,終於招來了滔天的巨瀾。而當其遭致暗算,琪兒憑借龍簪中的精血指引及時趕來,兩人雙雙身陷重圍……


    再之後,利欲熏心的師門要將他搜魂煉魄。琪兒不肯心上的人兒受辱,拚死維護。


    那座罡風環繞下的石塔,名叫玄天塔,並無登天的途徑,一如窮途末路中的亡命斷崖。琪兒以血為祭,以命作償,隻為給他掙得最後的一線生機……


    她說,你守今生,我待來世,莫忘了琪兒;他昏死過去,跌入玄天塔。兩人從此陰陽永隔……


    不過,依稀記得,好像有一縷不甘的殘魂隨著畫軸飛入天際,並曾有過一刻的恍惚,給人仿若回到了一場浩劫之中。那兒有星辰變色,樓閣坍塌,一聲龍吟響徹天宇,還有一個高大的身軀淵渟嶽峙般地傲立長空……


    那男子雙眉如刀,眸如朗星,頜下青髯飄動。他回首之際,飽含著深情……


    一白衣女子仰首眺望,任憑山峰崩塌,烈焰沸騰,猶自動也不動,唯淚光如癡、如赤,輕聲道:縱然天地合,不敢與君絕……


    “雨子……”


    一聲清喝傳來,宛如冰雕玉塑般的雨子微微顫抖著睜開雙眼,而淚水卻止不住的潸然而下。她抬手輕拭,才發覺濕潤中竟帶著一抹淡淡的殷紅。其心頭莫名一疼,臻首低垂,緩緩說道:“師父……”


    不知何時,洞穴中的法陣之外,又多了一位雲霧遮麵的白衣女子。那是雨子的師父,九牧的主人,聖女。


    “緣何落淚?”


    聖女一如既往的神秘莫測,突如其來的問話更是令人難以捉摸。


    雨子慢慢隱去了兩眼中的淚水,一時無言以對。


    聖女淡淡看了一眼法陣中的雨子,說道:“為師有言在先,強行提升修為乃逆天之舉,難免有礙心境……”她背轉過去,接著悠悠說道:“閉關至今,四百年過去,你已修至仙君初期,莫要辜負為師的一番苦心才好啊!往事如煙,前塵如夢。那……隻是一場夢……”


    兩場情緣,如臨其境,似真似幻,卻又刻骨銘心。那……隻是一場夢?


    雨子抬起頭來,默默歎息一聲。她心緒難平,卻無人訴說。好像有一張掙不破的網,令人難以躲避卻又無從掙紮。既然不能辜負師父,難道要就此辜負自己,還有苦守今生的他……


    “雨子,為師曾有事相求,可曾忘記?”


    聞聲,雨子看向那熟悉且又陌生的背影,輕輕答道:“弟子不敢有忘,還請師父示下……”


    “此乃九牧仙法,名為‘生死結’。你將之修煉嫻熟,師父另有交代!”聖女頭也不回,反手拋出一枚玉簡。


    雨子將玉簡接過,不解自語道:“生死結?”


    “縱有千千結,不過生死劫。唯有看破法外之身,方能大道有成!此法將會助你一臂之力……”聖女如此說道。


    九牧仙法,自然非比尋常,即便是名稱的叫法,都這麽的別有用意。而師父的舉動,更是出乎所料。雨子遲疑了下,說道:“弟子本事低微,隻怕有負師父所托……”此時的她雖然還是順從聽話的模樣,卻少了幾分怯懦,而多了幾分主見與異樣的沉靜。


    聖女好似已有察覺,並未有所意外,反倒是頗為無奈地搖搖頭,說道:“雨子若是不肯與師父分憂,就此作罷……”


    雨子心有不安,忙道:“師父有命,弟子豈敢不從?”無論怎樣,她都是九牧的弟子,並身受師恩。倒行逆施之舉,非其所為。


    “嗯!雨子孝心可嘉,不枉為師的含辛茹苦……”話到此處,聖女轉身看來,很是欣慰地說道:“為師原本有一樁難事,頗為棘手,稍有不慎,便將危及九牧的生死存亡……”


    雨子從法陣中站起身來,欠身候命。


    “雨子有言必諾,為師甚慰!此乃人之根本,但若有違,必遭天地共棄之!”聖女微微點頭讚許,話語中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威嚴。她接著說道:“憑借你眼下的修為,再以一式九牧仙法,左右全無對手……”


    雨子不等師父將話說完,已是心頭砰砰直跳,失聲道:“不可……”


    “哼!前倨後恭乃小人行徑,絕非我弟子所為……”聖女的話語聲突然一沉,洞穴中頓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雨子已然是臉色煞白,猶自貝齒緊扣。她盯著眼前的法陣,胸口微微起伏。


    與此同時,聖女忽而發出一聲輕歎:“唉!九牧安危,事關重大,豈能出爾反爾?奈何師徒情深,不然你必遭門規重懲……”


    雨子的雙頰猛然罩上一層霞紅,一時手足無措。她急於辯解,卻難以出口。


    聖女對弟子的臉色變幻視若未見,自顧說道:“為師另有一樁難事無從排解,你不妨兩者權衡擇一行之,斷然不得有所輕忽,否則門規不容……”


    雨子尚自惴惴,師父已然轉身離去,遠遠丟下一句話:“雨子!你乃九牧弟子,羅家義女。願你夢境常醒,不墜沉淪。縱有千千結,不過生死劫……”


    不知過去了多久,雨子猶然怔怔而立。魂不守舍之中,她長袖輕卷,手中多出一卷畫軸。而其尚未將之展開,已是淚眼婆娑……


    ……


    星空之中,一前一後兩道人影停了下來。前者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身灰袍,氣度內斂且淡然自若。後者則是中年人的模樣,四肢粗大健壯,頗顯孔武不凡,而他醜陋的麵龐上那凸出的兩眼中卻始終透著一絲隱隱的不安。


    “林……林尊……不知您我該往何處去……”


    中年人遲疑著問出了一句話,那個熟悉且可惡的名諱差點脫口而出。他帶著小心,隨即又止不住暗啐一口。曾幾何時,麵前的這位不過是個小輩。誰料時過境遷,一對仇家竟然成了主仆並尊卑有別。天意弄人,徒呼奈何!


    林尊,便是離開龍墟不久的林一。中年人,則是蒼季。兩人離開龍墟不久,一時去向不明。


    林一沒有理會蒼季,而是抬首眺望上下四方。數百年以來,隨著修為的不斷提升,神識也跟著水漲船高,並強大的有些出乎所料。如今隻須心念一動,神識便可直去萬萬裏之外。即便那廣袤的眾多仙域,亦可一覽無餘。隻不過,星海浩瀚無極,總有看不透、看不破的地方。正如那十八仙域中下落不明的三家,與神秘莫測的九牧與妖域,或許還有神蒼穀以及其他一些未知的對方,尚有待去一一尋覓……


    “與我指明神蒼穀的所在!”片刻之後,林一回過頭來。


    十餘丈外的蒼季臉色一苦,禁不住連連擺手,說道:“離家已久,且身處未知,在下也是不辨方向啊……”


    “嗬嗬!”林一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說道:“蒼季!你若心存僥幸,我不妨為戈衣長老報仇……”


    “無恥……”蒼季怒不可遏,低聲嘶吼。對方看似道貌岸然,卻是個擅長借刀殺人的無恥之輩,在篡取了龍族過後,果然又要盤算起神蒼穀。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一眉梢一挑,神色如舊,卻無意多說,隻將下巴一抬,極為淡漠地注視著動怒不已的蒼季。對方好像隻是一道無趣的風景,他不過是恰好途徑此處罷了,隨時都將棄之而去。


    蒼季臉色一僵,心頭一懍。不知為何,那人愈是如此的漠然,愈是令人無所適從。他眼珠轉動,驚懼難消,遲疑半晌,隻得尷尬地強笑道:“離家太遠,路途難辨,何妨且行且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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