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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砰、砰、砰……”


    一陣碎裂聲響過後,九道法陣上所敷設的最後一層晶石已盡數崩碎,濃稠如水的元力瘋狂湧入林一的體內。他雲袍鼓起,亂發飛揚,卻猶自端坐於氣機漩渦的激流中巋然不動……


    不知不覺中,又過去了三日。當山洞內再次回歸往日的寧靜,林一依舊是雙目緊閉。而其眉心之間卻又添了一抹淡淡的白色,與之前的黑、金印記緊緊挨在一起,狀如三片奇特的葉痕,又如三點火焰在跳動不息。


    這一刻,林一的元神不見了,隻有一把金龍劍靜靜孤懸於氣海之中。在其煉神化虛之後,再次淬煉化形而終有所成。如今周身氣機與四方天地一體,可謂一動即覺,一覺即無,已達形神渾化之境。亦就是說,他終於有了合體的修為!


    林一默默感受著體內奔流不息的強勁法力,體會著境界變化所帶來的種種不同。他抬手摸了下眉心,依然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修至合體後,又多了一道印記?


    此時,沒了從前提升修為的愉悅,反倒是更添了幾分急迫。閉關這麽久,用去了數萬仙晶,本尊不過修至合體的初期,與魔尊、龍尊比起來還是遠遠不如。接下來的日子裏,唯有全力以赴!


    林一來不及喘口氣,揮袖拂去地上的碎屑,隨即又敷設上一層厚厚的仙晶。他打出手訣催動法陣,繼續拚了命般地吸納著元氣,再次沉浸在凝神為一、心身無極的境界之中……


    ……


    天門山主峰往南的萬裏之外,乃是一片巨大的山穀。此處上有烏雲籠罩,四周有數百九州弟子圍觀,下方的穀地當間則是盤膝坐著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


    山穀一側的山頂上,站著百安與季子娘兒倆。兩人麵帶憂色,目不轉睛地盯著二、三十裏外山穀中那個孤單的人影。


    天空的烏雲足有百裏方圓,正自劇烈翻湧,且愈來愈濃、愈來愈厚,還有遊龍飛舞般的雷光在閃動不停,並扯動四方氣機往當間匯聚而旋轉不息,情形頗為的詭異驚人。


    當一陣撕裂般的雷鳴在天地間隱隱作響,強大的莫名威勢席卷四方,百安心悸不已,失聲驚呼道:“娘!那煉虛雷劫如此浩大,爹能否安然無恙……”


    百安的娘親,衡月州烏幹國王族千金,一個三十多歲的貌美女子,金丹後期圓滿的修為。聽見兒子說話,她看著那天上的劫雲,搖搖頭答道:“據悉,化神者得以渡過煉虛天劫,不過兩成之數。而你爹專好煉器之道,難免有礙修為境界的提升。他要渡過此劫,隻有一成的把握……”


    百安已是二十五、六歲的模樣,已是築基後期的修為。其愈發英俊的相貌中,少去了幾分稚氣而多了些許的沉穩。而事關己身,讓人慌亂不已。他微微變色,急道:“爹若有個閃失,又該如何是好……”


    季子攏著長袖,兩手緊緊攥在一起,無奈地歎道:“原來以為天授王權,自當惠及王族子孫而富貴不凡。如今方知,天道之下皆為草芥。眼下你爹渡劫在即,我等隻有袖手旁觀。那天威惶惶,叫人莫可奈何啊……”她話音未落,有人從天而降,並朗聲說道:“所言不差!王子王孫與布衣庶民沒甚兩樣!而身為修士,持身勿輕,用意勿重,方有鎮定超脫之機!”


    娘倆聞聲,各自心頭莫名一喜。


    來者三人,乃一身若琅玕的年輕男子,一位白衣如雪的仙子,還有個衣著華麗的胖子。


    娘倆不敢怠慢,急忙後退幾步躬身見禮。現身的三位,正是林一、仙奴與出雲子。


    林一微微點頭示意了下,轉而背起雙手看向遠方。百裏川回到九州門的第七十個年頭,終於要邁過煉虛的這道門檻!他在天門山主峰靜修之際有所察覺,於意外之餘頗感欣慰。當年同來仙域的九州同道,隻剩下了寥寥三人。如今算是各有所獲,令其感慨良多……


    有師父在一旁,自然不用仙奴說話。其跟著眺望遠方,嬌豔的容貌愈發動人。這些年來的閉關頗見成效,她已修至煉虛中期的圓滿之境。


    出雲子與百裏川一家人頗為熟稔,哈哈笑著打著招呼。他沒有林一與仙奴的高深莫測,隻有鄰裏大叔般的隨和,讓那娘倆倍感親切,尤其是此時此刻……


    見禮已罷,季子往前一步,衝著林一欠身說道:“多謝太上林長老的一番教誨!”


    林一回首瞥了眼,又轉向山穀中那個孤坐的人影,說道:“適才的那段話,來自一位凡俗間的先生。道理淺顯,卻讓人受用一生。你娘倆不妨以此自勉……”話到此處,他想起了後土生死之地幻境中的那燒火的娘倆,還有四個字,薪火傳承。這仙道非誰所獨有……


    季子垂首稱是,卻有些疑惑。一個凡人的話,怎能讓仙人受用一生?


    百安早已沒了初臨九州門的莽撞與自大,更是對眼前之人敬畏不已。而他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大著膽子說道:“我爹渡劫艱難,還請林長老見機相救……”


    林一不為所動,頭也不回地淡然說道:“哦……這一回有人救,下回又將如何?合體的天劫豈不是更為可怖?既然天道無情,卻又寄望於他人的一念仁慈,豈不是笑話!”


    百安呐呐然說不出話來,而臉上的焦急神情如舊。他娘季子忙亂看向出雲子,神色求助。對方卻是哈哈一樂,渾然不將眼前的一切放在心上。原來太上長老等人隻是來瞧熱鬧的,那娘倆心頭才有的僥幸隨即蕩然無存。


    仙奴低頭看了眼身上的白色長裙。此乃百裏川所贈的雲袍,輕柔如雲且潔白勝雪,自然成了愛美女子的心愛之物。她遲疑了下,還沒有出聲。


    山穀之中的一片空地上,百裏川盤膝而坐。他抬頭仰望著厚重的劫雲,心緒激蕩難平。


    曆盡千辛萬苦,遭遇九死一生,好不易走到了今日。隻須渡過天劫,便可踏入夢寐以求的煉虛之境。從此以後,不僅多了數千年的壽元,還能陪著一家人走得更遠。既便是修至合體、乃至於成為真正的仙人,亦未嚐可知啊!來日得以返回九州的百安門,見到諸多的徒子徒孫,該是叫人多麽的期待……


    倘若渡劫不過,仙道將就此而終。自己死了沒什麽,大不了重入輪回罷了!而季子尚未結嬰,百安年幼無知,她娘倆以後無依無靠,又將如何度日?


    想到此處,百裏川的眼光落在一則的山頂上。看著那娘倆的身影,他的心頭升起一股濃濃的眷戀與不舍。見到林一與出雲子時,其又禁不住寬慰一笑。而恰在此處,天上的劫雲蓄勢已久,終於爆發……


    一道刺目的霹靂從天而落,震耳的轟鳴響徹千裏,巨大的威勢橫卷山穀,驚得四方圍觀的修士無不動容。而一道劫雷未罷,再一道雷光接踵而至,百裏川頓時被湮沒在雷火煉獄之中。


    這一刻好似要天翻地覆一般,整座山穀都在顫抖!


    季子與百安已嚇得神魂失守,雙雙難以自持。而一旁的三人卻是渾然無事,依舊是觀望著天劫的降臨卻神色各異。


    出雲子揮袖祭出一道法力護住了驚懼中的娘倆,笑容變得寡淡起來。他咂巴下嘴,搖頭說道:“百裏川心緒煩亂而境界不穩,乃是渡劫的大忌啊!我當初就差點沒挺過去,他今日隻怕是凶多吉少……”


    仙奴看著那相互依偎著的娘倆,不禁心生惻隱。她悄悄看了眼師父,趁機與出雲子說道:“你與百裏川的交情匪淺,又對渡劫頗有心得,不妨臨機行事啊!”


    “咦……百裏川不就送了你一身雲袍嗎?小丫頭拿人手短,話說得輕巧……”出雲子驚訝一聲,上下打量著仙奴,說道:“我可經受不住雷劈,更不想遭二遍罪吃二回苦啊!而天劫不可替,天威不可逆,誰敢放肆……”他兩肩一聳,佯作不忿地又道:“你也曾有過煉虛的天劫,你師父更是高人中的高人,你師徒倆為何不去救人呀?見我好欺負是不是……”


    仙奴俏臉一紅,輕輕頓足,索性下巴一轉不再理會出雲子。對方卻是哈哈一樂,心滿意足地拍了拍鼓囊囊的腰身,自語道:“林兄弟!你說我修煉了那個升龍訣之後,為何始終不見玉樹臨風呢?不過心寬體胖乃一大境界,非常人而不可得……”他稍稍一頓,又一驚一乍地說道:哎呦!百裏川可真麻煩了……”


    林一依舊是神淡如水,不動如鬆,卻在留意著天上地下的動靜。


    煉虛渡劫,又稱之為‘三九’天劫,共有二十七道天雷。而前後不過一個時辰,已是二十四道劫雷落下。那千丈的高空與巨大的山穀,已被閃電連為了一體,十足一方雷火道場!而其中的百裏川,在渡劫初始尚還輕鬆,如今便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小舟,正自備受摧殘且岌岌可危。


    天上落下了二十四道天雷,百裏川便跟著相應祭出了二十四件法寶。一位煉器的宗師,用所煉製的寶物應劫倒也別出心裁。而當一件件法寶被雷火劈成齏粉,巨大雄渾的天威反噬而來,其早已不堪承受。他麵如金紙且口吐鮮血不止,猶自離地十餘丈懸空而立,上下卻是衣衫襤褸並遍體鱗傷。而最後的三道雷劫將最為凶猛,其中的雷火之力與天地禁製更加難以阻擋……


    林一曾飽嚐雷劫,所遭受過的一切出乎常人想象。他自然明白那已落下的二十四道天雷意味著什麽,也深知此時的百裏川已到了強弩之末。而其並未動手救人,而是回首看向那藏身於禁法中的娘兒倆。


    許是血脈相通的緣故,又或是被無情的天雷勾動了親情,百安沒了從前的輕狂與無知,沒了王族貴戚的驕矜。其攥緊了雙拳,身子輕輕發抖,兩眼閃動著淚光,慢慢跪下了雙膝。他無奈別人的冷漠,更恨自己的無能!


    季子以手掩麵,抽泣不已。除了眼睜睜看著道侶隕落,又能如何!


    在生死離別之際,休談仙道逍遙,遑論長生自在,這裏隻有即將喪父的人子,即將喪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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