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偏僻的小鎮上,竟然撞見了這麽兩個人。林一正自意外的時候,一截錦緞裹著的肥碩身軀便到了跟前,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張熟悉的麵容及笑聲。


    林一咧開嘴角,似笑非笑,眼光轉向了前方。那款款走近的女子,已是元嬰後期的修為,一襲粉黃長裙婷婷嫋嫋,便若瓊花初綻,明豔照人。相距三丈遠,她緩緩拱手為禮,猶自神色訝異。


    “哈哈!我還以為這輩子見不到你小子了……”


    身邊笑聲又起,林一說道:“前輩……”而他話才出口,對方便揮動著肥厚的手掌,滿不在乎地說道:“林兄弟,不必見外……”


    “文心姑娘……”不得已之下,林一隻好又帶著幾分疑惑轉向那女子。文心,乃神州門文玄子的徒弟,寧遠的師妹。她與神州門的另一位高人出雲子,不僅出現了在這偏僻的海邊小鎮上,還被自己一頭撞見,這……


    那女子稍稍遲疑了下,腮邊露出一抹淺笑來,輕聲說道:“見過林道友!”


    林一頷首示意,才要說話,身旁的出雲子已大聲催促道:“哈哈!你小子可真是讓我朝思暮想啊!邊走邊說……”


    “去往何處?我正要趕往夏州……”林一不願挪動腳步。


    此時的出雲子,一身俗不可耐的錦緞盡顯奢華,十足一個炫富的財主。他回首看向林一,狡黠一笑,說道:“小子,你趕往夏州可是去尋老夫?我已然在此,你無須多跑一趟!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林兄弟……”其了無心機般的哈哈一樂,便大步往海邊走去。


    老夫、小子、林兄弟?這稱呼可真夠亂的!林一看了眼那肥胖的背影,若有所思。文心走過身旁,回眸匆匆一瞥。他稍作默然,還是慢步跟了過去。


    片刻之後,三人前後到了海邊的一個僻靜處。


    出雲子衝著大海很是張狂的大笑了兩聲,便隨手扔出一個玉舟,衝著林一與文心吩咐道:“開船啦,開船啦……”隨其大袖揮舞,那玉舟頓時化作五六丈大小,瑩白如月,光芒閃動,煞是奇異。


    說話間,出雲子便在原地失去了身影,海邊的隻餘下一輪新月低垂,並時隱時現,好似隨時要逐浪而去。


    “林兄弟,磨蹭什麽呢?小丫頭,攙扶你林大哥一把,他沒見過世麵!哇哈哈……”飛舟上傳來出雲子的大笑聲。文心神色一窘,垂首抿唇,卻還是忍不住悄悄回首。


    林一無奈地搖搖頭,身形一動便上了飛舟。出雲子守在其間的一方矮幾旁,手裏不知何時多出個酒壇子,正滿麵笑容,神態可掬。文心隨後而至,稍稍欠身,便走至她師伯的一旁坐下。


    “輕舟渡海,美酒佳人,夫複何求……”出雲子抱著酒壇子暢飲了一大口,談笑無忌。其一旁的文心臉色赧然,輕聲嗔道:“師伯……”


    “小丫頭,你是不曉得。我每回遇上那小子,總是要被他占便宜……”出雲子滿不在乎地笑道:“而此時此刻,我有美酒,你有美色,如此盛情相邀之下,人家還不領情呢……”


    林一踏上了飛舟之後,便立在原地未動。見出雲子還在出言調侃,他忍不住再次問道:“這是要去往何處?”


    “明知故問!”出雲子臉色一沉。他又摸出一壇子酒擱在了矮幾上,帶著人畜無害地神情說道:“你既然上了賊船,便聽天由命吧!”


    林一眉梢輕挑,隨即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一路之上專尋偏僻的傳送陣,便是有意避開是非之地。而事與願違,還要回頭走上一遭。他輕撩衣袍,走至矮幾旁坦然坐下,伸手便抓過了酒壇子。


    “哈哈!這才是我林兄弟!百多年未見,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哦!一壇老酒喜相逢,共憶當年患難情……”出雲子臉色一轉,忽而放聲大笑起來,周身的肉又是一陣哆嗦。他不忘隨手打出一個手訣,飛舟扶搖直上,驟然疾馳而去……


    幾壇子酒下肚,出雲子興致勃發,話亦更多了。他聲稱借助文玄子帶回的靈藥,這才好不易恢複了修為。而其本人呆在神州門很是憋悶,便趁著未央海大戰正酣之際,帶著師侄文心前去瞧瞧熱鬧。


    出雲子還說了,這百年之間,無一日不在惦念著林一。不知林兄弟在仙域吃的可好,睡得可好,日子過得是否順心,等等,他為此一直放心不下。而如今,兄弟重逢,當痛飲一番,以示慶賀。至於當年的那樁約定,還提它作甚……


    “仙域雖好,可咱家沒有依靠啊!此番回轉,你便老老實實在我神州門安家落戶吧……”出雲子的臉上帶著酡紅,打了個酒嗝,醉眼迷離地盯著林一,笑嘻嘻地說道:“有美酒抒懷,有佳人相伴,豈不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飛舟裹著一層光芒,風馳電掣般地往前飛行,遠遠快過尋常元嬰的遁法。而人在其中不見顛簸,一如平湖泛舟。林一嘴角含笑,神色如常。對麵的出雲子醉態漸濃,卻兀自抱著酒壇子不撒手。一側的文心不便插話,獨自靜坐不語,自有女兒家的矜持與端莊。


    出雲子好似猛然想起了什麽,“奪”的一聲放下手裏的酒壇子,興奮道:“小子,我便將文心丫頭許配與你如何?是成為仙門道侶還是成為凡俗夫妻,悉聽尊便!哈哈!如此以來……”他手舞足蹈起來,大笑道:“日後的神州門便交由你二人執掌,我與文玄子便可了卻一樁心事!”


    林一心頭一怔,臉上的笑容沒了。出雲子盯著他,神情得意。而一旁的文心坐不住了,又羞又急地說道:“師伯!豈可酒後亂言……”


    “老夫可是酒後吐真言……”大腦袋一陣搖晃,出雲子哈哈一笑,轉向文心好奇問道:“你這丫頭莫不是看上了寧遠?”對方已是雙頰緋紅,連連擺手。他又很是愜意地來了個酒嗝,這才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小子雖長得醜些,卻勝在修為高、年紀輕,且對人有情有義!這不……”話至此處,其又手指著林一說道:“我林兄弟去了仙域,還念著當初的約定,還沒忘了我這個老哥哥……”


    好似一時感慨不盡,出雲子一拍胸脯,周身上下的肥膘很顯氣勢的抖動了下。他帶著罕有的神態,以長輩的口吻說道:“這樁好事兒,便這麽定了!”


    “師伯,您……”文心忙亂地抬眼看去,出雲子神情威嚴不容抗拒。見狀,她芳心一沉。早知如此,何必纏著師伯出這趟遠門呢!他發起酒癲來,著實叫人無奈。想來,隻有師父能救自己了……


    文心憤憤不平地垂下了頭,小女兒家的神態愈發地動人。出雲子樂不可支地揮動著手掌,衝著林一示意道:“小子啊!成不了兄弟不打緊,你隻須入鄉隨俗稱呼我一聲師伯便可……”


    林一暗籲了下,轉而淡淡一笑,默默端詳著手中的酒壇子。陶製的壇子很是精美,而裏麵裝的酒水並不可口……


    心慌難耐之下,文心禁不住偷偷一瞥,又匆匆埋下頭去,便是脖頸處都染了層紅霞。她期待有人嚴詞拒絕,而不是那般未置可否的模樣……


    一幾之隔,出雲子神態曖昧,還不忘搓動著一雙肥厚的手掌。他好似麵對著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隻待大快朵頤……


    踏上飛舟之後的一個多時辰裏,林一隻是陪著出雲子飲酒,並未出聲說話。此時,他躲不過去了,亦無須回避!


    放下了酒壇子,林一舉起了腰間的紫金葫蘆。小呷一口烈酒,他看向出雲子輕聲說道:“實不相瞞,我並未前往仙域……”


    出雲子兩眼一眨巴,腮幫子的肥肉左右甩動,理所當然地連聲道:“騙人!你小子又在騙人!”


    騙人?若真有騙人的本事,誰還用得著踏上這所謂的‘賊船’呢!林一不予反駁,接著說道:“世人皆以為我去了仙域,實則被困了百年,脫身至今不過兩月……”


    兩掌合擊,出雲子手指林一,捧腹不止,大笑道:“還說你小子沒騙人?被困後土仙境之中,乃十死無生的下場……”


    林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卻並不應聲,而是慢慢舉起了手中的酒葫蘆。


    出雲子的眼中精光一閃,猛地收起了笑容,已是醉態全無。他以雙手支著矮幾,帶著幾分威嚴的神態質問道:“無極殿的陣法,究竟通往何處?你又在什麽地方躲了百年……”不待對方回話,他又抱起了膀子,帶著玩味的神色看著林一,轉而嘿嘿笑道:“我早便知道你是個守信之人!不妨將實情與老夫一一道來……”


    遲疑了片刻,林一摸出一枚玉簡。稍稍凝神在裏麵拓印了幾句話,他便將其扔在了矮幾上。之後,其咧嘴一笑,淡淡說道:“之前的那個約定,就此為止!不過,我有言在先……”


    出雲子抓起了玉簡,兩眼猛然一亮。少頃,他霍然起身,在玉舟之中來回踱了兩步,哈哈失聲大笑起來,自語道:“本以為仙緣斷絕,卻不想柳暗花明。這登仙穀,來的正是時候……”其轉向林一,很是感慨地說道:“百年之前,彼此曾有過一個約定。我以長老金牌與遁法相贈,並命文玄子暗中助你找尋仙域的下落。無論事成與否,你日後都要給我一個交代……”


    返回矮幾前坐下,出雲子又嘿嘿自得一樂,親熱地說道:“你小子守信踐諾,且機緣不淺,這一回果然是不負所托啊!”他胖手一揮,很是痛快的應承道:“不知你是想與文心這丫頭雙棲雙飛,還是要以後執掌神州門,有話但講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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