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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曙光初現,蒼鬱的山野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晨靄之中……


    一處僻靜的山崗之上,林一黯然獨立。他身前是一座簡陋的墳丘,下麵安葬著李大頭。


    片刻之後,林一仰首長歎了一聲。他眸中的血色已然消褪,眉宇間的那團煞氣亦沒了蹤影,唯有神色中一抹鬱鬱久久不去!


    李大頭,若非是你一念惻隱,林某早已屍骨無存!而我隻能將你從死人堆裏帶回來入土為安,卻不能救你性命,徒呼奈何……


    生我者,父母!養我教我者,師父!救我性命者,葉羽、若水先生、琪兒、冬雨兒、老龍……還有你李大頭!而所救的人究竟是誰、來自何方,你一概不知,卻已生死相托……


    有心回報,而逝者已逝!想等到力所能及的時候,卻隻能對空遺恨……


    李大頭,我這便回轉尋往闞裏隴下村,你且安心吧!隻可惜不知道胡軒、司雨與牛勝三人的家鄉所在,莫怪……


    林一躬身拜了幾拜,轉身奔著赤桑與烏幹的邊界而去。經曆這一番血腥殺戮,其自覺著體內有了些許的不同。而修為沒有動靜,神識無用,他還是對此難明究竟。不過,一身的力氣又回來了兩成。還有莫名的狂躁與殺機在心頭湧動,叫人有抑製不住的瘋狂……


    走走歇歇便過去了五日,林一在途中遇見幾個烏幹的傷兵。見其渾身的汙血結成片片黑痂,披頭散發的模樣頗顯猙獰,對方嚇得掉頭便跑。他追上去詢問後才知道,這是之前走山路摔傷的落伍之人。


    當聽說探路的五千人全軍覆沒,那幾個傷兵更是駭然色變,竟是各自竄入一旁的荒山野林之中,惶惶如驚弓之鳥!林一無意深究,繼續往前。當他來到關隘的時候,意外突然降臨。


    邊關的隘口,原為兩國相峙而守的所在,如今卻被烏幹一方占據。裏許寬的山穀倚勢紮寨,遠遠看去樓台高聳,旆旌飄揚,刀槍明亮,自有一番氣勢。林一來至此處,尚未臨近關門,便驚動了值守的兵丁。他除了腰間纏著一圈遮羞布之外,可謂一絲不掛。加之其披頭散發,更有滿身的汙血,形同鬼魅。


    不過轉眼的工夫,一群烏幹的持械兵丁圍了過來,皆神色不善。林一不想生事,便道明了自家的來曆。他乃前鋒一小卒,突遭伏擊,僥幸撿回一條性命……


    怎麽說自己亦是殺了數百敵兵,這才得以僥幸脫身。功勞、苦勞且不論,隻待過了關口便他娘的揚長而去,誰還管你什麽烏幹與赤桑的戰事呢!林一如此以為著,卻有人不這麽想。他才表明來曆,兩道劍虹突然而至。尚不待其明白過來,其中一人突然祭出一道陰氣。


    猝不及防之下,林一猛地被放翻在地。一個曾經的元嬰高手,屢次三番被小輩欺辱,他怒喝:“緣何如此……”而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卻趁機撲了上來,頃刻間將其手腳用獸筋死死捆住。


    半空中兩人依舊踏著飛劍高高在上,那是一個半百的老者與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前一個須發灰白,神態威嚴,看架勢好似個金丹的前輩;後一個出手擒住林一的,則是個留著短須帶著冷笑的築基修士。


    “緣何如此?待老夫東山子一一道來……”那老者根本不看地上的林一,昂首拈須說道:“神道門的築基弟子曆元被人殺了埋在後山,還將乾坤戒與飛劍藏於大樹之下,這絕非修士所為!此外,前鋒五千之眾盡歿,唯有你活了下來,不能不讓老夫感到好奇呀……”


    東山子,這不就是營中三位供奉中的一位嗎!另一個不用多猜,必是曆元的師兄宗泰無疑了。藏在樹下的乾坤戒都被尋到,這兩人莫非專為自己而來?林一狼狽地躺在地上,沉聲說道:“這位仙長所言,叫人懵懂!全軍覆沒,又與我一個小兵何幹……”


    “哼!曆元死因未明之前,老夫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而全軍覆沒,臨陣苟活者乃死罪,豈容你爭辯……”東山子大袖一揮,林一拴在褲腰帶上的兩塊竹牌飛到了他的手中。其隨後吩咐道:“宗泰,將此人暫且關押,來日問罪!”


    怪不得途中遇見的那幾個傷兵亡命山林,隻因回來將難逃一死才不得不如此。林一恍然之際,已被那個宗泰隔空抓起……


    大營後方的一個山洞內,橫七豎八躺在十來個漢子。原來這些都是前鋒營掉隊落伍的漢子,雖僥幸躲過一劫,還是沒能逃過無情的軍規。林一縮在潮濕的角落裏,對身旁不時響起的咒罵聲無動於衷。他此時對這個軍營已是厭惡透頂,卻不得不忍耐著!


    那個東山子如何說?來日問罪!我一個外來人在此處衝鋒陷陣、拚生拚死,何罪之有?便是殺了曆元又能怎樣?一個小仙門不僅視人命如兒戲,還在戰場上祭煉那些慘死兵士的魂魄,真是豈有此理!這筆賬暫且記下,老子定要將這個神道門砸個稀巴爛……


    林一暗哼了聲,默默看著洞口柵欄上鎖著的鐵鏈,還有外邊站著的兩個值守的兵丁。見天色尚早,他索性一閉眼睡了過去,還發出一陣鼾聲。


    夜半時分,更鼓慢響,林一從酣睡中睜開了雙眼。山洞內那些漢子皆睡死了過去,卻不時發出放屁、磨牙、夢囈、呼嚕的動靜。除此之外,隻有洞口外的火把在幽幽閃著亮光。他稍稍用力,手腳上的獸筋“砰”的一聲輕輕崩開。其跳了起來,轉瞬便來到了洞口前。柵門外的三五丈遠處,兩個值守的兵士各自坐在地上打著盹兒。


    林一在地上摸了一塊石子捏碎了,抬手屈指輕彈。兩道暗風急襲而去,那兩個兵士一聲不響地倒在了地上。他不作遲疑,抬腳便踢向了堅硬的柵門。“喀喇——”一聲悶響,手臂粗細的木柱隨之成了碎屑。與此同時,洞內那些漢子被驚動,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皆睡醒惺忪而茫然無措。


    “是走是留,請便……”林一輕輕丟下一句話,已然從洞口前失去了身影。一語驚醒了夢中人,那些漢子頓時便炸窩般地跳了起來。他娘的,這是逃獄造反啊!左右一死,不如衝出去撞撞運氣……


    林一顧不得身後的情形,轉瞬便溜到了洞外。大致辨明了一下方向,他身形急縱而起,飛快穿過軍營消失在夜色之中。而那十來個漢子卻沒有高來高去的本事,索性搶得鋼刀、舉著火把,焚燒起草料、帳篷來了,以求趁亂脫身。


    不消片刻,烏幹大營內火光四起。有人高喊敵襲,有人嚇得四處亂跑,還有人持著鋼刀瘋了一般地亂砍。事體重大,自有上官臨機處變,還不忘請來供奉出手相助。如此這般,直至破曉時分,這突如其來的混亂才得以消停下來,卻不免要於事後追究‘炸營’的緣由,竟然是囚禁中的兵士逃獄所致……


    那些關在山洞內的兵士,三個死於亂刀之下,兩個跑錯了地方自投羅網,餘下的則皆不見了蹤影。此事讓供奉們大失顏麵!數十裏方圓的一片大營,兵丁不下十餘萬,即便是神識強大亦難免有所失察啊!不過,據說逃獄的為首者,乃一身材瘦小的黑漢子……


    此時天光漸亮,而在那關押罪囚的山洞前,東山子仙長依舊是滿臉的陰霾。他對四周神情恭敬的兵士與將官視而不見,反倒是衝著手中的兩個竹牌打量著不停,沉聲自語道:“這人是陶裏郡的趙龍,還是闞裏郡的李大頭,抑或是潛藏於此的其他人……”


    東山子的話未說完,一旁有位將軍模樣的人賠笑辯解道:“五千前鋒遭襲,隨營官長盡歿,我等著實難以查明逃獄主凶的身份!不過,在下已派出鐵騎斥候,四下緝拿叛兵……”


    這道貌岸然的老者冷哼了聲,看著那兩個已解開穴道的值守兵丁,說道:“不管他是誰,老夫都要查個究竟……”


    在場的另一位供奉上前一步,蒼白的臉色上帶著一抹陰笑。其不以為然地說道:“此事不勞師叔出馬,以免叫其他的同門看了笑話!容弟子走一趟,定當手到擒來!”


    東山子拈須沉吟了下,頷首說道:“亦罷!那人即便借助虎駿,此時亦逃不過千裏遠,限你三日內將其擒獲……”


    ……


    旭日初升時分,靜寂的山林間掠過一道黑色的人影。其一步跨出十餘丈,尚未落地又急縱而起。


    此人便若一隻掠地飛行的大鳥,快若疾風卻又透著那麽幾分詭異!他雙臂橫展,腳下淩空越過一道山崗,不待趁勢前行,卻不由得慢了下來。


    前方乃是一條平坦的官道,塵霧嫋嫋淡淡而不見人跡!


    這人回轉身來,淩亂的長發隨之甩向一旁,露出了林一的那張臉。其胡茬濃密,神態憔悴,唯獨一雙眸子精光熠熠。他披了一層血跡汙垢的身子又髒又黑,幾近一絲不掛,隻有腰間裹著一圈破布,就這般赤著雙足立於晨間道旁,形同夜鬼晝行!


    一口氣兩個多時辰下來,跑出了多遠?憑借著眼下的體力,奔跑起來與當年煉氣期的修為差不多。如此估摸著,已是將五六百裏的路程拋在了身後。而軍營中的供奉,修為最高者不過金丹,想必在神識中已難尋自己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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